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悦心下疑云丛生,不禁怯怯地问齐姜,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齐姜没有说话,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勒停马匹,扶她下马,拴好马匹回头轻声道:“跟我来。” 说罢率先往巷子里走去,那烂巷子里黑黢黢的,无甚光亮,夏竹悦有些害怕,不敢一个人停留,只得快步跟上齐姜的脚步,拉住了她的衣袖跟着她往前走去。 七弯八拐地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稍稍完整的屋子跟前,齐姜伸手托住她的小臂,搀扶着她跨过地上琐碎的杂物,让她往窗户里瞧去。 那已经算不得是什么窗户了,窗棂早腐朽断裂了,也没有拿窗纸糊上,就那么大喇喇的一个大窟窿,秋夜里的寒风呼呼刮过,上边儿的残片破败地随风打着摆子。 夏竹悦鼓起勇气,贴近窗口朝内望去,不禁湿了眼眶。 那破屋子里,席地躺着许多妇女和孩子,皆破烂着衣衫,有些似乎还受着伤。 她们或坐或靠地挤在一起,许是因为没有东西盖着取暖,只得这样挤在一起才能稍稍暖和一些。 但这样终究是太凉了,其中有些人好像正病着,咳嗽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母亲低低却无奈的劝哄声,真真儿是令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这是……?” 夏竹悦泛起了泪花儿,问询地看向齐姜。 齐姜面色也极难看,搀着她离开窗口才说道:“那些都是我们今日救助回来的岐人,尚来不及转移,暂且安置在这里。” “怎的这样可怜?这也太冷了,哪怕生个火堆也是好的啊。”夏竹悦心下不忍,提出了建议。 齐姜无奈笑笑,瞧着夏竹悦,“我的公主,您真是太天真了,她们都正在被追捕,若是生火暴露了踪迹,只怕连眼下这般受冻的命都没了。” “为什么?” 齐姜垂下头,咬了咬嘴唇, “岐人虽隐姓埋名流亡各国,但终究没有该国的身份,都是黑户,一旦被发现必定难逃一死。” 她抬眸望向屋子的方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们没有了国家庇护,下场极其凄惨。” 夏竹悦有些疑惑,“为何这里的都是妇孺和孩子呢?” “男人们都自愿参.军了,先一步出了关外,预备为复兴而战。” 齐姜看向夏竹悦,眸中燃起些许炽热, “我们在关外建立了避难所,组了军.队,如今在各国搜救到的岐人都会汇聚去那里,已然很具规模了。” “公主。” 齐姜情真意切地唤了一声,真挚地望着夏竹悦, “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眼下您所看见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岐人正在惨遭迫害,死于非命啊!” 夏竹悦微微颤栗着,泪如雨下,“可是我能帮你们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啊。” “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您振臂一呼,天下归心啊!” “你太抬举我了,我没那么厉害。” “不,若是岐人知道有皇族血脉尚存人间,必会自发出关来与我们汇聚,拧成一股力量,复兴岐国的。” 齐姜望着夏竹悦,忽地双膝跪地,热泪盈眶,“求您了,救救我们罢。” 夏竹悦心上似一块巨石重重压了下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她忍不住往后退去。 “齐大人!您怎的来了?” 忽地一声惊呼,那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几个妇女老妪出得门来,见了齐姜且惊且喜,赶上前来,几个小童也跑了出来,见了齐姜,直直朝她跑来,扑进她怀里。 “姜姨姨~” 齐姜张开手臂抱住了孩子们,但仍旧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姜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啊?” 妇女们见她跪在夏竹悦身前,皆颇为不解,望向夏竹悦,夏竹悦忍不住捏紧衣角缩进了角落里。 “她是能救咱们的人。” 齐姜定定地望着夏竹悦。 屋内的妇孺孩子们听见动静,都出屋围到了齐姜的身侧,夏竹悦近看之下,才发现这些人同之前出京路上碰到的那些乞讨的妇孺孩子们几乎如出一辙。 可以想见各地都充斥着这样可怜的岐人们,东躲西藏过着流民一般的日子。 一双双眼睛此刻都在望着她,那些眼神里饱含着生活的辛酸,也含着不屈的坚毅,甚至还带着些许期盼似的。 特别是孩子们的眼神,迷茫又无助,那本不该出现在幼小孩子的眼眸里,花儿一般的童年,岐人的孩子却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受尽苦楚。 似乎真的有了些血脉相连的触动似的,夏竹悦心下疼的紧。 她抹了抹眼泪,定下了心思。 原先在马车上,她身无分文,帮不上她们什么,如今她也不过是孑然一身,但若是能以一己之身帮上她们些许,也是好的。 至于魏峙…… 夏竹悦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不哭不哭,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他已有佳人在侧,知冷知热,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如此想着,夏竹悦缓步上前,托住齐姜的手臂,“你起来罢。” “您答应了吗?” 齐姜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嗯。” 夏竹悦点点头。 齐姜喜极而泣,这才回首大声宣布道:“这位便是岐皇血脉,岐国公主,她将带领我们复兴岐国!” 众人皆惊,瞬间跪伏了一地,“民妇参见公主殿下。” 夏竹悦赶紧步上前去搀扶她们,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如今还搞这些虚的做什么,快起来罢。” 众人见她无甚架子,很是亲民,皆感动不已,纷纷诉说起岐人的困苦和对复国的翼希。 夏竹悦一一听了,更觉使命感深重,她郑重承诺,必将同她们一起,为复兴而战。 直留至天际泛白,不得不离开了,夏竹悦才在齐姜的陪伴下,出了烂巷子。 齐姜对她越发敬重恭谨了,轻声问询着: “公主,咱们直接去据点罢,稍作休息,今日便可出发往关外去。” 夏竹悦沉默许久,“你先送我去王府一趟罢。” 齐姜虽不解她为什么还要回去,但她终是点头应了,揽过夏竹悦,策马往王府去了。 夏竹悦是想好好同魏峙道个别。 哪怕不能够对他说这些原由,她也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齐姜在天色大亮前将夏竹悦送回了魏峙院儿里,约定好暗号,便自去找地方隐匿了。 夏竹悦回到屋里仔细洗漱了一番,取了件鲜艳颜色的石榴裙换了。 今儿她特意穿了月白袖衫,配着鲜红的石榴着实娇嫩欲滴,漂亮极了。 她执起篦子梳好发髻,还难得地细细描了眉眼,点了绛唇,略略点缀了些许红宝石珠花儿。 拾掇完这些已然晌午十分了,来伺候洗漱的小丫鬟推门而入见了这形状,不禁怔忪了一瞬,继而喜笑颜开地赞道: “姑娘您今儿真好看,怎的平时不这样打扮打扮呢?如今一装扮起来,真真儿是仙女呐!” 夏竹悦笑笑,她不过是想给魏峙留下个好印象罢了。 “魏峙现下在哪里?” 小丫鬟闻言,很是欣喜,“姑娘终于上心些了,这样才好呢,世子爷如今都歇在书房里,这会子怕是也刚起身罢。” “嗯。” 夏竹悦也不同她辩驳,轻声应了,起身出门往书房去了。 朝阳初升,散落淡金色的光线,拢在她雪白的脖颈和鲜红的裙摆上,似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一般。 风有些凉,拂过枝头的时候纷扬落下金黄的银杏叶片儿,很美,也很悲戚。 夏竹悦沿着小径徐徐走着,用脚步丈量着自己往魏峙那里的距离,一步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坎儿上似的。 半晌走到魏峙书房跟前,正欲走近,却见房门缓缓开启。 伴随着一阵银铃儿般地娇笑声,旋出了一抹藕粉色的缎面儿裙摆来。 莫岚轻盈跨出门槛儿,似有人在后头追逐她一般,调皮笑着,往外头跑去。 “跑那么快做什么,且等等我……” 魏峙笑着紧跟着跨了出来,笑意在踏出房门看到廊下夏竹悦的那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过了那一瞬的不自然,他似没看见她一般,恢复了笑意,继续往莫岚那里去了。 “等等我。” 他宠溺唤着。 “魏峙。” 夏竹悦上前一步,望着他轻声唤道。 魏峙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过头来,淡淡地,“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夏竹悦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 魏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缓缓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轻晒, “如今有话同我说了?” “……” 夏竹悦有些不适,绞着衣角。 “可惜我不想听了。” 他撇过头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追上了莫岚的脚步,两人一道儿走远了。 嗯。 不想听了。 那.好罢…… 泪珠儿断了线儿似地滚落腮边,直直跌在方砖地面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小水花儿。 心里似被人挖了一块儿似的。 空落落的,酸涩地生疼。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却被什么弧光闪了一下眼睛似的,她抬眸望去,只见书房的门大敞着,能直接看见坐榻的小几上歪着一支蝴蝶珠钗。 是那只破碎了的掐丝珐琅蝴蝶钗。 她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她执起蝴蝶钗,眼泪忍不住掉的更凶了。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他大概是用不上它了罢,他会给莫岚寻来更好的。 这支钗的下场多半是冷落蒙尘,被弃如敝履罢。 如此想着,她将蝴蝶钗拢进袖子里,转身出了魏峙的书房。 她握着蝴蝶钗,去了约定的地方,打了暗号。 齐姜迅速出现在夏竹悦面前。 “齐姜,我们走罢。”
第53章 世子爷 这一夜他在想什么? 魏峙脚步走的飞快,一刻也不敢停留。 因为他知道,哪怕再多滞留一刻,他都会功亏一溃,忍不住将她纳入怀中。 她终于来找他了。 他欣喜非常。 她甚至为了他装扮一新,漂亮极了,几乎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撩动着他的心弦。 但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她更多的情绪,更多的吃醋更多的嫉妒,只有这样,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才能明白过来,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他。 魏峙追上莫岚的脚步,同她一起去听昆曲儿。 府里的戏台上请了戏班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缠绵悱恻的《牡丹亭》。 魏峙闲坐台下,桌案上摆满了茶水果点,莫岚在身畔摇着团扇,听得很是专注。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翆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 一出《惊梦》唱的是回廊九转,婉转缠绵,可魏峙却心不在焉,散了视焦,脑海里尽是那一抹鲜红的纤细身影。 “世子爷去找她罢。” 莫岚忽地停了扇子,瞧着台上的戏子,幽幽说道。 魏峙回过神来,侧眸看向她。 莫岚垂眸,抿唇一笑,“喜欢一个人,是掩藏不住的,我并不瞎。” “什么?” 莫岚抬起头来望向魏峙,眸中清冷的很,不见丝毫之前的娇媚。 她声音柔柔的,却很坚定, “我同您一样,早已有了心上人,不过是被父亲逼迫,务必要拿下您罢了。” 魏峙淡淡地,“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莫岚笑笑,复又望向戏台上, “我瞧的出来您喜欢那姑娘,她也喜欢你。” “你究竟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莫岚露出些许神伤, “我想告诉您,莫要让那姹紫嫣红都付予了断井颓垣,你尚来得及,不似我……” 莫岚转过头来,望着魏峙, “您父王想要兵权,我父亲想要后位,为此拆散了我的顾郎,世子爷,我想向您求个恩典。” “你说。” “我依旧会回去让父亲支持您,求您成就大业之后,能成全我和顾郎。” 魏峙盘转着指间的碧玉扳指, “这不难办。” 莫岚有些欣喜,“那便仰仗您了。” “我挺欣赏你的坦诚。” “终于不必演戏了,我也松快多了。” 莫岚长舒一口气,朋友似地劝他,“您这几日可着实是伤着她了,何必呢。” 魏峙抿了抿唇,“她不似你这般坦诚,不肯面对自己的心。” “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莫岚轻笑,风情婉转,拿团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世子爷,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别辜负了这大好韶光才是。” 一番话儿直说进了魏峙的心坎儿里,他有些犹豫。 但莫岚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他彻底坐不住了。 “我本瞧着那姑娘对您还有几分情意,但方才我瞧见她那模样儿,仿佛是要同您诀别似的呢。” “不会的,她能去哪儿。” 魏峙不以为意,“且再晾她一阵子。” 莫岚闻言有些诧异,无奈笑笑,“您心真大。” 说罢不再多言,又看了一阵子戏,便起身告辞了。 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儿了,两人也不再装那些虚的,魏峙仅点了点头,命小厮送她出去了。 魏峙独坐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戏,却不知怎的,心下竟渐渐升起些许不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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