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偌大的院落里,乌泱泱地跪满了人。 无论是得脸的婆子还是不得脸的丫鬟小厮,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 那些人都憔悴的很,瑟缩挤在一起,胆小的已然在怯怯地啜泣着,数名侍卫手持刀枪剑戟把手在四周。 夏竹悦细细望去,只见院内主屋的门前廊下摆着夏如知引以为傲的黄花儿梨太师椅。 只是此时靠坐其上的,赫然正是魏峙。 猛一望见魏峙,夏竹悦心下一惊,仔细分辨了好久才确认那个浑身戾气,憔悴不堪的男子确是魏峙。 他歪靠在椅上,侧首半阖着眼眸,面上尽是疲倦的神色,似乎很久没有睡过了。 他似乎消瘦了很多,本在她精心照顾下日渐丰盈饱满的面颊复又凹陷了下去,眼眶深陷,了无生气。 身上的一袭金蓝蟒袍上,似乎溅上了些许暗红的污渍,夏竹悦湿了眼眶,不敢去想象那些是什么。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一般,仿佛再无神采。 夏如知正跪伏在他脚下。 那已然不能算作是跪着了,他似乎身受重伤,寒凉的秋夜里,他却只穿着身月白的细绸中衣。 那中衣上鞭痕累累,许多破口深可见肉。 他涕泪横流,低低呜咽着,口中反反复复地,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世子爷……” 在夏如知三步之外,跪着夏夫人及一众妾室,皆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许是夏如知的求饶声太过吵杂,魏峙回过神来,缓缓侧首,睨着脚下, “饶过你?” 他轻笑, “那你说啊,悦儿在哪里?” “草民真的不知道啊,世子爷!” 夏如知哭喊着,但下一秒便被一鞭子抽翻在地,痛的龇牙咧嘴,发不出声儿来。 魏峙缓缓起身,抽出侍卫手中的钢鞭,忽地狠狠抽向夏如知。 啪—— 抽打声响彻云霄,夏如知当场便险些晕厥过去,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歪在地上,进气儿多,出气儿少。 一众妻妾们惊吓地颤抖不起,纷纷掩面哭泣起来。 魏峙缓缓一步一步地踏下台阶,俯身蹲了下来,阴鸷地望着夏如知, “现在,知道了吗?” 夏如知苟延残喘,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魏峙轻晒,站起身来,扬起钢鞭。 “世子爷!” 夏如知哭嚎着:“世子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女儿,无论她做了什么惹恼了您,都跟夏府无干啊世子爷,求您饶了我们罢……” 他痛哭流涕,翻转身来死死抱住魏峙的腿, “求求您,求您放过我们罢!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儿,说不准,说不准儿她已经死在外头了,也未可知啊!” 魏峙踢开他, “为了活命女儿都不认了?”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夏如知, “她若是死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世子爷……” 夏如知欲哭无泪,为了和夏竹悦撇清关系,忍着剧痛将过去那些往事一口气儿说了个干净。 “还有呢?” 魏峙淡淡地,“她为什么接近我?” 夏如知一愣,但眼下是生死关头,他实在不敢隐瞒,只得将当时要把夏竹悦嫁与知州大人公子一事和盘托出。 魏峙静静听了,良久叹息了一声, “原来我的悦儿,从前过的是这般日子么……” 他伸手用钢鞭托起夏如知的下巴,迫使他望着自己。 “你还真是.该死啊。” 话音刚落,夏如知便骇地抖如筛糠,不能自己地晕厥了过去。 “老爷!” 夏夫人惊骇不已,哭喊着要扑上去,却瞬间被侍卫死死摁在了地上。 “来人。” 魏峙丢开夏如知, “把他押下去,每天抽一百鞭。” 他想了想,补充道:“别轻易让他死了,我还有用。” “是。” 侍卫得令,上前拖走了夏如知。 魏峙坐回太师椅上, “从前是谁伺候悦儿的?” 几个婆子被提了上去,扔在他脚下。 婆子们话都不会说了,只一味地伏在地上哭着。 夏竹悦细细辨认,那几个便是从前时常欺辱她的恶奴。 魏峙垂眸,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淡淡问着, “悦儿在哪?” 这教婆子们如何答的出来。 只得跪地连连磕头直呼“不知。” 又折腾了整整一夜,魏峙似乎也倦的很,已然懒得再同她们纠缠逼问了。 “什么都不知道么,那要你们作甚。” 魏峙阖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杖毙。” “是。” 侍卫上前就要拖走婆子们。 夏竹悦忍将不住,欲要起身,齐姜手急眼快地拉住她,摇了摇头。 夏竹悦心下惊痛不已,几乎要不认得他了。 虽早知他并非什么善人,但如此草菅人命,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夏竹悦湿了眼眶,泪珠儿滚滚而落。 这些杀孽,都是因她而起的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他分明已有莫岚在侧,不肯听她多言半句,如今又作出如此行径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齐姜揽住夏竹悦让她不至于跌下屋檐,低低劝慰她, “我们先走罢,马上天就要大亮了,若是暴露形迹难以脱身。” 夏竹悦抬眸望向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齐姜无奈,只得告诉她,“你且放心,夏府是朝廷纳税大户,怎么可能真的将夏府屠尽,你且安心,我稍后将情况暗报给魏国朝廷,自有朝廷来干涉。” “当真?” 夏竹悦看向齐姜。 “自然是真的,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他眼下不过是气头儿上泄愤罢了,便是南平王也不会任他如此胡闹,很快便会平息的,放心罢。” 齐姜看了看天色,复又劝道:“天要亮了,我们快些走罢。” 夏竹悦虽担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眼看天色泛白,确实即将掩藏不住了,只得由齐姜护着,下了梨树,由原路撤回。 魏峙蓦地似有所感一般,忽地抬眸往夏竹悦方才栖身之处望去,却只余梨枝微微颤动在晨曦之中。 暖黄晨光照耀下来,打在他身上,却不知为何,显得分外孤寂。 他枯立许久,直到一个小厮急急近上前来唤了声:“主子。”才令他恍过神来。 “有消息了?” 魏峙撇过头,望向小厮。 小厮骇地立时跪伏在地上,颤声道: “王爷病危了!”
第56章 你先走 不抛弃不放弃 魏峙赶回王府的时候,南平王已然是弥留之际。 他纵马狂奔至府门前,翻下马径直奔回南平王院儿里。 偌大的庭院里,天色阴沉,秋风萧瑟,吹得树梢上的叶片儿纷扬而落。 以侧妃赵氏为首的一干女眷于屋外跪了一地,皆垂首捂着帕子低低呜咽着。 赵氏见魏峙回来了,急急起身悲戚唤着:“世子……” 魏峙无暇顾她,脚步未停急急跑上去推开了房门。 屋内晦暗的很,跪了一地的御医大夫,浓浓地烧着艾草,烟雾缭绕,直熏的他难以睁开眼睛。 “世子爷……” 大夫们见了魏峙,竟纷纷跪伏下去,战战兢兢地微微颤栗着,根本不敢抬头。 魏峙心下一沉,开口已然是哑了喉咙, “父王如何?” “世子爷饶命!” 御医率先求饶着,伏在地上呐呐地, “微臣无能……” 魏峙愣了一瞬,抬起脚步跨进内间,直往榻前奔去。 “父王!” 他焦急唤着,任华贵的衣料逶迤在地,垂首跪伏到榻边。 躺在榻上的南平王此刻面色灰败,嘴唇乌紫,一望便知已然是到了弥留之际,回天无力了。 仿佛是苦苦强撑着一口气儿等着见魏峙最后一面似的,当听见他真切地呼唤声,气若游丝的南平王居然当真缓缓地艰难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精明洞察世事的眼眸已然失了光彩,眼窝里的一对眼珠子灰暗极了,似蒙了一层白雾一般,了无生气,透露着死亡的气息,也不知还能不能看的见东西。 但南平王仍是竭力将脸朝着魏峙的方向转了过来,颤巍巍地想要抬起手来。 那枯瘦的手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似支撑不住似的,才将将抬起些许,便颓然跌落了下去。 魏峙看在眼里,眸中泛起潮意,立刻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轻轻唤着: “父王。” “峙.儿。” 南平王艰难唤着,声音嘶哑,似用尽了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些许腐朽的响动。 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魏峙听不太清楚,连忙躬身往前倾近了些,耳朵贴近南平王的唇边,略有些哽咽似的, “我在。” “……” 南平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艰难地略动了动,却再也难以发出声音来。 “我在,父王我在。” 魏峙见状,实在忍将不住,终于泛出了泪痕,声音也颤了起来,握紧了他的手, “您说,我在听,您说。” “你……” 南平王嘶声力竭,将将才发出了半个音节,忽地骤然歪过头去,彻底撒手人寰。 “父王!” 魏峙哭吼着,终于落下泪来,伏倒在南平王身上。 “南平王薨——” 李管事老泪纵横,推开门扇,大声通传着。 霎时间南平王府哭声震天,一夜素缟。 亲王的丧仪奢靡铺张至极,全由侧妃赵氏全权打理。 而魏峙却神思恍惚地跪伏在灵堂里,独自一人枯守着南平王的灵柩。 一干人等皆被他屏退在灵堂之外,前来吊唁的人一概拒见。 他已然跪了整整十日。 浑浑噩噩的如此度了十余日,全然不问外头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京中来传承袭亲王王位圣旨的礼官他都不理,只一味颓然地跪在灵前,反复质问着自己。 为什么你又被抛弃了呢? 你娘不要你。 悦儿不要你。 如今连你父亲,也不要你了。 魏峙。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要你呢? 他目眦欲裂,苦思了许久,忽地凄然笑出了声来。 似宿命一般,他竟也没能听见父王的遗言。 父王究竟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悦儿又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头痛欲裂…… 混乱的思绪似魔障一般,反复折磨着他的心,令他几乎痛不欲生。 没有……意要我么…… 魏峙终于失了最后一丝气力,轰然倒地。 得知南平王薨逝的消息时,夏竹悦已然转战京城了。 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心下一直很不是滋味,有些难受,又隐隐有些担心魏峙。 但如今这境况,她已不能够去探一探他了。 夏竹悦一想起他那疯魔的样子便心下难受的紧,不知他再遭此巨变,是否能够挺得过去。 莫岚那般温柔小意,知冷知热,此刻一定会陪伴在他身侧宽慰他的罢。 有她在,大抵是没事的罢。 夏竹悦想起莫岚,心下生出些许惆怅来,有些酸涩生疼。 “公主,她们出来了,快走罢。” 齐姜忽地从巷子里闪身近到夏竹悦身侧,打断了她的思绪。 齐姜扭头远远地打了个响指,巷子里鱼贯出来了七八个牵着孩子的妇女。 夏竹悦收起心思,紧张起来,带领着她们沿着偏僻的巷中间隙往外撤去。 从江汉转战来京城是她的主意,毕竟她曾在京城待过,对京城比较熟悉,比起去陌生的地方救助妇孺,在这里,她或许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此刻已然是天色将暮,日落西山后天地间混暗一片,华灯未上,贩夫走卒陆续出摊摆起夜市,正是晨昏交替,最最混乱之际。 这个时候,最适合趁乱转移岐人了。 各国岐人几乎都以已撤离,唯余一些难以独自出关的妇孺罢了,夏竹悦如今致力于将这些妇孺尽数撤出,争取不遗漏,不抛弃任何一个岐人。 她同齐姜一起出过很多次任务了,从最开始的紧张慌乱到现在的冷静从容,已然蜕变了许多。 如今的她,似乎更为坚韧了。 一行人汇入汹涌的人流之中,往城门的方向涌去,想要趁着城门未关,混将出去。 夏竹悦行色匆匆,领着她们一路疾行着,然而其中一个妇人似才经过拷打,腿上带着伤,怀中还抱着婴孩,实在跟不上大家的脚步。 那妇人忧心如焚,渐渐失了求生的意志,不禁哭道: “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快些走罢,不必管我了。” 夏竹悦闻言,焦急回身去搀扶住她,奈何实在伤的太重,真真儿是走不快了。 “您走罢,别拖累了大伙儿,你们走罢。” 妇人湿了眼眶,涌出泪来。 夏竹悦抿了抿唇,忽地伸手抱过妇人手中的婴孩,抬眸唤来齐姜, “你且托着她些,务必要将她带出去。” “是。” 齐姜应了,将那妇人揽住,托起她大半重量,倒也步履轻盈了起来,跟上了大家的脚步。 这几人之中有两个妇人是将将从牢狱之中被解救出来的。 不曾想到官府已然迅速下达了追捕令到各个关口,一行人才将将行至街口,便有捕快模样的人涌入人流,手握画像搜捕她们。 妇人们惊惧不已,不知所措,齐姜立刻拉过夏竹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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