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奴院压抑久了,从来没这样笑过,可等她一转头,看到沈彻的脸庞时,下意识地收起了笑容,以手遮挡,战战兢兢道,“奴失礼了,请殿下责罚。” 纤瘦的腰身微微低了下去,朝他恭恭敬敬地认错。 “你要多笑笑,不要总哭丧着一张脸,”沈彻轻轻扶正她的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脸上抚了抚,将耳鬓的碎发别到后头,“往后不要以此自称,你若愿意,王府会是你的家。” 她的模样确实像极了阿茵,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像弯月般,可这个姑娘却不爱笑,或者说不敢笑。 “是,奴……”才说出一个字,便知道自己又犯蠢了,赶忙改口,“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常笑笑。” 等着沈彻的背影走远了,她才渐渐收起笑容,有些用力,两颊微微发酸。她从前也爱笑的,可是后来阿娘死了,爹爹对她不管不顾,继母又狠心将她卖入青楼,辗转以后虽得已逃脱,却碰上了人贩子…… 小小年岁,人世间大半惨痛,她都经历了,实在是笑不出声,甚至她觉得笑都是一种罪过。 她抬头看了看王府阔气门楣,家这个字,似乎太荒唐了些? 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她匆匆地跟上了步伐。祁风的脑海里头估计装得都是男女授受不亲,抱着月牙也颇为谨慎,更不敢随意换手,走路的模样颇更是娇憨可爱,沈彻在后头跟着,眉头皱了又皱。 “去哪?”看样子,祁风是要将她抱回竹香院的。 “……” “叫人把屋子收拾一下,让她留下照顾。” 姜元初想说什么,但一想到今日月牙的种种作为足以让靖安王凌迟百次,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他不仅没治罪,反而还伸手阔绰,又是买衣裳又是买的,而今连住处也一同准备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谢殿下,”朝着沈彻的背影,她深深揖了一礼,随即回身看了看酣睡香甜的月牙,恭敬道,“今日有劳祁将军了,让我来罢……” 祁风恨不能立马将月牙耍到她怀里,但这人温良恭俭,通通都刻在了骨子里,姜元初伸手了,他却没放,径直将人抱进了屋子,放到榻上才淡声一句,“姑娘言重了,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谢字都没等着,便蹿了出去。不少一会儿,外头来了几个丫头婆子,提着水,拿着盆进屋勤快地将里头打扫了一遍。虽久无人居,只因下人们打扫勤快,故而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些人确实是按照祁风的吩咐来送褥子等物件的,但也想见见这位被沈彻金屋藏娇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下人们当中曾有见过准皇后,也知晓那桩旧事的,通通在废帝之后销声匿迹了。新来的下人们并不知晓,哪怕听到什么风声也不敢细问,更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她们只觉得,这姑娘生得玲珑精致,艳而不俗,有江南温婉可人,亦有塞北的端庄大气。 “姑娘好福气,”其中一个年长的嬷嬷拍了拍姜元初的手背,笑容慈祥和蔼,“且安心在这住下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身。” “嬷嬷留步,”她说着,从采买来的盒子当中顺利抽出一只递了过去,,里头装的是月牙闹着沈彻买的梨膏糖,“素秋来临,喉咙干燥,嬷嬷拿这个润润嗓子罢。” “谢姑娘。”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受宠若惊的接过,拜谢之余,少不得高看一眼。 月牙睡得踏实,她却不敢松懈,生怕一眨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过去,故而寸步不离身,就连怀绿,也是央旁人去传话的。 一屋子满满当当的物件把怀绿吓了一大跳,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衣橱,“姑娘,这些……” 她看了看榻上的月牙,小叹一口气,“月牙喜欢,殿下就都买了……” 怀绿眨了眨眼,又揉了揉,不可置信道,“这么多?都是她的?” “嗯。”她微微颔首。 “那你的呢?殿下可有给你买什么?” “我这身骑马装……” “就,就没了?”怀绿越听越觉得离谱,不知道的还以为靖安王偏宠是那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姑娘,你不生气啊?殿下给她买了这么多,吃得穿得都有,却用一件衣裳把你给打发了?你跟着不觉得委屈啊?”怀绿很是惊诧,但当看到姜元初神情一往如初的平静时,她不由地折服,自家姑娘这是心胸宽阔呢,还是根本就是不懂这里头暗藏着的男女情愫。 直白了当说,就是这姑娘不会吃醋。 委屈倒是没觉得,靖安王权力滔天,他想宠着谁,谁还敢有不字不成? 她摇摇头,想起月牙同沈彻那些娇嗔的话,虽然是在丧失心智的情况下,为什么嘴里会觉得寡淡无味? 她没有半点隐瞒,回道,“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也想和月牙一样,撒撒娇什么都有了,只要说喜欢,沈彻都会买,宠地不得了。 “姑娘,”怀绿见她情窦约莫是未开全的,双手拉着她,耐心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被分享的,哪怕那个人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似乎懂了,可好像又没有懂的彻底。再想问时,祁风从外头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神情焦虑,“姑娘快去看看罢,殿下他……”
第25章 “怎么了?”她整个人从圆凳上蹦了起来,比祁风还要紧张。 “姑娘一看便知。”祁风不愿意回答,似乎另有隐情。姜元初一刻也不敢迟疑,几乎是飞出门去。 刚跑了几步,姜元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诺大一个王府,靖安王要真出了什么事,祁风哪里还有心思来寻自己?自己对于靖安王而言,似乎可有可无吧? 没那么重要的。 但她还是按照祁风说的,推开门跑了进去。寝居内燃着上好的沉香,沈彻和衣而卧,眉头紧皱,细汗如涓涓细流般,不停地往外涌,鼻息异常厚重,嘴里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看到沈彻这样,姜元初的多少有些心疼。 “殿下?”她轻唤了一声,声音焦虑,“殿下醒醒!” “没用的,方才我试过了,姜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祁风走上前,神情肃穆,语气中颇为无奈,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小奴隶的身上。 一定会有法子的,就和上回一样。 府中从不缺医术高明的大夫,但对沈彻梦魇一事,却是束手无策。只要遇上了,便是一两个时辰,冒冷汗,打冷颤,谁也叫不醒。 “我……”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御医们都无计可施,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恍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握住沈的手,并抚了抚心口,哼起了轻柔温和的曲子。 很小的时候,她也不爱睡觉,娘亲就哼这首曲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原本还在微微抽搐的沈彻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来,面容渐渐变得恬静,一旁的祁风的也松了口气。 她停了下来,示意祁风把沈彻的手接过去,“祁将军,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使命已经完成,似乎也没有强行挽留的借口,祁风微微颔首,有些不自在地去接沈彻的手。 他长年习武,手上都是老茧,毛糙的很,刚触到沈彻手背时,对方很明显地躲了一下,只是姜元初并未察觉。 祁风一时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沈彻哪里这么快就能来醒来?可若醒来,看到自己动手动脚的这一幕,恐怕要被扒一层皮。 “不要走……”沈彻虚弱地吐字,双眼仍旧紧闭着,却牢牢地抓住了姜元初的手,像万丈悬崖上唯一一根救命的藤蔓,费劲全身力气拼命抓。 祁风见此情形,也知道了沈彻的别有用心,有些违心地说了句,“殿下一时半刻恐怕离不得姑娘”,便走了出去。 话虽如此,可她总也不想这样被沈彻拽住手臂,若真是梦魇,陪在身旁哼哼小曲就好了。 意识到她在挣扎,沈彻突然就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她费力地掰弄自己的手指,小脸涨得通红,像做了什么羞耻的事一般。 不过她气力太小了,一通折腾下来,沈彻只觉像是在挠痒痒,忍不住笑了一声。 “殿下醒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睁得很大,做贼心虚般背过另一只手去,却没有任何的惊喜。 不是说,要一两个时辰才醒吗? “你好像不希望我醒?” 沈彻这语气,她越觉得自己被骗了,压根没有什么梦魇。 “殿下骗我?”她柳眉倒竖,欲怒还羞。 “要是不这样,我也不知道你会哼曲子,”沈彻瞧着她似嗔似怨的模样,全然忘了梦里的血腥,“还哼得如此动听。” 明明是在夸赞,她听了却高兴不起来。杀人不眨眼的靖安王,为了听她唱歌,竟然跟孩童一般打幌子?若想听,只要开口,她又怎敢不唱? 他困意正浓,双眼微睁,见她似乎真的被自己恼到,忙解释道,“梦魇是真的,醒来不愿你走,也是真的。” 语气就像寻常夫妻那般,丈夫做错了事,温温柔柔地同妻子说好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剑眉之下的眼眸盛满了风和日暄的春天。 “就应该这样,常人有的喜怒哀乐,不能因为奴籍出身而看低了自己,觉得这些不该有。” “有冷暖,才完整。” 沈彻说的不无道理,自她娘亲离世,除了哭,好像真的就没有别的神情了,哪怕再开心的事,她再想笑,也总觉得力不从心。 “殿下待我这般情深义重,实不知该如何报答。”这话,出自肺腑,她不喜欢平白无故欠一个人情,可偏偏又猜不透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又缺什么? “话本子里说,若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殿下……”她突然想起羞涩不已的事来,小脸红了又红。 他支撑着坐起身来,将小小的身躯拉入的怀中,整个人往前凑了凑,伸手去她解腰间的系带,末了又问道,“想好了?” 贞洁是女儿家最重要的事,哪怕她真的愿意,他断然也是不会要的。 果不其然,她轻轻抬眸,水灵灵的杏眼冒着泪光,看起来很是娇软可欺,樱桃小嘴瘪了又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才说过什么,”他停了手,似乎有些生气,“旁人要什么,倘若你不愿意,那就不要给,更不要委屈自己。”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可是殿下不一样啊,殿下救过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是殿下的。” 沈彻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果真是一点心窍都没开。 她知道自己向来嘴巴笨拙,常常惹恼旁人却浑然不知,好在眼下沈彻的喜忧,是可以靠脸色来辨认的。她窝了窝身子,躲进了他臂弯内,像只毛茸茸的雀儿,眨巴着无辜的娇杏眼,用小手爪了爪他的衣襟,“我知道了,下回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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