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琅第一次发觉裴清术温和外表下,连常人都难企及的固执。 他不说多余的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就这么等着。 任凭时间浪费,也要从她嘴里得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来。 林琅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于是她低下头,去看地砖上缺陷的一个小角。 她该怎么去说呢。 要她将事情摊开了去讲,最后的结果又会是什么。 这场沉默的角逐最后还是裴清术先败下阵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和我分手。” 他用手干搓了几下脸,看着疲惫极了,不过强撑精神与她僵持。 此时低沉着语气,很明显能听出来,他在克制情绪,“我可以给你时间去考虑去调整。” 他停顿几秒,看着她的眼睛,“但你永远都别想用‘不爱我了’这种话来打发搪塞我。” 那天晚上,林琅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隔壁好像在吵架,整夜的歇斯底里和砸东西。 林琅闻着屋子里的凛冽气息,甚至连被子上都沾染些许。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被写上了裴清术的名字。 处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林琅翻了个身,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埋进去。 一夜未眠。 她拿着钥匙出门,准备去楼下给水卡缴费。 正好碰到隔壁的女邻居拖着行李箱出来。同样憔悴的二人此刻无声对视。 人的心情状态从当下的脸色就能最直观表现。 对方明显也是一夜没睡。 平时那么爱笑的一个人,这会见到林琅了,也挤不出一个笑来。 林琅看见她眼角的青紫,大概明白了昨天的动静因何而起。 女人礼貌的询问一句:“充水卡?” 林琅点头:“嗯,刚好要去一趟物业。” 知晓痛处不能随便戳的道理,林琅决心当作没有看见她的狼狈。 女人却笑了笑:“我要离婚了,已经约好了律师,明天就去签协议。以后可能碰不到了。” 林琅抿了抿唇,看向她的视线满是担忧:“你还好吧?” 她摇头,说挺好的。 “他出轨半年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爱他,而且也舍不得孩子。加上他和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话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明显变得颤抖哽咽,“可是昨天,我不过是提前半天出差回来,就看到他和女人在我们的床上......” 她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林琅过去抱她。 人生真讽刺,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斯文外表下竟然藏着这种龌龊。 林琅留她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她亲自下厨的。 女人在她的陪伴下,明显心情有所好转,虽然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至少不再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死去的黯然。 她问林琅:“你男朋友呢,最近好像总见不到他,工作很忙吗?” 林琅停顿下动作,好半天,她才摇头。 什么也没说。 女人走了,林琅送她上的车。 路边随便拦了一辆的士,她说过些天就会打官司,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她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又是对方先出轨,所以胜诉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林琅再次给了她一个拥抱:“保重好身体。” 她冲她笑笑:“你也是。” 林琅看着的士开走,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凉感涌上来。 甚至在几天前,他们都是夫妻和睦的家庭,裴清术和她一起过去做客,温馨的一家四口。 那现在呢。 林琅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请了两天假,今天不用去学校,打算在家好好睡一觉。 - 裴清术是在下午来的,明明说要给她时间好好调整,可是只过了半天他就按捺不住。 那时林琅因为睡不着,所以想找点事做。 正好楼下新安了一个捐赠箱,她便想把自己冬天的衣服整理了捐出去。 衣服全放在沙发,一件一件的整理。 于是裴清术开门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林琅脚边放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而她则正将衣服叠好了放进去。 听到声音,林琅抬眸。 裴清术站在那,没有开口,眼神先是扫了一圈周围的衣物,然后才缓慢地落回她身上。 罕见失了温和的一双眼,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她。 “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他的声音沙哑到连林琅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知道他误会了,林琅沉吟许久:“裴清术,我那天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所以你是铁了心的要分手?” “好聚好散吧。”她不去看他,继续叠着沙发上的衣服,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剧烈颤抖着。 情绪稳定的人,哪怕是到了濒临爆发的点,也仍旧能够维持冷静。 就好比此刻的裴清术。 他面上看着实在没什么异样,一丝不苟的正装打扮,连内里的白色衬衫都妥帖到不见一丝褶皱。 周身清贵禁欲到仿佛刚从某个正式场合下来,顺路过来看一眼而已。 “不明不白地靠近我,又不清不楚地甩了我。”他问她,“林琅,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方式?” 无所谓委屈还是愤怒,他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些虚无的东西了。 他要的是一个答案,是林琅最后的态度。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裴清术捏了捏眉心,对她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小琅,你杀完人之后对着尸体道歉,是指望他能听到,还是觉得他能活过来?” 可是她应该怎么说呢。 在房内的那两个小时里,那个温柔的女人拉着林琅的手,和她说了很多话。 哪怕说的很委婉,可始终控制在林琅能听懂的范围。 你觉得他从前的人生痛苦吗。 他其实不痛苦的。 他从出生起就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他的人生早就步入正轨了,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是因为你的加入,所以才让原本平衡得到的破坏。 “那个孩子,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也是个非常有孝心的。” 他不可能放任你不管,更加没办法看着挚亲离开。 但凡他存在一点私心,都不可能陷入如今的两难境地。 林琅说:“我可以成为他的依靠的。” 她表明立场,信誓旦旦。 在女人眼中,此时的林琅如同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崽。 生活在方寸之地,便不知道外面的广阔天地有多危险。 裴清术面对的压力,她连千分之一都承担不起。 女人笑了笑,温柔反问她:“那现在,你怎么成为他的依靠呢?” 在他独自抵挡承担这一切的时候,你能为他做什么呢。 这些压力本来不该存在的,是因为你,所以它们才出现。 他为了处理这些,多少个日夜没有合过眼。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你成为他的依靠了吗。 女人话没说完就又开始咳嗽,唇色淡到如同被反复过滤稀释的血液。 她捂着胸口倒回床面,奄奄一息地用一双漂亮的眼去看林琅。 屋子里开始频繁有人进出,私人医生调整仪器,开始给她量血压。 林琅被人群挤到角落,看见放在桌上的抢救记录。 自杀割腕,连续吞服两瓶安眠药。 是因为她吗,因为她的出现。 裴清术本该平静的生活被搅出一团污水。 他险些失去挚亲。 都是因为她吗。 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一同诉说着她的罪状。 短暂的忙碌过去,女人被戴上氧气罩,随着每一次呼吸,氧气罩内凝结一团白色水雾,又在瞬间消散开。 “小琅,这不是你的错。”她告诉她。 不是她的错吗。 “是阿姨太懦弱了,碰到问题永远只想着用死亡来逃避。” 林琅始终不发一言。 死亡永远是最好的手段。 她看准了林琅脑子里那根分明脆弱,却持续紧绷着的弦。 她在等着它断掉。 小姑娘情绪敏感,胜在善良,共情能力强,自己吃过类似的苦,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心理上的疾病最是折磨人。 她渴望家庭,渴望母爱,也最在意家庭和母爱。 她也不忍心去对付一个小姑娘,但没办法,总不能看着阿术为了她,和他父亲闹翻。 女人没了还可以再找。 阿术现在年轻,没什么恋爱经验,所以容易被感情迷了心智。 等他再成熟一些,自然就会明白,爱,是人生中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小琅,我们阿术真的很爱你。从小到大,他都是最受欢迎的孩子,可他唯独只将全部的爱给了你。” 所以,你忍心让这么爱你的人,落到如今这个处境吗。 林琅看着床头仪器,逐渐稳定下来的曲线图。 她就像是人体上多出的肿瘤,应该被切除掉的息肉。 对啊,她给裴清术带来了什么呢。 她的存在,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不断扩散的癌细胞吗。 - 林琅深呼一口气,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服:“裴清术,我想我那天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两杯咖啡下肚才勉强撑起一点精神来。 此时低敛着眉,又去问她:“林琅,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她点头:“嗯。” 他缓了缓,良久没有说话。 那双手抬起,修长手指搭上领带温莎结,烦躁扯开些许。 窒息感还是没能得到缓解。 最擅拿捏人心的人,在面对林琅,面对他的爱人时,却退化成一个最低阶的高中生。 “林琅,你希望我怎么能做呢,希望我怎么做你才能再爱我。” 爱啊,怎么不爱。 爱得要命。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执意和他在一起,然后看着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吗。 她一直都坚信,爱能迎万难,可是他母亲说的那些话,仿佛在她眼前加了一团迷障。 什么都看不清了。 当然也想留在他身边,比任何人都想陪着他,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她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肺里都像是有了异物感,每呼吸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林琅努力忍着眼泪:“裴清术,就到这儿吧,我和你。” 他看着她,逐渐黯淡下去的眼,最终还是轻轻阖上。 让一个人爱上你不难,但让一个已经不爱你人,再次爱上你,真的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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