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当年那桩凶案没有那么简单,可沈家的案子已经结案,父母的遗物都在他赴任时被他收拾整理好带回了上京的府中,无论是想要翻找出当年那张图纸进行比对,还是想查看卷宗和证物,都不得不到上京去。 偏生大雪封路,他们现在连东阳村都出不去。 沈明安越想越觉得头疼,完全没法入睡,不仅是头上肿起的那处在发疼,更是他在被子里躺了这么久,睡前在炭盆边烤火的热气早已经散了,现在手脚冰凉,僵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周婶只给了他们一床被子,沈明安极其畏寒,在府里时生着地龙都要盖两条被子,前几天晚上他都是被陆辞珩抱在怀里睡的,陆辞珩身上暖融融的,带着薄茧和暖意的手将他身上都捂热了,沈明安倒也不觉得冷。 今天晚上陆辞珩的生气显而易见,很早就背对着他上了床,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 沈明安捂着胸口低声咳嗽,蜷起冰冷的身子,试图让自己能够暖和一些。 他怕自己吵醒陆辞珩,又忍不住喉间不时爬上的痒意,干脆咳嗽时就压抑着声音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但大约咳嗽声还是吵到了旁边熟睡的陆辞珩,他翻了个身,手从沈明安腰侧伸过,握住他冷冰冰的手,声音很低,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明安,你冷不冷?” 被暖意包裹的一瞬,心比身体先暖起来,沈明安没出声,借着黑夜的遮掩,转过身轻轻抱住了他。 他以为是自己吵醒了陆辞珩,但陆辞珩睡得很沉,根本就没醒,刚才抱住他和对他说的话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即使生着气,在潜意识里,陆辞珩还是会抱着他,问他冷不冷。 沈明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陆辞珩平缓有力的心跳声渐渐驱散了那些噩梦般的回忆,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有了些睡意。 他睡得晚,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陆辞珩在盆里添了炭火,沈明安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胃里空落落的,有些疼,他在屋子里翻找了一下,也只找出了些面粉和豆沙,就用这些东西包了些豆沙陷儿的汤圆,他原本想等陆辞珩回来再下锅一起吃,但等到太阳偏西也没见人回来,胃又抽疼得厉害,生起火煮了七八个白滚滚的汤圆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吃了。 左右无事可做,沈明安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留出些汤圆用罩子罩了放在桌上,其余的在篮子里码放整齐,提着小竹篮出了门。
第35章 接连几日的大雪,让地上的积雪变得很厚,冬天的太阳挂在空中,阳光照在人身上,聊胜于无。 陆辞珩回家时已近黄昏,他在化冰的小溪里抓了一天的鱼,总共就抓到了三条,一条稍大些,另两条还没手掌大,又小又细,临回去前又在路边摘了些干枯枝头挂着的野果。 一路上陆辞珩已经打好了腹稿,他昨天和沈明安吵了一架,要沈明安开口道歉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沈明安肯主动和他说话,他也可以就当昨天晚上的事情没发生过。 陆辞珩收起心思推开门,故意把开门声弄得很大,想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径自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一杯水都喝完了还是没看见人,陆辞珩视线在屋子里晃了一圈,拔高声音道:“我回来了。” 无人应他。 “沈明安?”陆辞珩豁然起身,忽然发现前院后院都没有人,屋子里干净得过分,炭盆里的火一点温度都没有,显然是灭了很久了,周围的一切都整整齐齐,除了桌上的十来个圆子,像是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样。 陆辞珩连抓来的几条鱼都来不及顾就出了门,沈明安从前去要哪里就从来不肯和他说,深夜被陆承景招进宫是这样,在益州出去监察施粥也是这样,回回都是陆辞珩去找他,但从前至少陆辞珩还能猜到他大概去了哪儿,现在陆辞珩站在村里的小路上,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完全没了方向。 他心急火燎地跑到周婶家,问周婶有没有见过沈明安。 周婶刚吃完饭在刷碗,闻言将手上的水在布裙上擦了擦,见陆辞珩满脸焦急,出声安慰道:“他今天下午还来我这儿给我送了一小篮汤圆,小陆你别着急,兴许你出门后他就回家了,只是正好和你错过了。” 陆辞珩隐隐想到一种可能性,“那他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周婶想了想,说:“我说要给他些鸡蛋,他也不肯要,还向我打听了一下怎么出村子……” 陆辞珩忽然变了脸色,“你怎么说的?” “现在根本出不去啊,只能翻山过去,何况那里还有悬崖……”周婶说着住了声,“他……他不会是往外头走了吧?” 陆辞珩沉下脸,开始满村子找沈明安,周婶和他分头找的,他连周婶说的那座山都过去找了,依旧找不到人。 他逢人就问,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几日,不少村民都认识他们,但无一例外的,都说没瞧见沈明安。 陆辞珩甚至都打算翻过山去找他了,他沿着村子找了一圈,最后在村口的大石上,看到了沈明安。 冬日的夕阳洒下余晖,橙黄的光线笼罩着沈明安,他坐在写有“东阳村”三字的大石上,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像是失而复得,陆辞珩在看见他的一瞬,只想把他抱进怀里,但心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无端暴怒起来,他几步向前把沈明安从石头上拽起来,口不择言地骂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这个村子里日夜相处,但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你出得去吗,那里的山那么陡,我们来的时候你不是都看见了?你一个人往外走,在这种鬼地方,万一又遇上雪崩怎么办,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他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用了十足的劲拽着沈明安的腕子,沈明安被他拽得踉跄,神情淡寥,等陆辞珩说完才迟缓地说:“我有点……看不清。” 陆辞珩骤然松开他,“你说什么?” 沈明安被陆辞珩拽离了石头,又忽然被他松开了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无措地站在那里,循着声音去找陆辞珩,却根本不是面向陆辞珩所在的方向,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 一个荒诞的念头猝然生长,陆辞珩颤着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明安眼睛空茫,视线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 陆辞珩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中,心疼得像是被人在用巨力不断拉扯。 沈明安看不见了。 沈明安说是有点看不清,可实际上是完全看不到了,他眼前是一片黑的,没有光亮也不能视物,连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分辨不出来。 他今天提着竹篮出门,到周婶家把汤圆送给周婶以后就想往回走,可走着走着眼前就越来越模糊,这几天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沈明安在树边坐着歇了会儿,等这一阵过去后再接着走,再站起身来走了一段后眼前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后来在路边摸索到一块大石头,就坐了上去。 看不见之后感受不到时间过去了多久,身边也没有人经过,他就只能一直坐在石头上。 陆辞珩很久都没有声音,沈明安站在路当中,慌乱无措地往前走了几步,他也不确定陆辞珩还在不在,只能出声道:“陆辞珩?” “为什么看不见了。”陆辞珩声音艰涩。 没等沈明安回答,陆辞珩就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喉间酸涩,轻声说:“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第36章 陆辞珩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路上一言不发,沈明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前几天就已经有些征兆了,从到东阳村的第一天起他就时常觉得眼前模糊,眼睛干涩发疼,视物不清。 说黑暗也不尽然,沈明安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的,但就像是整个人落入了一片虚无中,眼前什么也没有,不安的情绪完全笼罩了他,哪怕有陆辞珩牵着他,依旧觉得无助。 他走得很慢,完全依赖于陆辞珩牵着他的那只温暖干燥的手。 一段路走了很久,又好像很快就到了。 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和沈明安自己想的差不多,是因为头上的那处肿包,当时雪崩时被山石砸到了头,脑中残留淤血,压迫到了眼睛,所以才会造成失明。 郎中简单处理了一下沈明安脑后微凸的鼓包,转身去开了煎药的药方。 “他的眼睛多久能看见?” 村里的郎中完全不能称为郎中,就是个半吊子,自己看了些医书对医术略懂一些,村里人就都仰仗他来看病。 可在这个小村子里面,陆辞珩根本找不到别人。 这郎中是被陆辞珩一路催着带过来的,他岁数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背,自顾自低头写药方。 陆辞珩不得不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这可不好说。”郎中老眼昏花,在药方上涂涂改改,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兴许两三天就好了,兴许半年一年一直都好不了。” “一直好不了是什么意思?”陆辞珩压着火气咬牙问他。 “一直好不了就是看不见了呗。”郎中头也不抬,边写边说:“他这淤血在脑子里,我哪知道他这淤血多大,什么时候能化干净。” 陆辞珩心烦意乱,“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你还当什么郎中!?” 老郎中再怎么说也在村子里看了一辈子病人了,村民生病都是他来看的,哪个不是对他尊敬有加,现在无端被人质疑医术,顿时火冒三丈,银子再多也不想要了,把写了一半的药方往桌上一拍,拿起药箱就打算出门,“这病老朽看不了,你自己看吧!” “你什么意思?”陆辞珩拧眉,声音紧绷:“我给了你五百两,你这就想走了?” 沈明安坐在床上,伸手去碰了碰陆辞珩的手,发觉他手上握拳,肌肉绷得很紧,显然是在尽力压制怒气,就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安抚。 “这银子我、我……”郎中想把银子还回去,又舍不得,站在门口迟疑不决。 “这银子您拿着。”沈明安摸索着从床上站起来,手上用了些力道把陆辞珩紧握的拳头掰开,开口道:“您刚才帮我处理伤口,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大夫,麻烦您了。” 他这话说得诚恳,又给了郎中个台阶下,郎中脸色好了不少,语气生硬地说:“我等会让我儿子照着药方把药送来。” 老郎中的儿子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拎着十几包大大小小的药包来敲门,他讲话结巴,吐字也不清晰,听他讲话很费劲,陆辞珩看不上眼,但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相处,他对陆辞珩讲了哪副药是外敷脑后的,哪副药是内服的,又详细说了这药怎么煎、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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