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灰白色的薄毛衣看起来很有质感,毛线是肉眼就能察觉出的柔软。 引得人困倦,只想趴在上面长长久久睡上一觉。 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他最后还是过来,拖开床边椅子坐下。 然后拿起那把被林琅放下的勺子。 舀了一勺牛肉,稍微放凉一些才递到她嘴边。 林琅眉目清明,只看他,并没继续下一步动作。 他却不看她,视线落在那柄木勺上。 管它是是人间还是炼狱,亲自下了才知道。 林琅靠近,菱唇微启。 牛肉很嫩,吃起来也软烂,和平时吃的那些芹菜炒牛肉不太一样。 估计是特意嘱咐过。 他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饭慢,他也有耐心的等着。 林琅看见他挽起袖口后,露出半截清瘦手腕,是带着力量感的线条。 那串灰白色菩提子手串此时胡乱绕了几圈,缠在上面。 更像是,柔和硬的碰撞,双方都是极致的。 见她眼神落在手串上,不等她开口问,裴清术主动讲起它的来历,声音柔和到像在哄人睡觉:“是我三岁时,寺庙里的老师傅亲手给我做的。” 他们家有个习俗,在出生那日,会以新生儿的名义去寺庙捐一笔善款。 再亲自栽种下一株植物。 裴清术出生那日,栽种的是黄藤。 他手腕上的星月菩提子手串,便是由那株黄藤的果实研磨来的。 比起佑身之物,更像是陪伴他一生的信物。 林琅点头,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来历。 她说:“挺好看的。” 裴清术沉默片刻,将那手串取下,递给她。 因为他此刻的动作,而有片刻愣住。林琅抬眸,对上他的眼,里面一如既往的清澈,却好像又多出一些刻意压制过的耐人寻味。 仔细辨别,才知情绪多种,混在一块,很难具体形容出到底是什么来。 “喜欢的话,送给你。” 他倒是慷慨。 伴生信物,说送就送。 若是以往,林琅会怎么做? 摇头,说一句不用。 语气平和但是冷淡。 可是现在,她伸手接过那串菩提手串,上面尚存淡淡余温。 她将手掌缓慢合拢,掌心轻轻摩挲着那手串。 像是在爱抚。 等她再抬眸时,裴清术早已移开视线,专心去给她盛汤。 像是并未察觉到她此刻的举动。 如果他耳朵上的红晕,能再藏好一些的话。 那碗带着热气的汤盛好递来时,手机也充够了电自动开机。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一条一条快速弹出。 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徐初阳。 林琅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去管它。 反而是裴清术,递来的汤再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后,稍有顿住。 最后改为放在桌上。 林琅具体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情。 她爱徐初阳,当然爱。 像是水生植物离开水就活不了。 他是她的归宿,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 “你和徐初阳是朋友,应该对蒋杳也很了解吧?” 那句话辗转在唇间,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人都是矛盾的,智齿发炎,疼到难以忍受,却还是控制不住会用舌尖反复去顶伤处。 越疼,越忍不住。 就好比此刻的林琅。 护士刚好进来,托盘上放着药。 消炎的。 手腕上绑了压脉带,护士握着她的手,拍打出血管。 林琅怕疼,她比其他人对疼痛这种感觉更加敏感。 比起普通人,在她身上,这种感觉能被放大到数倍。 可是此刻,哪怕吓到身子微微颤抖,她仍旧安静的看着。 看着护士用手指弹针管,将气体排出,看着护士握住她的手,针尖对准血管。 在扎入的瞬间,林琅的眼睛被捂住了。 看不见了,嗅觉便更敏锐。 她闻到那股淡而厚重的香味,是从裴清术身上传来的。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为何会觉得这香味熟悉。 寺庙里时常燃起的沉香,便是同样的味道。 只不过他身上的更加厚重一些,闻久了容易让犯困。 针扎进去,没有想象中的疼。 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护士已经贴好了固定胶布。她说药水一共两瓶,这瓶输完了就按床头铃,她会过来换药。 裴清术道过谢后,又观察了一下药水的流速。 然后将它调慢了些。 见他有意避开刚才的问题,林琅不再多问。转头去看窗外,手压在被子上。 绵软轻薄的手感,不像是医院统一的老棉被。 更像是蚕丝。 裴清术和徐初阳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关于蒋杳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段时间是徐初阳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最疯狂荒诞的一段。 他亲眼见过徐初阳为她破了自己人生中无数次例外。 所以在得知他交了女朋友,在蒋杳出国的那天。 裴清术便清楚这段感情是不该存在的。 后来徐初阳问过他,在蒋杳回国后。 他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裴清术告诉他,已经不正确了,从他一开始将无辜的人卷进来,错误就开始延续。 优柔寡断,只会不断扩大伤害。 徐初阳又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裴清术并没有给他答案。 因为没有答案。 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爱一个人,他会用一整段人生完完整整的去爱。 不会容许多余的参与者,出现在他的感情之中。 可是。 裴清术开始沉默。 错还是对,他已经分不清了。 那一整天,林琅都和裴清术待在一起。 她不让他走,他就真的没走。 虽然始终维持着那道该有的界限。 幼儿频道从早到晚都放着动画片,先前住在这房里的病人,估计是某个童心未泯的。 林琅开了电视便懒得换台,就一直这么看着。 她其实看的也不认真。 心头思绪如一团乱麻,扰的她心神不宁。 从徐初阳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蒋杳的身上,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抱着她匆忙离开。 再到蒋杳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疼到声音都在颤抖,去喊他的名字。 “徐初阳。” “徐初阳。” “徐初阳。” 那种离不开他的依赖。 如同一块块巨石,一同砸在林琅的胸口。 比玻璃划出伤口带来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的,是胸口的窒息感。 林琅不发一言,视线似落在前面的电视上。可眼里的焦距却证实了她的心早就飘到了别处。 真正的难过不是逢人就诉苦,更是像含了一块黄连,卡住喉咙,待到苦味弥漫整个口腔,才惊觉连呼吸都被遏制了。 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往往会死死抱住身边的一切。 祈求一块浮木能带自己逃离。 林琅去看裴清术。 ——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块浮木。 此刻他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上的药物说明书。 而他的手边则放着几盒药。 应该是刚才护士拿进来的。 他看完之后,用走珠笔在药盒上写下服药时间和数量。 起身时,视线正好和林琅的对上。 笔被放回笔筒之中,他和她解释:“说明书写的不太简洁。” 徐初阳曾经无意中和他提起过,林琅讨厌数学,因为她不爱算数。 看见就头疼。 药物说明书上并没有直接写明吃几粒,而是标注了克数。 “谢谢你。”她说。 裴清术摇头:“不用。” 徐初阳打来的电话一直无人接通,或许是问了一圈,才终于知晓昨天林琅是被裴清术带走的。 他立马也给裴清术打去电话。 安静的病房内,只能听见裴清术手机放在桌上发出的震动声。 ——怕打扰到林琅休息,所以在进病房前他就将手机调了静音。 裴清术去拿手机,林琅看清上面来电显示的名字。 ——阿震。 前者看她一眼,拿着手机要出去。 林琅说:“就在这儿接吧。” 裴清术欲言又止,还是有所顾虑。 林琅摇了摇头:“我没关系。” 如此,裴清术在稍作犹豫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徐初阳顾不上任何多余开场白,单刀直入问他:“林琅是不是在你哪?” 语气急切。 裴清术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琅。 后者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八九是徐初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这里。 于是她摇头,用口型无声请求他。 不要讲。 短暂沉默后,裴清术压低了声音,只说,不在。 徐初阳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琅也受了伤。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块玻璃砸下来,砸在蒋杳身上。 她疼到脸色惨白,喊他的名字,全身都在发抖。 徐初阳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就抱着她去了医院。 原本打算医生给她缝合完伤口他就离开的,可蒋杳一直抖一直抖。 神色惊恐,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 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说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之前应该遭受过长期的家暴行为,所以让她对这种疼痛感到害怕。 她拉着徐初阳的衣服,不让他走。 心理医生也说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有朋友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可她唯一的家人在监狱里。 至于朋友,徐初阳回想了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先留下,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他给周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林琅回去。 还特地叮嘱,只是送她回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他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他不会顾念其他,更加不会让他好过。 周硗喊着无辜,说人早不见了,衣服上还都是血。 徐初阳瞬间愣住:“血?什么意思?” 周硗说:“震哥不知道?她也被砸到了,那血流的,啧啧。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没啥事,一动不动的,也没吭声。” 他嘀嘀咕咕,“也没准是给吓懵了。” 徐初阳听完他前面那几句,早就心乱如麻到听不见其他的,打断他的话:“那她人现在哪?” 语气实在算不上理性,带着焦急和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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