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抬头冲他们弯眼一笑,戴昇当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像,的确像。 身高、体量、肤色,甚至头颅的形状,下颌的线条…… 单看脸,是另一个人,可遮住五官,几可乱真。 “久仰戴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如谪仙一般。若早知戴大人要来,蓝止必……” “你不像他。”戴昇喉头骤然收紧,声音忽然哑了。 孔嘉痴呆样的:“怎么不像?扶摇你……” 戴昇甩袍盘腿坐下:“白堕春酿,烧热。” 孔嘉从未见过戴昇这副模样。 一盏盏,一壶壶,生生把自己灌得坐都坐不住。 戴昇仰头躺在蓝止大腿上,伸出手指划过蓝止喉结:“这里……不像……粗蠢……” 蓝止打开他手,假意嗔道:“我便是我,谈何像与不像!” 孔嘉起身欲架起戴昇:“扶摇,今日便到这儿吧,孔某送你回去。” 戴昇推开他,双臂挂住蓝止脖颈儿:“跟我回去,今晚……” “蓝某不卖身。” “哈哈哈哈哈……”戴昇头枕着他颈窝笑得浑身颤抖:“你不卖,我卖!一两就卖!你,可有一两?亦可……赊欠……” 蓝止定定看他半晌,对着这张脸,实难说出拒绝的话。 月上中天,孔嘉只身一人走下飞阁馆前九十九级石阶。 夜风一吹,他忽然清醒过来,顿觉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蠢蛋。 ---- 莞莞类卿吗哈哈哈哈哈
第92章 在他身上苦寻另一个人 戴昇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把蓝止这摇钱树,从飞阁馆赎了出来养在府上。 蓝止对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戴昇把他安排在从前崔衍住过的房里,甚至要他穿着崔衍的旧衣,他都全无二话。 除五官较为粗粝外,蓝止与崔衍最大的差别,乃是身姿。 崔衍双肩舒展,腰背挺直,仪态极佳,仿佛时刻有根隐形的线,从头顶将他整个人拎住,总是那么挺拔俊逸,鹤立鸡群。 蓝止却肩背软塌,显得有些拘谨畏缩。 为此戴昇把根戒尺插在他身后裤腰上,强令他绷直腰背,每晚入睡时才能放松下来。 可除此之外,戴昇对他又极好。 饮食起居自不必说,就连在床笫之间,戴昇也从不因他出身下贱就慢待他,总是悉心呵护,小意温存,倒像是戴昇在伺候他。 蓝止心知戴昇是在他身上苦寻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无意抵抗,以至于一天比一天更沉湎其中。 这日戴昇在灵台值了夜,清晨回府便去到蓝止房中。 两人痴缠许久,戴昇混沌中又叫了“阿衍”。 等回过神,戴昇从后抱住蓝止,在他耳边黯然嗫嚅:“戴某这般自私,止儿恨我吧?” “蓝止只求大人欢心,许我常伴左右。” 戴昇忽然悲从中来,趴在他颈边低声啜泣,久久不能平复。 是夜,戴昇准备停当后,便着道袍进宫求见圣驾。 司马镜正与崔衍弹棋消遣。 崔衍兴致不高,连输了几把就不玩了,司马镜只好一人执两方,左右互搏。 戴昇行礼后进得殿来,崔衍只冲他抬抬眼皮,又悻悻低头望呆。 司马镜问:“戴卿有事?过来与朕对击一局。” “启禀圣上,臣是来履约的。臣曾答应带崔大人往灵台观星,尚未有机会成行。今夜太白、岁星双星合月,臣斗胆恭请御驾携崔大人往灵台观此奇景……” 司马镜笑道:“你问他,他去,朕就去。” “戴师兄有心了……”崔衍刚要推拒,抬头对上戴昇郑重悲切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明明带崔某去过灵台,和芜丁,却说没去过,想是有什么安排。 “双星合月实乃吉兆。”崔衍话锋一转:“这会儿出发,可赶得上?” 司马镜先站起身,又伸手将崔衍拉起:“来人,备车马。” 上回虽醉得糊涂,记忆却还算清晰,崔衍意识到这回他们来的地方,与上次看日出不是同一处。 想来白云山上有不止一处观星台。 这处灵台位于一座山峰的尖顶之上,台宽不过数尺,需经由一道一人宽的狭窄石梯攀岩而上。 才一登上山顶平台,司马镜便左右手各抓住崔衍和一阉宦的手腕,抖抖索索站在当中,一步也不肯再动。 戴昇仰头看着头顶星汉,认真为他们指点介绍,崔衍听得兴致勃勃,司马镜却不时催促“双星何时合月?”“何时摆驾下山?” “大约还有三炷香工夫,”戴昇悠然沉稳:“岁星尚未就位。” “三炷香?”司马镜鼻中长出一气:“尔等慢看,朕先行回宫了。” 崔衍反手拉住他:“圣上可答应陪崔某观星?” “朕这不是陪了吗?这么多星,看看就行了。” “三星合月……” “在山下也应看得到。” 司马镜挥手让阉宦们头前开路,低头提着袍匆匆下山去了。 戴昇与崔衍先后爬上灵台,戴昇听着圣驾走远,贴到崔衍身侧。 他蹭蹭崔衍垂着的右手,先勾住四指,没遭到抗拒,便紧紧握住。 崔衍却说:“戴师兄叫我观星就是为这?冒这风险有何意义?崔某并不感动,只觉十分荒谬。” 戴昇并不答他,只自顾自讲自己想说的话:“五年前那个中秋,天狗嗜月。戴某奉旨赴泰山祭拜,与当时的齐王相识于泰山太平顶。齐王恐高,不肯依礼登台祭天。戴某劝了半日,才把他拉上祭台。齐王那时才刚弱冠,站在泰山之巅抖如筛糠、暴汗如雨。戴某笑他怯懦,他却说,居高位者,握生民性命于掌心,岂能不战战兢兢?” “戴师兄不必向崔某解释。落子无悔,你问心无愧就好。” “戴某只有愧于一人!”戴昇用力一握,捏得崔衍骨节生疼:“博远,对不住,师兄骗了你,害了你,如今,还得……反正你早已不再活着……从端阳那日进宫,崔博远就已死了,对吗?” “嗯?”崔衍愣了一下。 戴昇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凄怆与不舍。 他松开崔衍的手,指向头顶浩渺天河:“终有一日,你我会在那里重逢。” 崔衍下意识抬头看去,戴昇却猛然弯腰抓住他小腿,用力一掀,将他翻下台沿。 司马镜下到半山腰时,忽见夜空中坠下一玉色身影,就在他眼前跌进黑洞洞的谷底。 “博远!”戴昇的尖叫声相继而至:“博远!” ---- 来了来了来了我就问你这情节顶不顶!
第93章 丹鸟魂归长空 萧捷乘不惯车,与随行八名勇士各骑一匹千里马,日夜兼程进京接受招安。 这日清晨,一行人从嵩县馆驿出发,欲穿过伏牛山腹地,抄近路赶赴洛阳。 白云山脚下官道不甚宽阔,萧捷眺到远处有一辆四马车驶来,便勒住缰绳,示意属下排成一列纵队,于道旁让避歇息。 芜丁排在队末,见那车离得还远,便下马解了水囊,啜饮解渴。 这一路他夜夜失眠,几乎没怎么睡,白日里竟也全无困意,心弦紧绷,亢奋异常。 那车驶得不紧不慢,驾车的人并不因有人避让而催马加鞭。 眼看着车身在视野中越变越大,芜丁莫名心律加快,拎着水囊愣住了。 驾车的是个着绛紫宫服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相貌柔美,细看之下,竟还略施粉黛。 队里有人冲着道中“忒”的一口,骂了句“阉狗”。 车行到芜丁面前时,他不知何故竟浑身一僵直冒冷汗,心跳得实在太快,甚至有些想吐。 “芜统领,芜统领?” 旁边人见他脸色惨白怔愣着不动,伸手推他,催他上马。 芜丁勉强带住缰绳,眼前天旋地转,在马上左摇右晃,苦苦支撑。 果然不睡还是不行,他想,进城后无论如何得睡个好觉。 可是,还要寻他呢。 见了他,还有工夫睡吗? 哎,痴想什么呢芜丁? 他是否愿再理我,还未可知。 芜丁忽又舌尖酸苦,心中五味杂陈。 日落时分萧捷一行进入洛阳城。 兵部已有人在城门处等候,见了他们先客套了一番,几个人围着萧捷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哄得萧捷大笑连连。 萧捷问何时面圣行归顺大礼,那些人却顾左右而言他,只说兵部侍郎卢大人已设下接风宴,请萧将军千万赏脸。 芜丁逮了个空向萧捷告假,说有些私事要办。 “去寻你那飞上枝头的故人?我懂我懂!”萧捷伸出手背在他胸膛上拍了两下,一脸坏笑。 芜丁没心思羞臊,马不停蹄赶到戴昇宅邸。 戴府正门四敞大开,芜丁心有戚戚站了半晌,竟无人来迎。 他再等不及,也顾不得规矩礼法,系了马便直冲进去。 走到第二进院落时,才终于碰到个人。 “芜壮士?!” “这位大哥,请问,我家大人……崔大人……”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抬着嘴角:“崔大人,呵呵,入宫了。” “戴大人呢?戴大人可在……” “戴大人昨夜也进宫去了。”那人尴尬道:“至今未见回来。” 芜丁牵着马走在洛阳初夏夜的香风里,仿佛步步踩刀。 他心中浮现出竹林中司马镜搂抱崔衍的画面、宫门口戴昇与崔衍手拖手肩碰肩的画面…… 还有些可怕的疯狂的淫靡的想象,他努力回避、强行挥去,却时不时在心头闪现。 烈焰灼心,疼得他直想大声嘶吼。 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最终却浑浑噩噩来到夙阳门外。 芜丁啊芜丁,你好生下贱! 你到这儿来,想等着接他吗? 又想闻见他身上别人的味道? 还是想看他跟别人欢爱后魇足的神情? 这些日子跟随芜丁出生入死的那个想象中的崔衍从不与旁人牵扯,芜丁许久没体会过这种翻肠搅肚的感觉,因而他竟从酸苦中又生出几分安心,仿佛自己又回到他家大人身边了。 芜丁真的累了。 月上三杆时困意袭来,他却不肯去投宿,竟半梦半醒地站在夙阳门旁的宫墙下,一下下用额头撞壁。 戴昇被绑缚在刑架上,垂着头剧烈喘息:“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自己跳的,自己跳的……” “还嘴硬!”司马镜嗓音已吼哑了,抡起手臂一掌打在戴昇脸上。 戴昇耳中蜂鸣大作,嘴角又渗出鲜血来。 他蓦然直起脖颈,直勾勾盯住司马镜:“圣上逼死了他,却来怪臣?!” 司马镜一脚踹向他小腹,戴昇身体朝后弓折,双脚几乎离地。 “圣上偏要把丹鸟囚于笼中,如今丹鸟魂归长空,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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