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十二欺骗他那点稀薄的感情了? “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 然而方俞安没再接话,反而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周围,随后压低声音:“这里不干净,把伤养好,回燕云找你算账。” 严彭听得一愣,总觉得这账可能真的是一本本的军饷账册。 紧急的军情一般都做八百里加急,有时候北原这边下大雪,快马通行不便,甚至还会用上海东青直接飞去京里。 不过现下北原并未完全平定下来,所以战檄依然是快马传递。 以是京里有人得到的消息,就比朝廷早。 “竟然风平浪静的,我还以为会出甚变故。”高瑞拢了拢摇曳的烛火,语气很轻快,“好在无事发生,你我也皆可安心啦!” 赵天明坐在他对面,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些笑意,没甚比这更放心的了。 “刘凤枝太干净了,这确是我未曾想的。”赵天明品了一口茶,“若是我没记错,他还在朝出仕时,与您可是不相上下,竟然如此……” 高瑞嗤笑道:“所以你看啊,他这不是致仕了么!” 赵天明大笑:“不愧是首辅大人,果然比常人有胸怀!” 虽是闲聊,可两人的话题始终绕不开那件事。 “岭南帮的几个决策之人我都查过,和当年的旧事瓜葛不深,且亦无必要去挑出这些事来。”赵天明道,“恐怕另有其人。” “那就不是白家的人,是白家军里的。”高瑞沉思片刻,“刻意去挑出旧事,看起来对其并非很熟悉,可能十三年前年岁尚小。” 赵天明一愣:“白湘昇的孩子?” “不可能,”高瑞一口否决,“白湘昇长子早已埋骨北寒关,次子当时在京也一并随着那一家子活埋了……两个女子就更不可能,一个自戗一个投井。” 赵天明:“那……当时北原还有朱逸飞和慕衡他们。” 高瑞皱起眉:“那这么说,可怀疑的就变多了,何况那几个人的孩子大多是卖为奴婢,指不上哪里就有几个……可严彭的出身确实无可挑剔啊。” “首辅大人为何会提到他?” “其人在湖州可是大放异彩,而且和岭南帮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定与白家有些联系。”高瑞又拿出了一份文书,“你瞧瞧,他都要把你从陛下那里挤走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但与同年相比,严彭确实是突出的那一个。 吏部有高瑞看着,文书造假起来不容易,可见其人的势力如同触角一般。 其实如果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来,严彭这些政绩考课算是少的,还有多少大事小情没往上写呢。 不过这个东西的执笔毕竟是人,高瑞一句话,还不是随便删改添加。所以现在这文书不是很值钱,有方晏清一党的,做了两分,偏偏要写做八分,里面基本都是些废话和溢美之词。 但戚逢这样的下场就比较惨了…… 赵天明看过后轻叹一声:“这样好的人,可惜去了那边。” “比他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只是若论这朝中小辈哪个最了解延元旧事,非他莫属。”高瑞往前凑了凑,“而且还有一事,指挥使就没觉得,方俞安其人,也值得深究么?” 赵天明冷笑一声:“首辅大人这是把在下往火坑里推啊。” “如何会呢,”高瑞见他不上当立刻止住,“这一个严彭,就够咱们忙上一阵了。” 就算方俞安出身的事鲜少有人知晓,但一个六岁才获得皇子身份的人能高贵到哪去。而且这件事一挖出来,估计又是一部景平帝十三年前的偷情经历,就算是赵天明也没有胆量去详查。 “他的事我自然会详查,只是那白家逆党死了一个,其他的就全不见了。”赵天明看起来十分忧愁,“而且,死得也不是时候!” 看来当年有一条是对了的,妖言惑众,于北原鼓动谋逆。高瑞不晓得为何,突然冒出如此想法。 白治珩已经死了十三年,对于这些旧人的影响竟然没有一丝减弱,反而到现在又有些春风吹又生的架势,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白治珩真的还活着? 今夜,念着这位已经走了十三年之久的阁老的人,可不止高瑞一位。 那封刘轻水的血书一直被方效承随身带着,此时血迹早就暗沉下去,甚至有些发黑了。 大殿里的烛火像是受不了这骤然干冷下来的风,无人看管的几处,摇曳几下,到底灭了。 方效承歪在榻上,地龙的热气熏得他昏昏欲睡,手中的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李仁在一边听见了动静,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拾起。 “朕真的算是无情无义么?” 李仁吓了一跳,然而壮着胆子抬眼去看时,方效承的眼睛是闭着的,像是在呓语。 “……万岁爷,万岁爷?” 方效承被这两声从飘渺的梦里叫了回来,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何事?” “万岁爷神思不属,是陷在梦里了罢?”李仁轻声问,“要不要老奴去吩咐佛堂,为万岁爷抄诵经文,祈一祈福?” 方效承有些疲惫地坐起来:“朕适才瞧见白治珩了。” 李仁手一哆嗦,书又掉在了地上。 “你怕甚?” “老奴,老奴胆子小……可不敢提那谋反逆臣啊……” 方效承嗤笑一声:“他谋反不假,但如何也是教了朕二十四年的老师,放到现在也是帝师,该受人敬仰的……可惜了。” 话虽这么说,但谁知道他心里如何做想,李仁没敢搭话也没敢动,只好垂着头站在一边。 “朕晓得,你们没人敢在朕面前提逆臣,怕触了朕的逆鳞。”方效承几不可闻地冷笑一声,“可现在……有人逆着风也要往前钻啊。” 李仁又默默地担心起方俞安来。 “此事恐怕连你都不晓得,”方效承重新躺下,只是睡意全无,“放在心里久了,朕竟然有些放不住了……” 李仁现在只想戳聋了自己的耳朵,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破事。可嘴长方效承鼻子底下,由不得他不听。 “不过俞安是个懂事孩子,朕警告过他这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方效承轻叹一声,拿过了书,“唉,都是朕自己造下的孽啊!” 李仁躬了躬身:“万岁爷妄自菲薄了。” “你也不必劝朕了,”方效承像唱戏似的哼哼着,“朕晓得自己到底办了些甚事……不过嘛,朕还未登基时,见的学的,都是这一套。谁也不能怪朕无情,要怪,便埋怨这世道险恶罢。” 世道险恶,方效承心里非常清楚。 先帝对于东宫之位悬而未决时,就注定了他不能当个闲散王爷,逍遥度过一生。 那一年他好像二十五六岁,当先帝把当时大周最年轻的进士塞到他这里做侍讲时,他就隐隐看到了未来的模样。然而很多事并非一蹴而就,在党争的乱流中,他也险些万劫不复。 可白治珩实在是太有谋略了,方效承到现在也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 进退,张弛,沉浮……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就算方俞安这的存在都没瞒过他。 方效承虽然了解他,但直到现在也不敢说,白家的人都清理干净了。这把血书与旧主明晃晃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就足够证明此事。 那这些人想做甚?谋反没过瘾么? “李仁,明日下旨,命赵天明仔细查办白家逆党一事。一经查证,格杀勿论。” 传说里,烛龙一眨眼,就是一个昼夜。 可能是冬天的原因,连掌管昼夜的神都乏了,闭着眼的时间越来越长,连带着人也跟着慵懒。 可北原的烈风依然昼夜不休,卷着雪沫疯狂地嘶吼着。 燕云的州府很少有人用,所以在这冬日里显得冷冷清清的,没有甚人气。不过好在一些队伍已经撤回燕云了,这里总算看上去活泛了些。 翁洪像犯错的小孩似的,拿着一摞的文书慢吞吞地挪进了州府,还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这么大一坨。 “翁将军?”方俞安突然冒了出来,“你在这做甚呢?” “殿,殿殿殿殿……”翁洪在这殿了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方俞安应该是刚回来,整个人仙气渺渺地散着白气。他瞟了一眼翁洪手里的文书,问道:“是甚要紧的?” 翁洪垂下头。 “是燕云府各地的税务?” 翁洪像个没精神的大狗,沉重地点点头。他若是有一对耳朵,现在应该已经耷拉下来了。 “好罢,进来,”方俞安推开门,“这本不是翁将军的分内之事,我还要多谢您呢。” 翁洪早已把高瑞什么的嘱托抛之脑后了:“可目下朝廷急需银子,燕云这里……” “总会有办法的,”方俞安打断他,“天无绝人之路。我与朝廷上书,燕云的税务暂缓三年,待休养生息后另当别论。” 翁洪啊了一声,心道好大的手笔! 方俞安有些疑惑:“翁将军难道有甚更好的法子么,不如说来听听?” 翁洪一时沉默,他清楚燕云已经甚样子了,如果再强征税,恐怕会激起民变。 可他作为方晏清那边的人,多少也了解过国库目下的样子,同时亦心急如焚。 到底怎么了呢?明明征的税越来越多,可国库却一天比一天少,百姓也一天比一天苦。翁洪重重叹了口气,完全抛弃了对立的立场:“殿下,您此行恐怕不会有结果。” “暂缓,又不是一分不收,如何没有结果。”方俞安往火盆里添了些炭,“我晓得将军要说,燕云真的一分都没有了,可那不是百姓么,还有旁人呢。” 翁洪:“……旁人?” 他总觉得,方俞安那一脸跃跃欲试又胸有成竹的神情……和严彭有点相似。 果然,他下一句便道:“这还是玉声给我提的醒,否则我也在愁此事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翁洪轻叹一声:“话说回来,殿下,严御史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翁洪的错觉,他好像看见方俞安的神情有那么一下的扭曲。 “他可太好了,比我都好!” ……看起来是不怎么样。 等方俞安终于从文书堆里探出头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倒不是不会写,只是这一两年有严彭代劳,他有些懈怠了,反正这东西废话一箩筐,不会就不会吧。 严彭…… 一想到其人,方俞安就禁不住叹气,他有太多的疑问装在心里,然而到现在了,一个也没解决掉。 他有些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得疯,于是悍不畏死似的顶着满天的寒风冲了出去。 这两天不晓得是怎么了,严彭格外没精神,在方俞安几乎是撞开门时,他正恹恹欲睡地歪在那,手里的卷宗都掉在地上了。 “殿下?这么晚了……” “我问你一些事,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方俞安打断他的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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