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窗外树影婆娑,月光极清,我在那刻如遭雷击,心神俱震。我见你触你柔软,如见五岳压我身心魂魄,遂挣扎不得,自甘沉沦,如获至宝。
吾妻卿卿,下笔至此,还有千言万语,踌躇不敢言。想抱你,想亲你,想听你说话,亦想说话给你听。清风明月常在,若我不回,想常常有清风绕你发,带我残魂来见你。
阿颜,此时你正睡在我身旁,我刚亲了亲你。若你看到这里,权当我再一次亲了亲你。
等我回来,那时想抱抱你。
——
看到最后,颜怀隐已经瞧不清信上的字了,他觉得呼吸不上来,指尖颤的厉害。
他想攥紧这信,却又不舍得弄皱。
颜怀隐将信放到一边,他偏了偏头,蜷缩在锦被中,他像是碎了一地,连眨眼都艰难。
可泪涌出来的又快又急,颜怀隐闷在锦被里,终于失声痛哭。他哭的那样伤心,脸颊哭的滚烫,大颗的泪珠从薄薄眼皮下涌出来,恍然要流进身体里最后一地温热的血水才罢休。
——
颜岫青第二天再见到颜怀隐的时候,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余已经无异了。
颜怀隐生病这几天,很多事都是颜岫青顶着,他好起来后,没有将事情一下子收回手里,反而是尽量都让权给了颜岫青。
如此过了几日后,颜怀隐在一个下午将颜岫青叫到了屋里,笑问道:“赵环的军队马上就要来了,现今有了虎符,你打算怎么办?”
颜岫青知道这是颜怀隐在考她,于是答的小心:“赵环依旧自认是旧朝辅国大将军的身份,他一日这么认为,西北大军就一日受旧朝虎符限制。如果是我,我会先造势,兄长是旧朝太子,你是君他是臣,如果造势得好,拿虎符最起码能分走一半军队。”
她说完,看见颜怀隐看他的目光满是赞许。颜岫青顿时得到了鼓励,她道:“有意思的就在这里,赵环不可能放弃旧朝辅国大将军的身份,他没放弃前,是前朝忠臣,一旦放弃了,就是叛党逆臣。不用兄长出手,大齐其他手握兵权的势力就不会放过他。”
颜怀隐轻声夸赞她:“说的很好。”
虎符是一切,赵环可能本想着颜怀隐怎么都不可能拿到虎符,他与刘卿云一同谋划,以至于刘卿云都敢用虎符试着引颜怀隐进朝华城,就是拿捏了没有虎符颜怀隐什么都不是。
却没想到变故出现在了江敛。
刘卿云此时怕已经乱了,可惜如今朝华城被颜怀隐封锁,他送不出消息,因而在路上的赵环一概不知大局已经定下。
江敛这点颜岫青同样想到了,却不敢再说出来。颜怀隐瞧上去太苍白了,颜岫青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出江敛的名字。
两人这么聊了一会儿,颜岫青怕他受不住,于是乖乖站起来:“哥哥休息,我再去办会事。”
颜怀隐嗯了一声:“好,下去吧。”
他看着颜岫青,似乎那眼神里太像是告别,颜岫青在离开的时候驻足了一下,她回头问道:“哥哥这几天好些了吗?”
她是后来到朝华城,在她眼里颜怀隐可能喜欢江敛,却没那么喜欢,人去了,伤心一段时间,总会往前走的。
她觉得自己兄长就算喜欢男人,只要愿意找,以他的相貌性情,怎么会缺人倾慕喜欢?
颜怀隐听见她问,笑了笑,他似乎真的好了很多,连笑容都真实了几分,温和道:“好很多了,不用太担心我。”
颜岫青见他真的像想开了的模样,这才犹豫地走了。
她心中念着让颜怀隐多休息,于是第二日没过早地去找他,可直到午时,颜怀隐屋子的门还是紧紧闭着的。
颜怀隐向来都是卯时就起,颜岫青办完事,路过他屋子,见他关着的屋门,走到一半,突然怔在了那里。
她如遭雷击,一时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开了颜怀隐的屋门。
屋里没人,只有桌上放着的一封信。
颜岫青两步并作一步地上前,打开了桌子上的信。
她看完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颜岫青攥着信,急急奔出门就要喊人。
但还没有张嘴,就听见了一阵欢呼声。
颜岫青抬眼看过去,看见了跑过来的齐虞,她大喊着:“江敛、江敛还活着!!”
她身后,跟着个高大的男人。
江敛浑身都脏,伤口粗粗包着,浑身是遮不住的煞气。
他走得急,对周围的欢呼声如视无睹,见到红着眼眶的颜岫青时顿了一下,他哑声问:“你哥哥呢?”
颜岫青泪再也忍不住,她将手里的信递给江敛,颤着声道:“你看看,你看看就知道他去哪了。”
江敛接过信,低头看去,看见了颜怀隐流畅的字迹。
吾妹岫青亲启:
展信安,见字如面。大军虎符安置在我塌枕下,你去拿好,方便与西北旧部周旋。我不在后,诸事多与柳尚青商议,你身边谋士唯他可信。
哪怕大局已定,对峙终输赢难料,万不能掉以轻心。若赢,立即挥师攻朝华城,不可耽误。进城勿伤百姓,先占皇宫,杀齐宣昌,报母丧命之仇,随之可称帝。女帝之路难行,妹妹,多选贤臣,远小人,心系百姓,国祚方能绵延。
我此番去,是为江敛之死。我总是不敢信他已死,午夜梦醒,每每恍若自己亦随他身死。他身死干脆,我身死百遭。
兄此去未知会于你,万分抱歉。我前半生枷锁加身,步步斟酌,回首往事,九分艰难苦涩,少有伶仃欢欣。能遇江敛,得不可得安乐,本以为是我之大幸,恨不能珍之又珍,却未料是上天戏弄,一次次夺我之爱,到最后都如掌握泥沙,不留一毫。
但切莫担心,我去寻他,世人看其身死可悲,不知我心乃乐也。妹妹,且容我放纵这次,江敛不在,我时时刻刻如刀锤凿心,只有想到能去见他,心中才生欢喜,故而万般情愿。
你已长大,不再需我庇护,长鹰当飞,我于世也再无牵挂。妹妹,我太想他,你莫怨我。
你称帝后,若有闲余,可寻我二人尸骨,葬于一处。我本不信佛家轮回之说,可临死终未见上一面,总有不甘,尸骨葬于一处,不知魂魄更易相见否?
前路匆匆,故停笔于此。我心甘情愿,吾妹珍重。
莫念。
颜怀隐留。
第89章
朝华城外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来往走动了。
颜怀隐和承德帝在这里对峙了几月, 鹤羽军能掌控的范围越来越广,原先朝华城城门外摆摊的小茶摊,慢慢的也都跑到了颜怀隐这边。
听说鹤羽军不打杀人嘛。
不打杀人是不打杀人, 可却也没有人来光顾。李雄七八日没有来过客人的茶铺,终于在今日上午迎来了一个客人。
如今渐到春日,可早半晌到底是有些刺骨的寒,那人只穿了一件春衫, 从淡雾里走来,手里拿着把剑,进了他的茶铺。
他长得太过好看,清晨的薄雾恰如其分地落在他身上,冲淡了眉目间的昳丽,素白的像浸着雾的梨花瓣。
李雄一时看呆了, 被他漆黑莹润的眸一瞧,顿时回过来了神。那眼里没什么情绪,却显得压迫, 李雄不敢再去细瞧。
颜怀隐将剑放在桌子一角, 问李雄道:“有酒吗?”
李雄低着头, 只能瞧见他垂在腰间, 鸦羽似的发。那发尾微微晃着,李雄盯着它忙不迭地道:“有酒,客官稍等。”
颜怀隐颔首:“要一小坛。”
他坐下等着, 没有一会儿,李雄就拿来了酒。颜怀隐不让他在旁边候着, 李雄就蹲在不远方, 不时偷偷瞧一下他背影, 心里咂摸着:要不是说这漂亮的人不一样, 喝酒都赏心悦目的。
颜怀隐没用碗,酒不是多好的酒,却也不难喝,不过是有一些呛人,他就着坛子喝了一口,任由呛辣的酒漫在喉舌间。
朝华城不出五里,就在不远处,颜怀隐抬眸静静看着它的方向。
他在心中盘算着进城后去南阳侯府的路,却兀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颜怀隐本不在乎,连看都没看,任马蹄声响着,他伸手在桌角划路线,却猛地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他听了无数次,如今听起来恍若幻觉,颜怀隐睁大了眼,他想回头去看,却一时连动都动不了,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而李雄看着从马上下来的男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地招呼道:“客官......”
江敛从能看见开始眼睛就黏在了颜怀隐背影上,此时听到李雄的招呼才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放到了桌子上两个金叶子:“够把这里包了吗?我包一上午,不用你伺候,你出去就行,也别让其他人进来。”
李雄目瞪口呆地看着金叶子,别说一上午了,十上午都够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客观,我这里还有客人......”
他是指颜怀隐,江敛道:“那是我妻。”
他不想和他多说:“没事就出去吧。”
李雄攥着金叶子,愣愣地退了出去。
等四下无人了,江敛看着颜怀隐的背影,走到了他身边。
颜怀隐还是一动不动,江敛就在颜怀隐跟前单膝跪下,去看他搂着酒坛的酒。
“喝酒怎么不叫人温一温?”江敛低声问道,他伸手去碰颜怀隐的手,果真是冰凉的,“穿这么少,喝冷酒胃容易难受。”
可那手还没被他攥在掌心里,就抽了出去。
颜怀隐指尖死死抵着酒坛子,他不去看江敛,想了想,背对着江敛转了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江敛伸手去扶他的背,他掌心下,柔软春衫里的人细细颤着,但到底没躲开。
江敛这才敢转到颜怀隐对面。
他没站起来,就这么蹲着一步步蹭过去,他腿又长人也大,这么一点点蹭过去显得有些滑稽,像只往颜怀隐身边凑的大狗。
颜怀隐看他这么一点点出现在他视线里,一直到自己视线最中间。
江敛与他面对面,他单膝跪着,稍稍比颜怀隐低些,微微抬眼去看他,又一次试探地去碰颜怀隐的手,低声道:“酒坛子凉,你要生气掐我的手出气,我手热。”
他手覆在颜怀隐手背上,指尖正好搭在腕骨上,能将颜怀隐的整只手盖在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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