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恩师能不能看到。 “既然殿下如此有把握,那倒是我多心了。”刘凤枝一笑,“也是,殿下若去,还可壮大我军声势,早叫那群胡人退出去。” 方俞安总算放松下来:“老师首肯了!” 常安在一旁撇撇嘴:“就算栖梧先生不首肯,还能拦得住你么?行了别在这摇尾巴了,赶紧收拾你的去。” 邹季峰一脸无奈,原以为把师父请来总能拦住,结果还是失败了。于是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殿下,这是乌晟写给玉声的,你遇上他便交给他。” 常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惊惶不安地与钟雨眠对视一眼:“那个……乌晟在哪?” “昨天离京了,他说要回湖州去。” 还是回去了,常安有些失落,现在他晓得的,岭南帮的人全走了,难道他真的要硬着头皮和严彭解释刘轻水没了? 钟雨眠凑过来:“我看严玉声和他们大抵是各取所需,要不……就别说了。” 于是两个人很快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 援兵动身时,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北风席卷过空无一物的荒原,卷起沙砾和雪子,打在战士的盔甲上,噼啪作响。 天地间,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甚至整个践行的过程,除了脚步声,一点人声也没有。似乎这场大雪为这急行军添了一丝肃穆的色彩。 不过北寒关的将士们还不晓得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仍在省吃俭用地试图夺回北寒关。 当初太祖皇帝把这关隘修得多结实多易守难攻,齐汝钧现在就得面对多少困境。 “墙根本挖不开,我们填实了。” “北寒关百里之内他们都能发现,前些年我们特意加固加高的望火台。” “地道只能从关里打开,外面进去的都不能在关里出来,会被包饺子。” 严彭简直面有菜色:“你们都不晓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么?” 齐汝钧一摊手:“背水一战才可制胜。” 严彭没音了,应该是掉水里去了。 翁洪也面有菜色:“齐大帅啊,你们就没在北寒关里留一条活命的路么?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进去也行啊。” 齐汝钧摇摇头:“北原军的退路只有死。” “这我晓得,”翁洪道,“可现下你也清楚了,胡人手里有火铳,不过好在都是些破烂玩意。若是有一个人能给他们那些家伙弄残了,我们就可以出奇制胜!” 齐汝钧还是摇摇头:“现在除非一道天雷劈到北寒关这,把这一窝胡人外焦里嫩地烤了,否则没人能进去。” 齐汝钧现在手里就剩四百人了,这还是把伤兵都算上。其他的不是已经埋骨雪原,就是被他派到别的县去清理胡人,再等上几天……恐怕这四百人就得饿死。 打,还是不打。若是打,如何打。 营帐里一时连气息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烈风卷着帐角,好像随时要掀开似的。 良久,严彭忽然道:“齐大帅与翁将军,听过一位叫白丹的夜不收么?” 齐汝钧在北原时间不长,但听见白姓就有些打怵。反倒是翁洪坦荡:“白家军里那个?” “正是。” 翁洪的神色有些肃穆:“据说他从胡人的首领驻地全身而退,还带回了不少重要的物事。如何?他还在世?” “在不在世,在下不敢妄言,不过……”严彭把地图摘下来,放到桌上,“我倒是晓得一些她当年回来的路线,不知真假而已。” 齐汝钧一皱眉:“北寒关的地道我们查过无数次了,不可能有遗漏的。” 严彭一抬眼,齐汝钧这才发现这人满眼的血丝,几乎看不到眼白,顿时吓了一跳:“你,你没事罢?” “齐大帅是如何查的?” “……在北寒关中清缴的,绝无遗漏。” “可是我们目下不在北寒关啊。”严彭轻笑一声,点了点他们在的科尔泽,“我们目下在科尔泽,可走的路非常多。” 翁洪顿时两眼放光:“那你快说!” 然而齐汝钧忽然一手按住了地图:“严玉声,你如何对北原如此熟悉?你是旧人,还是局内人,得说个明白。” 翁洪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齐汝钧在说甚。 然而严彭一偏头:“大帅,这重要么?” “既然你叫我大帅,就该晓得这重不重要。” 也是,齐汝钧不止是领兵之人,他还有朝廷京里那边的牵连。若是被有心之人晓得他与白家,或者是白家旧人有些联系……恐怕他在北原的日子也到头了。 严彭一昂头:“齐大帅在北原多年,自然防备周全,对整个北寒关一带的州县自然了如指掌。留一些路以备不时之需,很奇怪么?” 齐汝钧沉默片刻,晓得这是要直接绕开对他身份的讨论,粗暴地弄了个理由敷衍。 好在严彭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还算过关,齐汝钧看上去是接受了这个说辞:“唉……我说不过你。但是先说好,我若是这么说了,那你可甚功劳都捞不到。” 严彭一笑,然而他实在是太憔悴了,明明是笑,却像是苦大仇深一般:“在下本就是被迫而来这苦寒之地,何谈功劳一事?” 稀奇了,齐汝钧一挑眉,这世道还有不要功劳的人? 科尔泽不大,而且这里面几乎没有几家人住,还都是军户。更确切说,这里最初就是一个屯粮之处,后来改制时撤掉了粮仓。 严彭看起来真的是不太确定,连着找了好几处才在一堆破破烂烂的废料下找到了地道的入口。 “这上去……是哪?” “忘了,”严彭很随意地一擦手,“不过肯定不是北寒关里,应该在它周围不远。” 齐汝钧轻叹一声:“又要耗掉几条人命,我手里满打满算就剩四百人了……够不够啊?” “当然够,”严彭拿出了匕首,顿了一下,好像在疑惑这东西是谁的,“我下去便好。” 翁洪一把拦住他:“可不行!你一个文人如何应付得来!胡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啊!” 严彭失笑:“白丹还是女子呢,不也全身而退了么?我为何不行……好了翁将军,晚上我便走一趟,过几日便准备攻打北寒关罢。” 翁洪吓着了,他竟然有种想把严彭大头朝下插到雪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的冲动。 “五日后起兵攻打北寒关,你能不能行。”齐汝钧比他还痛快。 “既然大帅都如此说了,那在下自当全力配合才是。”严彭行了礼,“若是也能做出白丹之功绩来,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在下此次狂妄了,那还要劳烦齐大帅……把这个还给五殿下。” 翁洪完全说不出话,不晓得怎么的,突然变成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齐汝钧接过匕首,点点头:“先在我这放着,等你回来亲手还给他。” “等等等等!”翁洪终于找回了舌头,“大帅,玉声……怎么,怎么这就要打北寒关了?” 齐汝钧轻笑:“不然呢,你想留着这群胡人过年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但是您没觉得太匆忙了么?我们只有不到四百人,北寒关起码有三百个胡人,他们手里甚至还有火铳,这……” “怎么,你怕了?”齐汝钧一挑眉,“诶,贻误战机可是大罪,我没那么好的脾气,容易让你再也回不去京。” 翁洪平白被戳了痛处,顿时熄了,不晓得该如何辩驳。 “万一,万一援军在路上呢……”翁洪犹豫道。 齐汝钧懒得再与他解释,甩袖便走。 不过这次翁洪真的没说错,只是援军卡在路上了而已。 “这么大的雪,今天只能停在此处了。”乌晟抖净了身上的雪,“岭柘离北寒关不远了,别着急别着急别着急……” 方俞安他们到燕云没留多久,多半是这半疯的人催的。 乌晟一路上,一会神神叨叨地说什么肯定回家了,一会又特别有条有理地分析甚路线。后来方俞安一问才晓得,严彭他妹妹和外甥女忽然失踪了。 好嘛,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都能弄丢,乌晟确实也该着急上火了。 方俞安看着弥天的大雪,好像除了这一方城池之外,天地间什么都不剩了。 连续的行军和忙碌占据了他所有蠢蠢欲动的思绪,此刻忽然清闲下来,那点被刻意压制过的东西就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了。 常安和他说的,当时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仔细思索,但这一路上忽然有些回过味来了。 什么人会死得心甘情愿呢? 按理说,白治珩已经死了十三年了,就算他对别人的影响力再大,那也该消弭了。可是那位自称白家旧人的刘轻水……也未免太过坚韧了。 白治珩是让他脱胎换骨了么,他才能如此心心念记着那句嘱托,以至于用死来换得自己逃过一劫? 这样从天而降的馅饼让方俞安吃得有些硌牙。 要么,当年白治珩对刘轻水有天大的恩惠,以至于十三年过去,他还是能遵守诺言。 要么……直到现在,岭南帮,乃至白家,依然有一个核心人物在操持。 目下种种看起来,应该是后者了。 可是连常安也查不出来,岭南帮的“先生”是谁,看起来这幕后的人身份敏感,弄不好还是白家旧人。毕竟白家在延元年盛极一时,留下一些以保存火种,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常安查清了乌晟的底细,他是白家军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夜不收。 活下来的夜不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宝贝,还是白家军那种严苛体制之下的人。 但他是严彭的“表哥”。 常安曾经向他透露过一些,歌月楼里的人,是白家留下的。大多数出去办事的,后背正中都有一块刺身,不是甚花纹,而是一个篆字,夜。 现在看来,估计是为了以后方便寻找他们的尸身,所以做个标记,免得那么多的坟茔全都是衣冠冢。 据说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培养的,反正白家不缺银子,弄出什么花样都不新鲜。 “还,还有这等事……”翁洪目瞪口呆,“大帅,这可不好乱说啊。” 齐汝钧坐在女墙上,也不怕掉下去:“严玉声说的那个白丹,她已经死了。当年我接手北原军时,在驻地外看见一个女子,后来一天早上我们就给她收尸了。” 翁洪半信半疑:“她就是白丹?” “对,”齐汝钧道,“而且我看过了,她后背正中那块刺身,确是延元年的人留下来的。” 翁洪咋舌:“如此厉害的人,竟然沦落到这般下场……” “所以,这个严彭和白家关系匪浅,而且目下看来他可能和白家军有关。”齐汝钧轻叹一声,“他可能,是来寻仇的。” “寻仇……不该上京么?” 齐汝钧瞪他一眼:“慎言!如果他真是白家军里的人,那么最该杀的还是胡人。看他这架势,是要去送死了。” 翁洪牙酸似的摇摇头:“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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