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股很淡的植物清香,林琅觉得,应该来自于角落那盆尤加利。 “这是阿术第一次谈恋爱,你知道吗?” 女人让林琅在床边坐下,她握着她的手,仔细去看。 看她的掌纹,看她的腕骨,如同对待一件珍爱的器具,爱不释手。 林琅感受到对方冰凉的体温,她点头:“知道的。” 女人笑了笑:“那孩子看着圆滑,其实很不擅长和异性相处的,所以他告诉我他谈恋爱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好奇是怎样的女孩子,让他也动了心。” 林琅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去对待这番话,是笑着,还是谦虚回应。 如果说裴清术只是不擅长和异性相处,那林琅则不擅长任何社交。 她本身就是封闭的。 那阵子天气其实不错,只是风大。估计是受了台风登陆的影响。 连隔了一个城市的北城也受到牵连。 女人用视线在林琅脸上描绘,多好看的一张脸啊,空灵清丽到不落俗套。 所以在见到林琅的瞬间,她才不觉得意外。 她提前找人调查过她,事无巨细。 小姑娘无父无母,学费靠每年的奖学金,没出过社会,性子单纯,抗压能力差,并且心理上,好像有些疾病。 这样的女孩子,是没有难度的。 你只需要利用她的爱去打压,在她脆弱的情绪上反复研磨。 那根弦迟早会断。 于是林琅看见了,女人手腕上错综复杂的伤疤。 新旧都有。 哪怕她很迅速地将袖口往下拉,故作轻松的冲她笑。 - 林琅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开始转暗。 走过那条很长的走廊,她在离开时,对上一个迎面走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西装笔挺的人,毕恭毕敬的神态。 他走在最前面,与裴清术极为相似的眉眼,不用询问便让林琅明白了他的身份。 那种庞大气场让她平白多出几分惧怕来,即使对方一句话都没说。 林琅手心沁出冷汗,自觉往一旁挪,想着等对方先行。 可是男人始终不动,仍旧冷着一双眼,神情淡漠审视她。 如同监狱长对待即将处刑的死刑犯。 毫不夸张的说,林琅其实不太在意外人的看法。可那个男人带来的无声压迫却让她行动都变得迟缓。 甚至于忘了呼吸。 直到斜后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将这种凝固给打破。 “裴伯父,关于刚才的案子,还有一些细节我可能没和您讲清楚。” 男人抬眼,目光从林琅身上移开。 徐初阳紧了紧领带过来,不动声色挡在林琅身前:“您现在有空吗?” 男人点头,低沉醇厚的声音:“嗯,不过一小时后我有个会议。” “十分钟就够了。” 徐初阳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拍了拍林琅的肩:“脸都憋红了。” 林琅抬起头,挺翘小巧的鼻尖甚至冒出细汗。 经过徐初阳的提醒,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紧张到忘了呼吸。 徐初阳让司机送她回家,被林琅拒绝了。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上了天桥,感受晚风的柔和。 路灯早开了,桥上每隔几米就有摆摊的小贩。 东西放在地上,只用了一块格纹的布垫着。 林琅也说不明白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裴清术是怎么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呢。 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那个男人,她仅仅只是见了一面,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都被震慑到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裴清术呢,他是顶着这样的压力,也执意要和她在一起吗。 - 晚上八点,林琅才到家,屋子里灯是开着的。 她在玄关换鞋,闻到厨房里的饭菜香。 大约是听见了动静,裴清术开了门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 这顿饭有点匆忙,好像他回家仅仅只是为了给她做这顿饭,做完他就得离开了。 身上的衬衣,和完好的领带,包括袖口上的银质袖扣都在无声证明这一切。 裴清术把围裙摘了,让她先去洗手。 林琅看见他眼底的笑,疲累好像被掩在最深处。 她突然很想哭,那种感觉,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是难过还是委屈。 为裴清术难过,也为裴清术委屈。 他不应该这么好的,他哪怕稍微有点脾气,稍微和她发泄一下。 她最终还是笑着点头:“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烤布蕾。”他像是还记着上次林琅嫌弃他手艺差的仇,非得让她再尝尝。 林琅尝了一口。 后者斜靠后墙站着,垂眼看她:“怎么样?” 林琅说:“八分。” 他像是满意这个分数,站直了身子,唇角上扬。 林琅不紧不慢的补充:“满分一百。” 裴清术伸手掐掐她的脸,又问了一遍:“满分多少?” 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还带了点隐隐的威胁。 林琅只能改口:“九十。” “嗯?” 她一点一点往下降,一会八十一会五十的。 最后降到十分他还不满意。 林琅说:“五分,满分五分。” 他松开手,揉捏改为轻抚,嘴里心疼的说:“捏疼我们小琅了吧。” 林琅被他摸的头晕脑热,吞吐着语气说我哪有这么娇气。 他便将人搂在怀里,笑意贴耳,低沉轻慢。 “浑身上下,哪儿不是一碰就红,这还不娇气?” 林琅还在嘴硬狡辩,说只是体质原因。 裴清术不同她争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贴着她身上单薄布料,只是沿着曲线稍微往下。 她下意识生理性颤抖。 得逞后,他咬住她的耳垂轻笑:“这还不娇气,摸一下就受不了了。” 林琅还打算继续嘴硬狡辩,但在他的温柔抚摸里,整个软成一滩水,只能迷离着一双眼吐息。 在这些前提下,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于是她开始保持沉默。 偶尔,会控制不住的轻呼出声。 “慢一点。” “那里,不要......”她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我没洗澡,脏。” “不脏。”他抬起头,温柔笑意却掺杂浮浪,似是故意,“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看看?” 林琅咬唇不说话,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那顿饭,因为中间一点小“插曲”,从开始到结束,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吃完饭后,裴清术陪着林琅下去走了一圈。 小区楼下总是很热闹,路边甚至还有人立了个牌子,写着特色画像,一副两百,双人三百。 林琅挽着裴清术的手过去,询问摊主一幅画需要多久时间。 裴清术气定神闲的笑,说你不就是专业的,还需要找别人画? 林琅说不一样,别人画和自己画不一样。 她拉着裴清术坐下来,让摊主给他们画一幅。 不到半个小时就画完了。 夸张的画风,除了性别外,几乎和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林琅拿到成品,倒在裴清术的怀里笑了好久。 她说:“裴清术,你怎么这么像神龛里的观音像。” 他也笑:“那我就每天都保佑你。” 路边有小孩追逐打闹,没看路,正好撞到他。 那小孩有礼貌的停下来道歉,一口一个叔叔对不起。 裴清术摸摸他的头:“没关系。” 林琅看着低垂的侧脸,黯淡路灯之下,勾勒出刀削斧凿般的凌厉线条。 语气温和间,眼底却是冷静的。 待那小孩跑远后,他再次抬起头,去看林琅。 冷静的眼底,分明流露出爱意。 毫无缓冲,在看向她的瞬间,就自然泻出。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见她愣神,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林琅回过神来,如实回道:“看你。” 她这谎话未免太过蹩脚,他微微挑眉:“看我看到失神?” 林琅说:“对啊,谁让你这么好看。” 明知道她是在撒谎,但他还是垂眸轻笑,仿佛施布陷阱的猎人:“既然这么好看,以后就只看我一个。” 林琅看着他,她越笑,眼泪就越控制不住。 她要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两难,非要让他在自己母亲,和她之间二选一。 作家总爱在故事中埋藏伏笔,或许他们的未来也早就被注定。 在每一次她察觉到二人的距离和悬殊差距。 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林琅深呼一口气,她迎着裴清术温柔目光,低声说:“裴清术,我们分手吧。”
第五十六章 裴清术沉默了好一会, 脸上的笑意很轻,他说:“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啊,小琅。” 他要去牵她的手, 却落了个空。 在那一瞬间, 四周的风和他脸上清淡的笑容一同凝固。 他的目光停在自己落空的手上。 夜色太暗了, 林琅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她也不敢去看, 于是前一步移开视线。 只剩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周围的喧闹与热闹隔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连声音都变得粗粝, 沙哑着询问:“你是气我最近没有好好陪你吗?我这段时间太忙了,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好。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一推,正好你也快毕业了, 我让人订机票。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挪威看极光吗,你一毕业我们就去。不, 等你放假了我们就去。算了, 我们明天就走吧, 我看看最近的航班。” 他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了, 拿出手机就要点开订票软件。 林琅摇摇头,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她怕她再多待一会, 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 “就这样吧, 我还有点事。” 她转身要走, 裴清术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总得给我个理由。”他说。 她停下。 手腕处被握着的地方, 那只手不断加大力道, 似乎也在无声表达着他此刻的情绪。 不论何时都气定神闲的人, 居然也会乱了阵脚, 理智早就成过眼云烟。 她只是问:“裴清术,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幸福吗?” 这个问题明显让他感到不悦。 裴清术眉头皱着:“林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远处的街道拐角,斜伸出来一盏路灯,周围一圈灯罩,暖黄灯光引来飞虫围绕。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从底下经过。 明明是夏夜,空气中却掺着一些寒意。 吸进肺里,刀片割肉般的钝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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