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朝廷兜底,情况就不一样了。百来个孩子,百来张嘴,口粮用度对朝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把孤儿们管教好了,吴州治安也能更上一层楼。
燕绥抬手,以狐裘遮盖腹部,同时也让百姓收声。
“朕与神明说好,放回孩子们。但到底花公花婆是守护孩童的神明,最是疼爱孩儿,不肯一下全部放回,但是花公花婆也答应,每日送回一个孩子,同时每日多送给吴州百姓一双孩儿。”
燕绥话音刚落,神像下供桌底传来孩子啼哭声。
燕绥掀开垂坠的桌布,从桌底抱出一个三四岁的女孩。
几乎是同时,庙中飘落纷纷红白二色花朵,如雪花满天轻扬,但坠落身上馨香柔和,没有半点湿冷。
燕绥身着玄色狐裘,举起衣衫褴褛的孩子:“这便是花王还回的第一个孩子!”
百姓瞬间欢呼雀跃,纷纷涌入庙中争抢落地的花朵,燕绥退至一旁护住腹部。
夹杂在人群中,一个小男孩不抢花朵,闷头跑向燕绥,伸手去摸他肚子。
只差一个指节的距离,却有人抢先一步将燕绥打横抱了起来——
燕绥骤然感觉凌空,紧接着手上也空了,女孩被裴良方接了去。
燕绥愕然回神,侧头与徐嘉式四目相对。
“你!”燕绥喜极而泣,环住徐嘉式脖子,四周人生如沸,而他在徐嘉式怀中,燕绥差点就亲了上去,“你来了!”
徐嘉式抱着燕绥,踏出花王庙。
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和燕绥身上红白花朵共同缀在狐裘之上。
徐嘉式轻轻拂去落在燕绥鼻尖的雪花。
“臣来了。雪天路滑,陛下,臣来了。”
第58章 同床
从吴王府到花王庙, 从花王庙回吴王府。
燕绥走得很慢,徐嘉式走得更慢。
雪天路滑,纷纷雪加身, 徐嘉式挡了大半, 剩下雪花落在燕绥身上, 雪花轻盈,燕绥即使怀着两个孩子也依然四肢纤细并没增重。
但徐嘉式怀里沉甸甸的, 宛如怀抱了全世界。
千般小心,万般爱护。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旁若无人走自己的路。
兴奋过后,燕绥冷静, 红着脸让徐嘉式放自己下来:“那么多人看着, 像什么样子……”
徐嘉式笑道:“无妨,陛下方才「天子散花」, 大家此时都忙着抢花呢,无暇再凑旁的热闹。花王还真是很灵验——”
徐嘉式目光落在燕绥狐裘掩盖下隆起的腹部, 红白二色花朵落在那里,像小丘上自然而然生长出的。
“什么「天子散花」,总能想出一些怪词……你猜到今日之事是朕设计的?”燕绥环紧了徐嘉式, 虽然知道于礼不合, 但久别重逢,他想念徐嘉式想得快得相思病了,哪还顾得了许多, 自我安慰道皇帝被摄政王抱着也没有那么奇怪。
“臣和陛下心有灵犀。”徐嘉式抄着燕绥腿弯的手臂往上, 他俯身快速蹭了蹭燕绥鼻尖, “但臣远不及陛下聪慧, 只能做时候诸葛, 身处其中定不能这么快想到这样好的对策。”
燕绥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在别人面前,他时刻保持理智装扮威严,但他到底也只有二十岁。面对来势汹汹针对自己而来的「邪祟」之事,他也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才想出对策。徐嘉式夸他,他有些得意,更有些委屈。
“你不在朕身边,朕只能靠自己,你还知道来,朕都多久没见到你了……”方才在庙里还掷地有声的君王,此时像个小孩,蹭着徐嘉式衣领,“再不来,朕不要你了——”
撒过娇燕绥突然抬头:“等等,你来这里,净芸岂不是独自待在京城?”
徐嘉式失笑:“陛下到底是想让臣来,还是不想?”
“谁跟你耍嘴皮子……”燕绥挣扎着要下来,徐嘉式将他抱紧:“陛下是否多日没有见到吴王了?”
燕绥恍然:“皇伯去了京城把你替过来!”
“陛下英明。”
徐嘉式抱着燕绥缓步前行,吴州初雪也是场大雪,渐渐在地上堆积起来。踏雪而行,绵软成泞,虽沾鞋袜,但怀中不染尘泥。
徐嘉式抬膝支撑,腾出一只手来,将狐裘的兜帽给燕绥扣上,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狐裘如墨越发衬托燕绥肤色莹白胜雪。
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街上百姓们躲避风雪匆匆回家。徐嘉式和燕绥两个人走过的路,身后只留下一串脚印。
燕绥担心侄子:“皇伯恐怕管不住他……近来国事倒还没有多少紧要的,要是净芸偷偷跑回永州怎么办?要是遇上歹徒……”
徐嘉式柔声安抚:“不会的,陛下。净芸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愿这两个能像哥哥一样聪明,以后替父皇多分担朝政。”
人皆养子望聪明,但聪明到燕植那般又早慧得可怜了。徐嘉式顿了顿:“净芸他……”
燕绥眼睫上落了雪,眨眨眼:“净芸怎么?”
徐嘉式想了想,回答:“净芸很想念皇叔,他还想做陛下的儿子呢。”
燕绥松一口气,笑弯了眼,细雪在眼角融化:“朕哪能有那么大的儿子。”
“是啊,即便是现在做父亲,陛下也太过年轻了。”终于回了吴王府,徐嘉式将燕绥抱回卧房,将燕绥剥下狐裘,脱了鞋袜,大掌暖了脚心才整个人送进被窝,“陛下,你受苦了。若是早知如此,臣就……臣就早服用绝子药了。”
“不辛苦。”燕绥听着徐嘉式的话心头一暖,看了一眼被踢上的房门,拍拍空出来的床榻,“你也上来吧。”说完又补充,“床上暖和。”
屋子里烧着地龙,连厚衣服也穿不住,徐嘉式不是怕冷的人,但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
徐嘉式脱了被雪水打湿的外裳,只着中衣上床,将燕绥揽在怀里。
燕绥靠着徐嘉式坚实而温热的胸膛,这些日子来的忧虑瞬间一扫而空,不是做梦,徐嘉式就真真实实在自己身边。
燕绥再也不用瞻前顾后,徐嘉式就是他的后路,就是他的前途。燕绥的一切做法他都心领神会且全力支持,有徐嘉式在,真好。
燕绥搁在被子里的手被徐嘉式握住,刚开始是暖手,后面便一根根把玩玉竹一般的指节。
燕绥靠着他心口,道:“吴州的情况是有些棘手,但朕也还能应付。虽然百姓还不知吴王去京城,但你当街把朕抱回来,很快整个吴州都会知道你来了,紧接着就会知道吴王不在,百姓又会诸多猜测。”
徐嘉式道:“陛下今日言行足以让吴州百姓信服,不是神明而胜似。臣来只是陪衬。陛下,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真正的帝王了,飞龙在天,从前有人猜疑君臣不和,今后也都会认为臣「斗不过」你。陛下已经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摄政王的头衔也没有必要再保留了。”
燕绥侧头,额头碰在徐嘉式下颌,再一抬头,鼻尖擦过他耳廓:“那么,以后你只做周王?”
徐嘉式笑,捏着燕绥下巴把人按回心口位置,燕绥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周王之位臣也并不稀罕。陛下知道臣最想要的位置是什么。”
燕绥瞬间会意,红了脸,抬手以指尖描摹徐嘉式喉结,指腹划过之处感受到皮肤战栗:“凤印找到了吗?找不到朕可不认账。”
“还没……但不认也不行,孩子都有了。父凭子贵,天经地义。”徐嘉式声音有些喑哑,俯首衔住燕绥指尖,牙齿轻轻研磨,似求饶似警告,“陛下,别折磨臣了。”
被窝里越发暖和起来,燕绥周身痒痒的,心想到底是谁折磨谁啊?先前肚子还没那么大的时候送上门也只是浅尝辄止,现在倒是谗了?
徐嘉式让燕绥在靠枕上靠好,钻进被子到另一头给燕绥捏脚:“今日陛下走累了吧?陛下,你沿途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写信汇报给臣,臣每日都心惊胆战。陛下,你是个圣明的皇帝,但实在不让为夫放心。今日那么多人,若是今日臣晚到一步,那些激动的百姓冲撞了陛下怎么办?”
“朕明里暗里安排了好多侍卫……唔,朕以后会更小心的。”燕绥脚心被揉捏,疲乏消解了许多,他舒服得闭眼后靠,“可是,今日必须朕去,没有人可以替代。”
“臣明白。作为丈夫,臣很担忧。但作为陛下之臣,臣认为陛下做的对。陛下,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因为花王节那天有个孩子送了朕两朵花。虽然早知道腹中是一儿一女,但朕还是很欢喜,将其视做上天的保佑。儿女双全,谁不喜欢呢。”燕绥微微坐直了身子道,“孩儿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可吴州这些孤儿,无父无母。或许除了朕,当地没人真正在意他们的死活,即便因为此事人心惶惶,百姓们担心的也只不过是不祥之事殃及自家。无论悲喜,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唯有关乎自身的利益才能触动他们。以祥瑞冲淡邪祟,比直接向百姓承诺抓获真凶更加有用。所以朕提前从临近的县城找了孩子,哄睡了放在花王庙内,算好时间让孩子被吵醒。花王庙房梁上布置有机关,裴良方在旁操作,便可以降下花朵。结果确实如朕所愿,步步精准。”
“朕算好了一切,唯独没算到你会来。”燕绥抬头,眉眼间有些骄矜,“朕本来还有话对百姓说呢,你倒好,直接把朕带走了。”
徐嘉式捏完脚钻回来,伸手去刮燕绥鼻子:“臣知罪,但不认罪。”
燕绥偏头躲开:“刚捏了脚,别碰朕……一大把年纪了,做事由着性子来,你要是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朕可不会饶你——怕朕受伤这条不算!”
徐嘉式想了想,以情情爱爱让君王沉湎是愧对天下的,谈起运筹帷幄之事,陛下眼中有光,从皇城层层森严的桎梏中松脱,他的理想和抱负得以实现,以保护周全为由对陛下隐瞒其实是对陛下的轻视和怠慢。
于是徐嘉式道:“陛下,臣有些事本想等你生产之后再说,但陛下不是经不起风雨的花朵,不会因此受到伤害。陛下的才智更在臣之上,既然臣难以解决,更应当让陛下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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