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孔嘉趁司马廉话间空当起身行礼告辞。 司马廉又耍起无赖,好说歹说就是不让走,最后干脆坦陈:“有两个人最近一直潜伏在宫里,背着人跟朕交流,他们可能要害朕!就是他们灭了姬氏一门!你一走,朕一落单,他们就要来了!” 孔嘉这时恍然大悟,圣上神智有异,怕是疯了。 从前朝中便有隐秘的流言,说小皇帝天生心智不全,可能是个痴儿。 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孔嘉记起此次面圣的目的,像哄三岁小孩一样对司马廉软语道:“圣上英明,既知灭姬氏一事是有人污蔑构陷崔大人……崔大人是好人,圣上放了他吧。” 司马廉纠结地摇头:“不好说,不好说……就算他没有灭姬氏,但跟齐王私通这事儿,可没得洗。朕又没怎么他,就先关着吧!” 孔嘉一时语塞,都把人扔到廷尉大狱里了,还“没怎么他”? 当真是个痴儿。 哦,原来圣上真正介意的,是崔博远与齐王…… 到底还是为了一个情字。 “反正从现在起,朕不能落单!你们要保证朕的安全!”司马廉又抓住孔嘉手腕不放。 孔嘉着急脱身,赶忙应道:“圣上恕罪,臣一人能力有限,若要保证圣上安全,不妨多叫些人来。御史台晚间有人当值,圣上可叫他们来这里办公,以为陛下守夜。” 司马廉一拍大腿:“好主意!”当即对着外面大叫:“御史台今晚当值的人,都给朕搬到重华殿来上班!” 不到一个时辰,重华殿内摆了四张条案,七八个原本一辈子也无法得见天颜的御史台刀笔吏,战战兢兢伏在案上,胡乱抄些文书假装办公。 司马廉看着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大殿,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他吩咐阉宦把里边龙榻上的铺盖拖到殿上,要躺在那几人脚边就寝。 孔嘉悄悄在纸上写下“圣上怕鬼”四个字传给众人看,众人纷纷无语暗叹。 孔嘉这才终于成功告退,出了宫门一路小跑,直奔戴昇府邸。 司马廉躺在大殿正中,四周灯火晃动,根本睡不着。 他越想越气,一个个都骗我!把我当傻子耍! 我堂堂大炎皇帝,被你们两个犯罪分子逼成这样! 凭什么? 他猛地坐起身来,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搜宫!” “我就不信他们会隐身!给我把灯全点上,每个角落都要照到!” 阉宦领了旨,一头雾水传令下去:上灯! 御史台书记里有个机灵点儿的,壮着胆子出声道:“圣上是欲搜人?还是想……捉鬼?” 司马廉气急败坏拍着腿:“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还有一个和尚!和尚长得也不错!” 于是阉宦又传一令。 各省部主事在兵部侍郎卢擎的敦促下,一齐来到正阳门外求见圣驾。 宫门一开,里头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闪得诸位大人纷纷抬手遮眼。 “请问公公,这是何故?”尚书王柬走在队伍最前列。 引路的阉宦尴尬回道:“回王阁老,圣上要在宫里搜……搜两个英俊男子,其中一个是……和尚。” 队列中立刻嗤笑声嘘声一片。 “胡闹!”卢擎嘟囔一声。 有人说了句:“不知戴扶摇与崔博远,谁愿剃度。” 众人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炎朝位于权力核心的十几位权臣来到重华殿外,抬眼见里面有桌有椅有铺盖,竟无落脚之处。 御史中丞刘钜定睛一看,里头那几人竟是自己属下,拍腿“哎呀”叫出声来:“你们……你们怎的……跑到宫里来了?成何体统!” 司马廉从人堆里探出头来:“朕叫他们来值夜……诶?众卿何故来此?” 卢擎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圣上!出事了!齐王司马镜谋逆,兵至豫州!” 司马廉竟不愿信。 “兵至哪了?豫州?怎么一下到豫州了?扬州刺史和徐州刺史,不是去堵他了吗?” 卢擎摇头叹道:“嗨呀!圣上有所不知,扬州刺史府被贼人偷袭,刺史陆桓和别驾顾安不知所踪,恐已葬身火海!扬州三万兵马一夜之间不战而降,全被司马镜那奸贼收入麾下。而后徐州刺史夏侯央战败被俘,叛军又得了徐州……” 司马廉在案上翻出张疆域图,伸手在图上点划一番,抬头嚷道:“不对呀,那也到不了豫州啊!中间隔着淮南郡……淮南太守和淮南王怎会放他们通过?” 王柬接话:“回圣上,陈恕身故后,淮南郡太守一缺未补,至于淮南王司马乾……他此刻不在封地,他正在吴郡修祠……” “修祠?修什么祠?” 王柬尴尬看了司马廉一眼:“刘怀章祠……说来话长,又是那崔博远惹的事!” 卢擎咬牙道:“司马镜这厮运气未免太好了!简直如有神助……” 众公卿闻言脸色一变,纷纷互递眼色,卢擎话未说完,见势不妙赶忙闭嘴。 大炎股肱栋梁们围着司马廉七嘴八舌献计献策,参详了一整夜。 而此时崔决就抱着姬越倚在大殿檐顶。 姬越刚苏醒过来,身上还全无力气,头枕在崔决胸口呆呆望着月下层层宫阙。 “这小傻子要完了。”姬越突然开口。 崔决十分惊异:“你怎知……” 运营小哥刚跟崔决说,下方殿中那些老头,超过半数已被司马镜拉拢,他们欲以小皇帝失心发癫、无力主政为由,将他软禁在宫中,等待司马镜挥师入京,便策动宫变,恭迎新主。 姬越冷笑道:“你没听到那黑脸将军说嘛,司马镜‘如有神助’。这话说出来竟无人恼怒反驳……可见小皇帝大势已去。” 崔决沉吟不语,姬越接着说:“你哥怕是早有先见,这才左右逢迎、两头牵扯。若司马镜成了事,他也不亏。” “我哥不知。” “你哥妖孽成精……” 崔决刚刚消气,提起哥哥又来了火:“够了!你要杀他,又不要杀他!你到底恨他还是……” 姬越仰头定定看进他眼里:“够了。崔决,我们找个清净地方,过安生日子吧。” 崔决乍悲乍喜,声音都颤了:“你,你想去哪儿?你喜欢哪儿?” “吴郡有山吗?” “有,有山,山中有溪,有竹……” “你带我去。” “我带你去。” 运营小哥出现在画面里撑着额头:“啧,你不要瞎答应一些你办不到的事……不是说好……” 崔决强行关掉画面,环住双臂将怀中人搂紧。 ---- 司马廉和孔嘉,两个小傻子hhh
第89章 师兄来接你了 戴昇听孔嘉说完圣上疑心生暗鬼、恐已疯癫的事,怔了一下,随即迅速顺势而变,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戴某就知瞒不了多久!博远的事,圣上实在接受不了……唉,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内外交困,没个主事之人,恐生大乱……” 孔嘉并没听出他话外之音,只沉浸在“圣上果真被崔博远气疯了”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戴昇正欲再问益州报文的事,戴府管家忽然从外面小跑进来,伏在戴昇耳上说了几句。 孔嘉见他两人神情惊恐,脱口问道:“出了何事,扶摇?” 戴昇扶着额原地转了一圈:“齐王……齐王打到豫州了!” 孔嘉惊骇失语,戴昇长出一口气,伸手按住他一侧肩头:“子赟,你先回府歇息……恕不远送……戴某该去灵台……” 孔嘉慌忙点头,匆匆告辞。 戴昇打发走孔嘉,向管家点头示意。 管家退下后,很快带了个黑袍蒙面的中年男人进来。 “齐王殿下问戴大人安。”来人递上一封信。 “五步大人辛苦。”戴昇展信看了两遍,走到桌前将信投入灯火。 “殿下担心有人趁乱害崔博远。戴大人可能保他周全?” 戴昇闻言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终稳稳笑道:“廷尉大狱,再没有比那儿更周全的地方了。” 五步是何等样人,见状当下洞明。 崔决与姬越离开几个时辰后,守卫从地上爬起来,惊异地发现崔衍依然被关在监房里,摸着自己后脑无比纳罕。 崔衍又问那守卫几次,可否向圣上传信、戴大人可有消息,守卫噤若寒蝉,不敢再同他多言。 此后再没人来关怀他,或看他笑话,提审的事也再无人问,仿佛他已被世人遗忘。 崔衍终于不再抵抗,任由自己疯狂地想念芜丁。 他记性极好,能在心中重现从见芜丁第一面起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哪年哪月哪日,阿芜说与他“休戚与共”;哪处哪宅哪张桌边,阿芜红着眼执手相看,说“芜丁今生只在大人身边伺候,绝不活着离开。” 发愿今生只为他而活的人,在他人生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选择离他而去,可他竟然恨不起来。 有关芜丁的记忆温暖而坚定,帮他撑过日复一日足以蚕食人心智的黑暗与孤独。 他绝望地意识到,他失去的,是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唯一不愿失去的人。 暗无天日的低矮监房里,时间的流逝变得神秘莫测。 崔衍的胡须已成乱蓬蓬的一丛,也再闻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监门落锁开启,崔衍躺在窄榻上无动于衷,以为又是送餐而已。 “阿衍!”戴昇扑到榻边,见他好好的坐了起来,大松一口气。 “找到阿芜了?”崔衍许久未说话,声音显得有些暗哑。 戴昇并不回答,自顾自激动道:“师兄来接你了!” 崔衍却没有太多情绪,逆来顺受地被他拖着手、搂着腰,走过幽深的通道。 戴昇准备周全,在通道尽头先为他双眼罩上一层丝帕,才将大门推开。 直到上了马车,崔衍才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手扶着车厢狠狠呼吸。 戴昇满脸微笑,看着他舍不得挪开眼:“今日端阳。阿衍,先去我府上梳洗整理,随后进宫面圣。” 崔衍这才想起自己为何下了大狱:“圣上不审崔某了?” “阿衍,‘圣上’,司马廉,他……疯了。如今的天子,是……” “齐王。”崔衍苦笑叹息:“都是他司马家的江山,转个手而已。” 戴昇牵起他的手:“你能这么想,戴某便放心了。废帝年幼无知,神智已失,江山易主,未必是坏事。” 崔衍回看他,也笑了:“当真?他是先疯了,还是先丢了江山?” “阿衍,万不可说要见他……” “不见,崔某见他做甚?我又没疯……” 戴府下人伺候崔衍沐浴理容,收拾停当后,戴昇送进来一身崭新的玉色锦袍,与崔衍从前的袍服款式十分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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