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人从扬州送来信儿,说明月生馆每每接待过刺史和别驾大人,镌英就失控发怒。” “可他偏又花钱买通刺史府下人,不让人把刺史府客人带往其他堂馆。” “本王据此再三逼问他,他才承认。你知他为何化名明月生?”司马镜冲崔衍眨眨眼睛:“只因顾安之与镌英第一次谈话,就是在赏月。” “顾安之没认出明月生就是谢镌英?”崔衍疑道。 司马镜摇头深叹:“顾安之这等人物,走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一般。仰慕者甚多,他哪记得一个谢镌英?” 崔衍想想又心中窝火,合着谢镌英得不到顾安之垂青,便拿崔某泄愤? 这算什么事啊?! 简直荒唐透顶! “镌英心意难平,唐突了博远,本王代他,向你赔个不是……”司马镜说着起身对崔衍深深作了一揖。 “殿下替他赔不是,算怎么一回事?”崔衍恼火道:“殿下若真过意不去,何不放了我?” “如今圣上疑心殿下与我有私,崔某再在你府中耽搁下去,岂非自认其罪?” “刚好谢镌英不在,殿下放了崔某,崔某自会上表,为你我洗脱冤屈。” “至于齐地屯军一事,既然殿下是受人裹挟、身不由己,崔某未经查实,自然不好妄加评议。” 司马镜定定看着他,满脸失落:“博远如此着急与本王撇清……” “盼殿下以大局为重,还博远自由身。你我若有缘,他日自会再见。如今……恕难勉强。” 司马镜沉默良久,打定主意似的,深吸一口气:“博远小睡些许,本王……去去就来。” 崔衍哪还睡得着,待人走后,便爬起来,胡乱将几件贴身衣物打了个囫囵包袱,就坐在榻边干等。 鸡鸣时分,司马镜果然如约而至。 崔衍从他手上接过一件狐裘大氅,将自己从头兜了个严实。 司马镜揽着他腰,带着他在府中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偏僻侧门。 门外停着辆小车,车夫一言不发,将崔衍接上车,司马镜也跟着钻入车内。 “怎敢劳殿下送我出城?”崔衍原以为他不会跟着。 司马镜凑近将两人额头相抵:“陪博远走一程。” 崔衍见他眼眶都红了。 这兄弟俩是何毛病? 专拣不爱的人睡,面对在意的人,却纯纯似处子,实在莫名其妙。 崔衍怕这司马镜愚钝,一路紧着嘱咐他如何向谢镌英交代、如何应对御史查察,司马镜却一言不发,只攥着他手,一副恨别离的可怜模样。 车过城门时天已微亮,守军拦下车,司马镜直接推开车窗道:“本王出城与人幽会。” 这下崔衍彻底无语。 最终车停在一处竹林深处。 林中泥土芬芳,鸟鸣啾啾,崔衍初出牢笼,不禁深深吸气,感觉鼻腔里沁入丝丝甘甜。 司马镜将手伸进大氅之下,将他抱紧。 “他日自会再见,博远此言可作数?” 崔衍心想你忘了前面还有半句“你我若有缘”。 “殿下不必挂怀……”他觉出司马镜竟在无声哭泣。 “本王只是舍不得……怕再难遇见博远这样可心的人儿。逝者如斯,这一别,说不定此生,就这样过去了……” 崔衍委实没见过这样的,一时语塞,只伸手轻抚司马镜脊背,以为宽慰。 “大人!”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崔衍立时撒开司马镜,回身应道:“阿芜!” 芜丁撒腿跑着冲到崔衍面前,两人相视一瞬,既而抱头痛哭。 崔衍一边“阿芜阿芜”叫着,一边抱着芜丁的头,在他脸上一下下啄吻。 “大人受苦了……都怪我……”芜丁喜极,眼泪直掉,嘴却咧得老大。 司马镜手臂还僵在半空,看着这两人的眼神越来越泠冽。 “本王改主意了,博远,跟我回去。”司马镜突然上前,伸手拽住崔衍一只手腕。 崔衍手臂一个劲儿往回缩,却被司马镜死死钳住不放。 芜丁毫不畏惧,抠住司马镜四只手指用力一掰。 “啊!嘶……”司马镜吃疼松开,芜丁迅速将崔衍护在身后,眦目瞪着司马镜。 “殿下珍重,就此别过。” 崔衍被芜丁拉着,朝竹林深处奔去。 两人跑了没多久,崔衍体力不支,松开芜丁瘫坐在地上。 “阿芜,阿芜……” “大人再坚持些许,前面有人接应。” 崔衍勉力爬起来,摆手道:“不行……崔某实在……跑不动。” 芜丁应声蹲下:“大人上来。” 此时正值早春,林间春笋破土而出,路不好走,芜丁背着崔衍,只顾低头看路,忽然觉得额角有水珠划过。 崔衍贴着他头,又在哭。 “阿芜,我好想你……” 芜丁仿佛被人在心口狠掐了一把,又酸又疼,立刻腿软走不动了。 他将崔衍放下,回身与他吻在一起。 两人正亲得忘我,耳边传来高声一喝。 “唉呀!你俩真有闲工夫!” 芜丁涨红了脸,慌忙向崔衍介绍:“这位是森蚺。大人可挂了蛇?” 眼前一座小山一样的汉子,崔衍仰脖才能看到他眼睛。 “多谢阁下搭救。”崔衍客气拱手。 “行了别罗嗦了!崔大人真有魅力,后头两拨人追。赶紧的吧!”他将崔衍拦腰抗在肩上,对芜丁说:“你跟上啊,我腿可长!” 崔衍只看得见一双船一样的大脚飞快迈步,身旁树影刷刷划过。 出了竹林,森蚺将崔衍放下,面不改色。 “崔大人可有打算?给您送哪儿?” 崔衍正色答道:“上京,去洛阳。” 森蚺打一声呼哨,马蹄声哒啦哒啦由远及近,一辆小车来到崔衍面前。 芜丁这才赶到,气喘吁吁向森蚺拱拱手,扶崔衍上车。 ---- 森蚺:怪不得没人乐意接这活儿……My eyes!
第62章 全无节操一对浪货 近来金环扮演顾安越来越得心应手。 正如运营小哥向崔决解释的那样,肉身只是容器,人类的大脑……或者叫它灵魂吧,是世间万物中适应力最强的东西。 无论怎样扭曲的现实,只要深陷其中,灵魂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能找到与容器共生的途径。 这日清晨,陆桓起身后将顾安的中衣塞进被里,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团团再睡会儿,衣服捂在被里了。起身后穿了再下地,当心冻着。午后我便回来陪你。” 金环“嗯”了一声,心中竟倏忽升起一个念头。 得一人珍爱如斯,顾安此生幸甚。 随即又被这个念头吓得惊坐而起。 春夜更深,陆桓滚烫的身体将“顾安”圈在怀里。 上次失手伤了他的团团,陆桓追悔不已,这一个多月都只是抱着,不敢再提那事。 这几日他觉察到顾安心绪稍宁,不似前阵子那般像个性子暴烈的受伤雏兽,甚至偶尔对他还有几分好颜色。 陆桓嗅着怀中人颈后幽香,身下蠢物苏醒,抵在“顾安”后腰上。 “陆桓,”“顾安”冷冷说道:“你再敢碰我,我定叫你后悔托生为人!” 陆桓头埋在他背心,哽咽道:“团团罚我吧!我实在……你要怎样都行,都依你,求求你……你喜欢带那个圈儿,你带上……把我吊起来也行……” 圈儿? 带什么圈儿? 金环猛地意会过来。 顾安为何抛却身家性命也要跟姓崔的缺德鬼私奔? 他借尸还魂时后庭流出的污物,还有那日陆桓强上他时说的那些话…… 金环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顾安”笑得浑身乱颤:“你们……哈哈哈……这真是……确实难办……” 陆桓以为他又发疯,吓得不敢出声。 “你给我除了这破玩意儿!”“顾安”蹭地从被里窜出来:“乖乖趴好!我可弄不动你!” 陆桓喜出望外,翻身下榻。 一阵稀里哗啦翻找东西的响动之后,陆恒拿来一把小钥匙,急慌慌给他开了脚上锁链。 “你少,吃点,我不,喜欢,胖子,一日,只许,吃一顿!”金环报仇似的狠狠弄他,陆桓却发出一阵痛快的呜咽,连声答应。 次日午前金环醒来,坐在榻边用脚探鞋,感觉奇怪。 脚镣没了。 陆桓没再锁他。 金环恨不得飞身上树,翻他几十个跟头。 可他身子往上一窜,只跳起来一尺来高不说,掉下来还没站住,竟摔倒在地上。 顾安的身体,羸弱无力,不会轻功。 金环又试了几次,险些扭了脚,这才认命。 明月生馆馆主的名帖递上来时,金环正在庭院中的回廊台阶上,蛙跳着练腿。 叫榕儿的小厮引着他去往前厅见客,走着走着停下脚步,回头咧嘴笑道:“大人穿得好生板正!” 金环这才意识到,方才为了跳着方便,他顺手将袍服掀起,塞进腰带中,赶忙尴尬笑笑,将袍子顺出来理好。 他并不知道,从前顾安虚火旺盛,一向穿得清凉,寒冬腊月都敞着怀,只有见客时才穿上裤子,榕儿这是头回见他穿戴整齐的样子。 榕儿回头又坏笑,金环这才想起,这小子也是顾安玩伴之一,于是伸手在他肋条间拧了一把:“反了你!” 明月生馆?金环飞快搜索自己的记忆。 是重生的那个地方!顾安死在那里! 谢铭见“顾安”款款走来,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全不似以往那副药石入骨的病态,可不就是活得好好的嘛。 “顾大人。”谢铭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前次大人在蔽馆遭遇意外,恰逢小生家里出事,着急返乡,未能及时服侍大人,小生特来向大人赔罪领罚……” 金环冷冷撇他一眼,很快挪开眼,盯着门外空地:“跑都跑了,还回来做甚?舍不得你那好买卖?” 谢铭又作一揖:“大人赎罪。小生听闻大人康健如初,心中甚喜。苍天有眼,大人必有后福。”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狭长锦盒,双手呈上:“此为北方极寒之地特产之人参,据说已有千年岁龄,乃强身进补之极品。小生冒昧,请大人笑纳。” 金环想,顾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你这破药材? 于是看都不看,手一挥,皱眉道:“破费了。阁下究竟所为何事?” 谢铭却不答,只抬眼瞅着他,似在用眼神暗示什么。 金环心下一沉。 看来这人与顾安有事,是什么事,却不得而知。 机敏如金环,立刻想到应对之法。 他跨步走出正厅,回头看一眼这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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