杨佑招手示意他过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可曾上过学?” “回太子殿下,”他行礼道,“小民叫杨伭,年方十七,不曾上过学,只听过父亲教书。” 杨佑的脸僵了僵,“你的名字怎么写?” 屋子里除了薛王一家,都是跟了杨佑很长时间的老人,乍一听这个名字都屏住了呼吸。 杨伭款款而答:“天道玄默,无容无则,人以情义立于天地之间,是为伭。” 杨佑呆住了。 年龄一样,名字一样,样貌也和杨佑有些相像。 尽管知道这个杨伭和他的杨伭没有联系,他还是忍不住想着,假如老八活了下来,会不会也和这个少年一样,高大英俊,眉目温润。 他的杨伭一定是个好孩子。 杨佑还幻想着,如果老八还活着,万一以后没有子嗣了,就把天下都给他。 杨度看出了他的不妥,小心翼翼地问杨佑:“太子殿下,莫非伭儿……” “无事,”杨佑眨眨眼,将湿意收回眼眶,从无边的想象中抽身,摸了摸杨伭有力的胳膊,对湛芳说道,“给他加个座,在我旁边就行了。” 瑞芳的眼神在杨佑、杨度、杨伭的脸上转来转去,最后去找了凳子,让杨伭坐在杨佑手边。 杨信又接着介绍家里的两个女孩,姐姐叫杨筝,妹妹叫杨笙,都是聪明伶俐地模样。 席间杨佑问了许多问题,不少都是和杨伭有关,杨伭越发心虚,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对他青眼有加。然而杨佑举止得体,语句让人舒心,他一边心虚着,一边又卸下了防备。 等吃了饺子,杨佑便让人送杨信一家人去他之前置办的宅子,奴役物资一应俱全,听杨信说他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便连西席都请好了。 叮嘱了一番之后,杨佑送走了薛王一家。 瑞芳等杨佑进门后偷偷出来抓住杨信,小声说道:“二公子的名字,是谁取的?” 杨信道:“是父亲亲自取的,姐姐,我看太子见二弟之后就有些不对劲,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瑞芳只得解释道:“你难道不知当年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八皇子讳名便是伭吗?” 杨信大惊失色,结巴道:“我……房州消息闭塞,我们都不知道……” 瑞芳想了想,八皇子未成年便早夭,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薛王也确实可能不知道。 杨信战战兢兢地问:“那……依姐姐看,二弟要不要改名?” 瑞芳想了想,还是劝道:“我看殿下对此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改不改,还是得殿下开了口才知道。” 杨信还是有些害怕,忍不住问道:“那,太子殿下不会生气吧?” 瑞芳摇头,“殿下没有生气,你放心便是。” 杨信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薛王也是惊诧,他和杨庭怎么还是一样,老是喜欢同样的东西。 当年两人为了喜欢的女人打架,如今给儿子取的名字也撞了。 杨佑回到房间,和两位大将喝了点酒,便打发他们自己出去。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零落的饺子被人扯下,只留下空空的桌面。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酒液在杯中不断地摇晃。 敖宸等没人了才从梁上跳下来,坐到杨佑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问,“你喜欢那个杨伭?” 杨佑举起酒杯,眯着眼睛说,“要是老八能活到现在,或许就是他那个样子,我瞧着那孩子很好的。” 没等敖宸说话,他便自嘲地笑了笑,“到底也不是老八,痴人说梦……” 敖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捏了捏他地肩膀。 杨佑将头靠在敖宸肩上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眼眶红肿。 他抹了把脸,难得主动了一会,“去我屋里?”
第128章 敖宸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低头将细密地吻落在杨佑脸上,反复吻杨佑的脖颈,胸膛,隔着衣服去亲他锁骨处的肩窝,每一个吻都缓慢而轻柔。 杨佑右手搂住敖宸的脖子,左手与他十指紧扣,在他怀里蜷着身体。 敖宸手指灵活地在他耳边挑逗。 杨佑用一个绵长的吻来回应他。 “太子……” 房门被猛地推开,杨遇春站在门外。 杨佑推开敖宸站了起来,慌乱间衣袖拂过桌面,将酒壶带下,砰的一声碎了。 杨佑的嘴角挂着一缕银丝,他抬手抹去,回头时已经平复了喘息和脸红。 杨遇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捏着双手。 “怎么了?”杨佑问。 敖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杨遇春冲进房间,先是盯着杨佑看了一圈,又将椅子和桌子检查了一遍。 “啊,”敖宸在杨佑耳畔笑着说,“他发现我了。” 杨佑心里一慌,将探头查看桌底情况的杨遇春拉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杨遇春看着他有些红肿的嘴角,小声说道:“王爷,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个人?” 杨佑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敖宸的冲动,摇头道:“没有人。” 杨遇春抬手想去触碰杨佑的脸,却被杨佑在空中抓住,杨佑眨了眨眼,“没事的话就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 他说完转身便走。 杨遇春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手腕扣得紧紧的,断断续续地说道:“殿下,如果你需要一个人……” “够了,”杨佑回头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话想好了再说出来。” 杨佑抓着杨遇春的手指,将他的手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上扒下去。 杨遇春只是看着他,没有反抗。 “太子……”杨遇春温声叫道。 敖宸在杨佑背后看着,杨佑怎么都觉得十分尴尬。 “你读过不少史书了吧?”杨佑咽了下唾沫,艰难地说着,“你也当知道,媚幸君上,是要遗臭万年的。你应该做的是青史留名的将军,而不是和邓通、李延年一样被后人写在佞幸列传中。” 杨遇春笑得格外敦厚真诚,“什么狗屁名声,都是死后的事了,是奸臣是忠臣,殿下知道就好,我管他人怎么想?” “可我不能不管!”杨佑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背上骂名。话已至此,无需多言了,你退下吧。” 杨遇春没动。 “退下吧!”杨佑拍着他的肩膀,神色黯然地走进了内室。 杨遇春站在房里,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没说出一句话,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杨佑的背影消失,他才将地上的酒壶碎片捡起,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杨佑捂着额头倒在床上,无奈地说道:“还真叫你说中了。” 敖宸趴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佻地问,“继续吗?” 他顺着杨佑的侧脸开始不断地亲吻,杨佑用手将他挡开,翻了身靠在敖宸胸口,脸颊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不了,没心情。” 敖宸“嘶”了一声,大腿蹭了蹭杨佑的腰,“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说着他抱紧了杨佑,勾住了杨佑的小手指。 杨佑迷迷糊糊地靠着敖宸睡了会,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小心翼翼地从敖宸身上起来,缓缓走下地,披了件外袍便出了门。 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大多都化成了冰水,满院子都是脚踩过的痕迹和脏水,不少丫鬟仆役正拿着扫帚清理。天上的阴云去了不少,被风渐渐吹远。 杨佑将大麾拢紧了些,找到了陆善见的房间。 陆善见正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喝酒,杨佑示意他不必行礼,坐到了陆善见旁边。 陆善见囫囵吞下一个饺子,“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要草民做什么?” 杨佑拿起桌上的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饺子,“你快吃吧,我有事找你。” “可是为了上次您说的那件事?” 杨佑敲了敲额头,“不止。” 主公有困惑,陆善见岂能等着慢慢吃完饭才出谋划策?他便把没吃完的饺子收到了一边,端正地坐好,问道:“太子殿下想要草民做何事?” 杨佑一时语塞,长吁一声,“我今天见到了薛王家的二弟,他也叫杨伭,和老八同岁。” 陆善见从兜里摸出七枚铜钱,交给了杨佑,“殿下请。” 杨佑随后一抛,窗外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陆善见解了半天,只说到:“因缘际会,是巧非巧,殿下所问之人,和您的命运和大齐国运都有着很深的羁绊。” “你也觉得那孩子以后会有出息?”杨佑道,“我是说薛王家的杨伭。” 陆善见捋着胡子笑得神秘,“是殿下觉得他有出息,草民可没说。” 杨佑是未来的天子,他要说谁能干大事,当大官,岂有不成的道理?这一点,就算陆善见不说,杨佑也知道。 杨佑看着地面发呆,最后说道,“你说说,我要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陆善见恭敬道:“殿下让臣找高祖和龙神的传说。臣找了不少,几乎和民间流传的说法一致,并没有特殊之处,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杨佑也猜到了,许多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总会丢失许多关键的细节,同时又会加上很多无关的情节,八百年不知过了多少代人,即便当年有亲历者,又怎么能将事情毫无偏差地传下来? 他问道,“第二件事呢?” 陆善见拿出了自己的墨玉龙佩,杨佑也拿出自己的白玉龙佩,两块龙佩被放在一起。 陆善见道:“承蒙殿下提醒,草民去找了我派传书,上面没有任何对龙神的记载,考虑到我派流传过程中也有不少遗失的典籍,更有龙佩佐证我派和皇家关系非常,也不能排除当年曾经有过相关的记载,却由于种种原因而遗失。” “陛下,恕臣冒昧,您搜集这些信息到底想做什么?”陆善见生怕杨佑也跟着杨庭求仙问道,这样下去他们的努力不就成了笑话吗? 杨佑声音平稳,正色道,“龙神庇佑我多年,又护佑齐国八百年。我曾听他说,高祖和他使用了一个契约,将龙神的龙气和齐国国运相连,才换来了八百年的国泰民安。我想知道契约的由来和相关的一切。” 这个理由能让陆善见勉强接受,他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去直接问龙神?何苦从草民这里查证?” 杨佑苦笑着摇头,他当然问过了,他不仅问了敖宸契约的事情,甚至还问了如何解除契约的方法。 可敖宸说他记不得了。 这是很糟糕的事情,杨佑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记不得,还是不想说。 可敖宸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替敖宸解除契约,只好让陆善见去查。 敖宸想不想解除契约? 杨佑猜他一定很想,所以应该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毕竟他连高祖和韩王杨焰都忘得差不多了,杨佑也不指望他能记起什么。 陆善见当年几乎读遍了感恩寺的藏书,有不少还是他师父给的不外传的私货,假如提到过将龙气和国运相连的契约,他应当记忆深刻才对。 他没想起哪本书记载过这样的事情。 陆善见只好直言道:“感恩寺的藏书中没有记载相关的契约。不过我倒是学过一点奇门八卦,可以与殿下说说我的看法。” 杨佑点头,多知道一点就是一点。 陆善见用手指沾着酒,在桌上点了一点,“契约,可以理解为人们对互相的承诺,一旦定下契约,就要履行契约上规定的东西。人们用文书作为契约的实物。这是人的做法。任何实物在神的面前都很容易消散,所以只要有一方涉及神,那么这个契约只需要语言就可以进行约定,仲裁者是天地间的大道。可是契约能承诺,只能是天道允许的事情,。也就是说,只要契约的内容是违背天道和天道不允许的,就可以不受天道的管辖,可以随意背弃。” 杨佑点头。 陆善见越说越觉得杨佑所求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臣虽然不知天道,但有几条天道规则可以说给殿下听。第一条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无差等,天无偏爱,万事万物在天道面前都是一样的。第二条便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龙神和人类,在天道面前都是相同的个体,天道不会因为神有更强大的力量而偏袒,也不会因为人的渺小而徇私。神龙的龙气或许在人类眼中看来十分庞大,可在天道面前,那就是龙神要维持生命所需要的正常龙气。王朝兴衰自有定论,天下还没有出现过一个万世无疆的朝代。用龙神的龙气来补王朝的国运,殿下认为,这种契约是否受天道的保护?” 轰! 又是一声惊雷。 杨佑站起来又坐下,抹了把脸说道,“你先等我想一想。” 用敖宸正常的龙气去维持齐国的国运…… 他蓦地想到了小时候和敖宸说过的话,那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高祖穷兵黩武,文帝猜忌多疑,惠帝大兴文字狱,武帝严刑峻法,祖宗皇帝们,有好男/色的,有好女/色的,还有专好/太/监的,有求长生的,有练双/修的,有修/酒/池/肉/林的,有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合的,有喜欢自/残的,有喜欢抓狐仙妖怪的,有喜欢斗蛐蛐斗马斗狗的…… 齐国八百年的历史,没有一个皇帝有一个正常人的爱好,有正常人的性格。 被那么多皇帝折腾来去,齐国还没有灭掉,还真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他早该知道想明白的,所谓天命,大多时候是人自欺欺人的谎言。
第129章 “殿下认为如何?” 陆善见再次问道。 杨佑没答话,片刻后说道:“这,不是天道容忍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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