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敷的药主要是消肿的,陆辞珩轻轻分开沈明安头上的黑发,把捣碎的药草用布包起来敷在他脑后给他消肿。 他不敢用力,但还是很明显感觉沈明安在药草覆上去的时候疼得轻颤了一下。 “为什么不和我说。”陆辞珩站在他身后,耐着性子问他。 “我以为没事的,而且也已经不怎么疼了。”沈明安坐在长凳上,自己把头发撩起来,方便陆辞珩给他敷药,宽松的袖袍从臂上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 陆辞珩问的是眼睛,但沈明安避重就轻,方才老郎中问的时候,沈明安说几天前眼睛就会时不时的视物不清,可他从来没向自己提起过。 沈明安眼中大多是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的,疏离又冷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但有些时候他笑起来,眼中也会带着笑意,整个人都显得柔和生动,抑或生气时,一双含怒的眸子圆睁着,眼里先是漫上潮气,再慢慢的,眼尾被染成薄红一片。 无论怎样,都不该像现在这般黯淡无光。 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只有眼睫微微颤动着,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陆辞珩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他半垂眼里映着的自己,放轻声音温声说:“这里的郎中没用,那老郎中就是个庸医,我想想办法,我们早点回宫,找宫里的御医去看,肯定很快就能看见的。” 乌发随着沈明安松手的动作往下垂落,铺散在背脊上,他眼睛徒劳睁着,眨了眨,应下声来。 陆辞珩第一次煎药,没掌握好火候,药材放进小药壶里,烧着烧着药汁都烧干了,差点把药壶烧穿,他手忙脚乱地把烧糊的药材倒掉,又倒了一包新的药重新开始煎。 药的苦味渐渐漫开来,陆辞珩拿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火,时不时地去看坐在一旁的沈明安。 沈明安是面朝着他坐着的,眼睛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视线却是落在虚无空中,里头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明明屋子里有两个人,却只有药汤沸腾冒泡的声音和扇火声,太静了,静得有些怪异,沈明安本来就很少主动和他说话,陆辞珩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药汤慢慢收了些,陆辞珩放慢了扇火的频率,忽地听到沈明安不太确定地喊了他一声,“陆辞珩?” “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明安听到陆辞珩应了他,反倒有些慌乱,抿抿唇说:“我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你出去了。” 沈明安不安地僵坐着,陆辞珩意识到他是因为看不见了,所以没有安全感。 他装模做样地咳了声,开口道:“我听周婶说,以前东阳村里人还要更多些,但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这一块地方益州与江州都不怎么管,而且几乎每年冬天雪都会把出村的路堵死,村里的学堂几年前就塌了,也没人愿意到这地方来教书,所以为了能让孩子读上学堂,很多村民都搬了出去。” “那没搬出村的这些孩子怎么办?” “没办法。”陆辞珩说:“他们父母不认字,他们也不认字,很多孩子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辞珩说村里的学堂正在找人修缮,说今天有太阳,但是外面的雪还是没化多少,说他在溪里抓到了几条鱼。 大多是陆辞珩在说,沈明安在听,偶尔做出几句回应。 他说的这些事情杂乱又无趣,但陆辞珩知道,沈明安想听。 至少这样,沈明安能知道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第37章 走路、吃饭、洗澡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失明后都变得全然陌生了起来。 老郎中说他的眼睛不能见强光,陆辞珩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白色绢布蒙在他的眼睛上。 沈明安其实离不开人,陆辞珩在家陪了他两天,第三天不得不出门去找点柴火和食物。 早晨醒来时,沈明安还蜷在他怀里睡着,呼吸绵长,满头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蒙眼睛的绢布松松散开,露出一张平和的睡颜。 陆辞珩的指尖抚过他的眼睛,停顿了下,把绢布重新蒙在他眼上,在他脑后打了个结。 他给沈明安理了理头发,在他脸上亲了又亲,看沈明安半醒过来,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嗓音低沉:“我等会出门去捡点柴,再去找些吃的,桌上还有几个烙饼,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水也放在桌子上了。” 沈明安原本还困着,被他这一咬清醒了大半,伸手摸上自己又红又烫的耳朵,晃了晃神,过了会听见陆辞珩穿衣服的声音,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局促地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概中午。”陆辞珩俯下身贴近他,勾起唇角在他耳边说:“你这么不想我走啊?” 温热的气息拂过,酥酥痒痒的,沈明安没回他,但耳朵显而易见地变得更红了。 门打开后又被关上,周遭一切都变得极静,沈明安睁着眼睛抱膝坐在床上,蒙在眼睛上的绢布带着些凉意。 实际上眼睛睁着和闭着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黑暗,但是从心理上来说,眼睛睁着能让他更好受一些。 陆辞珩走前给他喂了一碗药,那药太苦了,苦到直到现在他嘴里和鼻尖都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盆子里烧着炭火,树枝在火里爆开,“噼啪”一声响,沈明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后来又希望盆里的炭火能再发出些声响来。 周婶这间老屋位置偏,平日里就很少会有人往这个方向来,屋子外没有声音,屋子里也没有声音,天气冷,连鸟叫虫鸣都听不到,他枯坐着,越发感觉自己快被黑暗吞噬了。 沈明安将脸搁在膝上,他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陆辞珩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坐了许久后掀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摸索着爬到床尾,去找自己的衣服。 离开被子以后冷了不少,沈明安咳了两声,费力地把衣服往身上套,费了半天劲才穿完,穿完后又感觉脖子上勒得难受,只得脱下来翻了个面重新穿。 眼睛看不见,行动受限,沈明安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挪去桌边,走的时候脚下踢踹到了炭盆,炭盆哐当哐当地响,沈明安蹲下身想把炭盆扶稳,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了手。 幸好炭盆没翻,沈明安站在桌边,捧着杯子喝水,感觉屋子里的烟气有些浓。 正觉得奇怪,门被人推开,冷风从门外灌进来的同时,陆辞珩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沈明安,你站着别动!” 沈明安有些莫名地站着,陆辞珩把手上东西扔在地上,一把拎起门边水桶里剩的不多的水往他衣袍下摆上倒去。 衣袍下摆被炭火燎到,火灭了后被烧掉了一小片,正往下滴着水,要是陆辞珩再晚片刻回来,后果不堪设想,他脱口而出地骂道:“火都快烧到人了,你看不见的吗?!” 沈明安呆呆愣愣地站在桌边,张了张嘴,咬着唇说:“……看不见。” 陆辞珩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索性摸去沈明安的领口,扯开话题,“你在搞什么,衣服穿成这样。” 他把沈明安身上穿得乱七八糟又湿了大半的外衣脱下来,给他重新找了一件穿,沈明安哑然片刻,说:“有没有烧坏什么?” “没有,除了你的衣服,其他都没烧到。”陆辞珩让他坐在床上,“把鞋脱了,袜子都湿光了。” 沈明安脱下鞋,冷白的足垂落在床边,忽然感觉脚下毛绒绒的一团,他惊得把脚收回了床上,问陆辞珩:“什么东西?” “一只猫。”陆辞珩拎起在他脚边乱蹭的猫,“我在抓鱼,这只小猫崽子在那儿叫唤,趁我不注意想偷我的鱼,被我逮了个正着。” 猫被陆辞珩毫不怜惜地拎起了后脖子,四只爪子在空中摊开,喵呜乱叫,陆辞珩把猫崽子团了团塞进沈明安怀里,“反正天气这么冷,它没东西吃在外面也是个死,我就把它带回来了,给你养着玩。” 怀里的猫温温热热的一小团,毛很软很顺,窝在沈明安腿上小声叫唤,猫耳朵在他手下轻轻抖了抖,沈明安摸着它,手上猝不及防被它伸出舌头来舔了下,他清清浅浅地笑起来,“这猫多大了?” “看着大概也就两三个月吧。”陆辞珩看他喜欢,给他描述道:“这小猫崽子是全白的,眼睛透亮,晶莹剔透的蓝色,很漂亮。” 他牵着沈明安的手去摸小猫的后腿,说:“这里的毛颜色很浅,是新长出来的,它后腿上有块不怎么显眼的疤,可能是不小心踩到了山里的捕兽夹,走起路来有点瘸。” 沈明安去摸了摸它的后腿,那一块有点硬,沈明安把它放在床上,它又站起来往沈明安怀里蹭,肉乎乎的小爪子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这猫粘人,一下午的时间里,沈明安都把它抱在怀里。 陆辞珩给猫找了几块破布摊在地上,在上头塞了些棉花,权当给它做个窝,板着脸把在沈明安怀里窝了一下午的猫拎起来丢进了窝里。 “我熬了碗鱼汤。”他把炖了许久的鱼汤端到沈明安面前,“鱼汤喝了对眼睛好的。” 鱼汤香气扑鼻,猫崽子闻到香味,巴巴地盯着陆辞珩手里的汤碗,喵呜喵呜地叫,沈明安听到声音,直起身子,转头往猫所在的地方看去,“给它喂一点。” “自己都没东西吃,管它做什么,而且我中午刚喂过它。”陆辞珩把沈明安按回在床上,舀起一勺汤,吹凉了以后喂他,“张嘴。” 沈明安张开嘴,淡色的唇裹住了整个勺子,因为含着勺子,脸颊两侧微微鼓起,咽下去时喉结上下滚动,勺子有些大,奶白的鱼汤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他伸出淡红的舌尖,将唇角的鱼汤舔去。 看得陆辞珩也不自觉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喉结,他欺负沈明安看不见,又给他喂了一勺,勺子却往自己这边移了移,沈明安只得头探向前去喝汤,陆辞珩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沈明安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一勺鱼汤被沈明安含进嘴里,陆辞珩亲上他近在咫尺的唇,舌尖探进去,顶开他的牙关,吻得浓烈而炙热,舌在他嘴里搅动,顶着他的上颚让他张嘴,把他嘴里的汤都卷了过来。 “唔……”沈明安的唇贴在他的唇上,嘴里含不住,汤随着两人的唇角溢出来,又被陆辞珩尽数吻去。 “鱼汤好喝吗?” 沈明安含含糊糊地“嗯”了声,陆辞珩的唇浅浅掠过他脸侧,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水色,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逗弄,沈明安断断续续地喘,气息渐重,一声一声的,落在陆辞珩耳中,像是催情的药。 他抚上沈明安的脑后,那处的肿包已经消得几乎摸不到了,陆辞珩五指插在沈明安的发间,手指微微上移,把在他脑后打结的白色绢布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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