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假意讨价还价几个来回,等马匹换来,森蚺朝车前一坐:“行吧,谁让咱着急回家呢!公子您请坐好!” 跑出去十几里,森蚺微微松了松缰绳,车慢下来。 “崔大人,不是我不让您歇,那地儿全是兵,连跑堂小二手上都有弓茧子!” 芜丁诧异,崔衍解释道:“官驿不只迎来送往,也负责传信。想来齐王估摸着崔某着急上表,沿路安插好了眼目。” 森蚺是个敞亮人:“崔大人您若信我,咱们可以走小道。” 崔衍推开门:“信是信,可贵处不是从不往北?” 森蚺“呵呵”笑了:“咱真是河间人,真要回家。把您送到地方,我就洗手不干了。黑虎大人许了我的。” 芜丁惊道:“这不可能!毒蛇?能放了你?” “不放不行。您二位还不知道吧?蛇谷都叫人给平了。” 崔衍与芜丁瞠目对视。 弟弟和珊瑚?! 芜丁知道崔衍想问却抹不下面子开口,犹豫再三,替他问了。 “珊瑚可好?” 森蚺回头看看这二位,咧嘴笑了:“你们跟他挺熟啊?” “你跟他熟?”芜丁反问。 “那不能够。以前那会儿,小金环把他看得可严了!我天,谁敢跟他熟,话都不敢多说。珊瑚要跟你笑笑,转脸小金环能咬你!不放蛇,亲自咬!” 崔衍背上直冒冷汗:“金环没了,可惜。” 芜丁忽然倒吸一口气,紧紧抓住崔衍手腕:“金环没死!大人!” “顾安,顾安没死。”崔衍以为他口误,纠正道。 “不对。”芜丁十分笃定:“顾安死了!现在的顾安,是金环!” “哈哈哈哈哈哈……”森蚺发出震人耳膜的笑声:“你见鬼了?金环?哈哈哈哈……金环都被人焚骨扬灰了,骨头渣都没剩!” 芜丁一脸认真:“是真的,大人!我说不清楚,但人确是金环,不是顾安!你要见了就知道,错不了!而且,他还问我,珊瑚被那……被那淫僧带哪儿去了。顾安怎会知道这事?” 森蚺却说:“怎么不会?顾安这人,手伸得长着哩,东南这几个州府,到处都是他的人。他跟金环做过好几次买卖,俩人还挺聊得来。我跟你说芜丁老弟,他演戏骗你呢!这人可能耐了!虽然疯得不轻。我听说的是,顾安非说自己是金环,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黑虎大人留竹叶青在那边看着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森蚺赶着车下了官道不到半日,一个纤细翠绿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他身旁,马惊得嘶鸣一声。 崔衍推开车厢门,女孩两指夹着一封信递给他:“顾安。” 这几日金环一直在练习模仿顾安的笔迹。 顾大才子的字丰神俊逸,龙飞凤舞,实在难学,金环练得手都酸了,可看着总还觉得差点儿意思。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金环越来越为自己这具躯体原来的主人倾倒。 顾安其人可谓得天独厚。 相貌才学家世,哪一样都是顶尖。 从前金环接了他的活,两人言语交锋几回,便都觉得对方不可小觑。 顾安这人虽生得邪魅,在外人面前却有种淡定自在、令人折服的气质,一看便知是权柄在手的大人物。 但顾安并不贪恋权力。 他甚至不认为任何人应当拥有权力。 庄周所著《胠箧》一篇,摆在书案最显眼处,已被顾安翻得毛了边。 在几年前一封原本要寄给云游道友的信中,他写道:“他年江山定,风波平,还扬州予扬州父老,与桓散发入山林。” 他悉心谋划,殚精竭虑,原本并非要为陆桓谋什么大事,而是想推翻司马一姓之家天下,令生民不再沦为窃国者弄权之器具。 可惜他后来药石无度,人疯了,急躁冒进起来,欲挑拨宗室与王师自相残杀,让司马氏相互消耗而亡。 谢铭临终时向顾安交了底,那六个宗室王无疑是崔衍所谓“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 “弓已拉开,箭在弦上。” “无力回天。” 金环将这些话,与那六王的名单,一同写下来,要小竹送给崔衍。 这是他作为金环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这样就算圆满交差了吧。 小竹看他时,分明是在看发疯的顾安,从未信他是金环。 人嘛,不就活在他人的眼中? 既然这世上再没人看得到金环…… 从今往后,我便是顾安也无妨。 没疯的顾安,秉信绝圣弃知、还政于民的顾安,只想与桓散发入山林的顾安。 ---- 金环:我顾安巨巨,不知比你们高到哪里去了,我和他谈笑风生~ 废除帝制,还政于民,顾安这是要……走向共和???
第65章 色令智昏了属于是 火烧了三天三夜,终于只剩星星点点的余烬,和股股浓烟。 一片焦土中,姬越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刨土坑。 “你要葬蛇?”崔决没话找话,其实是想叫他走。 “嗯?有什么好葬?哪里葬得完?”姬越鼻子堵塞,明显带着哭腔。 崔决心想,是他自己非要做到这个地步,这可怎么劝? “你别管我,让我待会儿,行吗?” 崔决哪敢不从,只得走开,在一块漆黑的大石上打坐,远远守着他。 运营小哥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拉出画面来给崔决看。 “金环靠谱!很快宗室和王师必有一战,你哥也阻止不了了。既然已经替你家这位报了仇,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崔决沉默不语,运营小哥明白,他也没了主意。 “你问问你家姬越?他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等了好一会儿,崔决问:“你可愿去姬越身上?” 不知运营小哥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慌张“嗯?”了一声,才又答道:“不行,跟你说了,地藏王转生只能有一人。我已经绑定了你这个账号,不可能再绑他的。” “你说得对,他比我善权谋,有他协助,必事半功倍。可我空口无凭,他必不信。”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试试吧,万一他信呢?他不也是个疯批……” 崔决忽然睁眼,运营小哥吐吐舌头,赶紧退下。 天边最后一片红云暗淡下去,夜幕降临。 姬越终于起身,崔决飞身过去,携着他穿谷而出。 “眼都熏红了。”崔决伸手抚了抚他眼角。 “崔决,抱我。”姬越主动张开双臂扑上来:“这回能找张床吗?” 许多天来他们第一次在客店投宿。 姬越少见地极其黏人,要崔决抱着用饭,又要崔决跟他一起沐浴。 他没了“家”,迫切想要一些温暖。 两人共浴自然越洗越脏,场面荒唐,不堪入目。 姬越拼命纠缠,崔决一时激动狂喜。 “你心里可有我?”崔决在姬越荧光闪动的黑眸中看见自己迷乱后怅然的神情。 姬越只笑:“你这淫僧愈发贪心了。” 崔决不敢再问,又想起正事:“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呵……”姬越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说得好像我命不久矣。” “别胡说!”崔决又把人抱紧,头蹭着他侧颈:“你的心愿了了,我便可去度那些饿鬼……” 姬越突然紧张,双臂支开他:“你要去哪儿?” 崔决见状心中暗喜,这是怕我跑了? “你同我去吧,咱两一起。” 姬越爽快答应:“好。” “你不问问,要如何度?” “说了陪你一起,纵使你下得地府,我也奉陪。” 姬越语气虽冷淡,崔决却觉得字字烙烫在心上,顿时又躁动起来。 “崔决!你再来我要死了!” 没成想,姬越答应得虽轻巧,听崔决说完运营小哥这一出,却把他脸颊拍得“啪啪”响:“这地藏王决,果然是邪门妖术!臭和尚你疯了!杀光世人?使他们,在另一世界复活?有个人在你心里跟你说话?教你做事?你这病情,可比我当时严重多了!” 怀里的人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崔决则满心失望,又迷茫不知前路何方,在静夜里兀自发愁。 这时姬越口里忽然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崔……衍……”姬越从牙齿缝里研磨出两个字。 崔决豁然开朗,叫出运营小哥问:“我哥现人在何处?” “正去洛阳。不会吧决决子?你现在去杀你哥?不合适吧?色令智昏了这属于是……” 崔决合眼不理睬他,只将怀中人箍得更紧。 洛阳楼宇万间、辉煌繁盛,一进城,崔衍眼里像又有了光彩。 他手持印信在官驿投宿,预备明日一早先去门下省报到,再请求进宫面圣。 四人在崔衍房中用晚饭,桌上又谈起金环与顾安的事。 “他跟那个陆桓……你没看到,真恶心死我!决无可能!金环大人不是那样人!”竹叶青一脸嫌恶。 崔衍点点头:“只需问他一件金环知道、但顾安决不可能知道的事。例如……你问他,珊瑚后腰左侧……” 竹叶青头摇得像拨浪鼓:“要问你自己去问吧!我再不用见那妖怪了!” “啥意思?你不回去了?”森蚺插话。 竹叶青声音轻不可闻:“黑虎大人让我……好自为之?” 森蚺笑道:“嗯?对。毒蛇散伙了。这意思就是咱们自由了。” “蛇谷……没了?”竹叶青神情迷茫。 “是啊,珊瑚带他男人,用蛇雕逼那几个老毒物发了散伙令,还一把火把蛇谷烧了,蛇谷众蛇作鸟兽散。诶?你没地方去?你原先从哪儿来呀?” 竹叶青不答,只定定呆望前方。 “要不……你跟着我?”森蚺这辈子声音都没这么小过:“我家……有地。” 崔衍“噗嗤”笑出声来:“你看小竹像是能种地的?” 竹叶青却涨红了脸扬声道:“谁说不能!” 崔衍刚要反唇相讥,芜丁捂了他嘴:“人家两个讲要紧的话,大人乱搭什么腔?” 森蚺的脸也瞬间红透:“不种地,也行。看你,我都行……那咱们,就向崔大人,告辞……” 他拱手行礼,放下时直接就握住了竹叶青冰凉的小手。 芜丁自作主张,起身从崔衍的包袱里摸出一锭金,双手奉上:“森蚺大哥,这一路蒙您二位护卫照拂,在下无以为报。还请二位笑纳,就当是给二位贺喜的礼金了。” 森蚺摇着双手往后缩:“使不得使不得!崔大人不嫌我等卑贱粗鄙,愿与我等同车共乘、同桌共饮,已是天大的恩赐,岂敢再受此大礼?不可不可……” 竹叶青大方接了金锭子,在手中颠颠,笑道:“芜壮士是崔大人的管家婆?他的金子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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