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镜堂此人聪明,玉嫣描述中虽多有含糊其辞,但他亦能明白当中意思。 到最后他也只是摇头笑着感叹:“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就是如此啊。” 玉嫣也只是笑笑,轻叹一声,才莞尔说道:“人世间生离死别,谁知生离可苦,还是死别可哀。你说是不是可笑,我向来自问求的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却到旁人将我忘却时,才再自怨自艾...” 任镜堂看着玉嫣侧颜,是相识至今,从未见其有过此时的感慨,一时间竟是不自知地看得出神。 至玉嫣许久不得其回话,才回头看向他时,任镜堂卒然回神,只是一如平日玩世不恭之态,笑着说道:“何姑娘求能相忘于江湖,如此可巧,在下也是,只是不知两位旧事尽忘之人相遇,再一起共赏天光,非亦有趣?” 玉嫣是觉意外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任镜堂。 任镜堂却又笑着道:“沧海一粟,萍水相逢,若是刻意追求了,反而失了当中意境,不是吗?我任镜堂一生视男女情爱为枷锁,但见到姑娘那日,便只想与你看尽世间月光。如果现在我再为自己立下的意愿而束缚纠结,那如此一来,我不也是违背了自己一生追求吗?” 玉嫣信中自然没有提到之后这些,只是信中所言祁缘一事,已够王桓怅然。 王桓再将信放回封中,谢宁却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 只是谢宁只说此三字后便停下,王桓不明其意地回头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谢宁却极认真沉思半晌,才继续道:“任镜堂,会对玉嫣好的。” 作者有话说: 玉嫣的心态,真的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淋北中秋,血染后巷屋中暖◎ 八月十五, 中秋,淋北,天清, 气朗。 傍晚时分,斜阳金灿, 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布置好应节装潢,还未到夜近, 孩童便已经开始在街上提着灯笼追逐打闹。 谢连舟左右手各拎着两只酒壶,身后跟着李盈儿, 二人正往谢宁居住的别院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 远远地便见到其父谢稻之从里面垂头走出。 他心中觉奇,抬头看了看天, 是见天色明明还未全黑, 便歪头小声嘟囔着“这怎么就出来了”, 又立刻冲上前,李盈儿也略有意外地停下脚步。 谢连舟跑到谢稻之面前,谢稻之给他吓了一跳。 谢连舟也不等谢稻之开口责骂, 便马上大大咧咧问道:“爹, 您怎么就给殿下给赶出来了?” “臭小子, 怎么说话的!?”谢稻之伸手便要拍到谢连舟脑袋上, 谢连舟连忙机灵地往后缩开。 谢稻之才见到不远处站着的李盈儿正拿着小娟子在抵在嘴边掩笑, 他便只好尴尬地先对其点点头。 回头又瞪了谢连舟一眼,边往外走, 边骂道:“就你这成天乱说话的,要进去吃顿饭, 也不知道又该闹多少笑话了!?” “这根本两回事儿!”谢连舟变连忙跟上谢稻之, 边愤愤不平地为自己争辩道, “今晚不是殿下邀咱们来吃中秋团圆饭嘛?难不成你们是已经吃好了...”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吃!你也不是不知道先生的身子,这会儿在里头是喝着药呢!就你这成天吵吵嚷嚷的,我看先生平时身上不是这儿不爽那儿不顺的。就是给你吵出来的!”谢稻之又停下脚步,回头似埋怨地瞧着谢连舟边大声斥道。 余光却在四周环绕,果然能见别院旁一条暗巷边上有人正盯着自己这边。 谢稻之心中一声冷笑,回头继续走到李盈儿面前,忙不迭将脸上暴躁收起,微微颔首,礼貌憨厚说道:“那个...殿下和先生让我来跟姑娘道个歉,先生他昨夜忽然着凉,今日成天卧病在床,殿下便也不好招呼咱们...若姑娘不嫌弃,大可到我住的院子,一同吃个团圆饭,也是那句诗怎么念来着...同在异乡为异客...” “爹!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谢连舟这时也凑到二人身边,又自作聪明地说道,“再说,照我瞧着,先生他哪里是昨夜着凉了,肯定是先生他跟殿下...” “小屁孩你懂个什么!”谢稻之是恨不得能够一巴掌将谢连舟扇跑,却又对着李盈儿不好发作,只好连连陪笑。 李盈儿却始终抿嘴莞尔,又道:“盈儿又怎好打扰到稻之大哥呢...” “哎呀李姑娘,你瞧您这是什么话!”谢稻之连忙打断道,“要放着您一人过节的,我也过意不去,等会儿给殿下知道了,又说我照顾不周了!姑娘您也别担心,等晚上我再让连舟送您回去就行了!” 李盈儿听其如此,也不好再多作推辞,便跟着一同往前走去。 谢连舟此时走在谢稻之身边,谢稻之压低声音问道:“看清楚了没有?” 谢连舟也马上小声道:“看清楚了,一路走来是能看到起码四五个人,一半都是钓着我的,余下的都是远远盯着殿下那头的...” 只是谢连舟说到这里,顿了顿,向四周再看一眼,垂头又问道:“可是院子里头那伺候先生的婢女...” “这些殿下自有分寸了,”谢稻之沉声打断道,“先生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这时谢连舟却忽然努努嘴,略有怨气地说:“自然是准备好了,爹,我也就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我是真怀疑这俩人生来就是折磨我的...” “啧!”谢稻之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声斥道,“没大没小!” 谢稻之吐了吐舌头,没有再多说。 三人是迎着紫金相间的晚霞落光往谢稻之暂住的别院走去。 霞似飞鸟倦彩衣,彩衣捎晚风。风若游鱼沉静影,静影留人间。人间儿女羞月华,月华练眉目。眉目相思是远客,远客垂头是乡亲。 别院内霞光洋洋洒洒,照在门檐下,多少跨过门槛,却不到塌前。 王桓正侧挨在枕上,脸色一如苍白,婢女端着食盘敲门而入时,便见到谢宁正侧身坐在床边面对着王桓,手中拿着瓷碗,一手拿着汤勺将药送往王桓嘴边。 婢女听不清二人说着什么,只能远远瞧见王桓脸上一如即往的温和微笑,谢宁脸上却大有责怪之意。 婢女不敢久停而观,端着食盘便走到二人榻前桌上,将食盘放下时是背对着二人,却刚好听到王桓两声咳嗽。 她连忙回头,却刚好见到谢宁捏着袖子替王桓擦去嘴边药渍,同时又幽怨责怪道:“是跟你说过多少次,江上不比江中,早晚风大,要注意添衣...” 王桓伸手便抓住谢宁的手放在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却又是忍不住轻咳两声。 谢宁见其如此本能地想将手抽出,但王桓却始终握紧。 王桓拿另一只手自己擦了擦嘴角,才笑着说道:“便是病了,能得殿下/体贴,是也值了。” 谢宁是早已对王桓视脸皮为无物见怪不怪,也不愿再做理会,回头瞧了婢女一眼,只见婢女是站在原地大有不知所措之意,谢宁便道:“放那儿可以了,下去吧。” 就在婢女正要退下时,王桓是跟着对婢女温声道:“今夜中秋,你也无需留在这里服侍了,回去与家人好好一聚吧...” 婢女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张,虽是一闪而过,但也难以瞒过谢宁。 谢宁心中只道一声冷笑,却抢在她开口前便说道:“既然先生让你回去,回去便是了。” 婢女见是如此便也难以再多话,只好先行退下,走出房间回头把门拢上时,又仔细再往里看了一眼。 从门缝往里看,是只见王桓仍在不停地咳嗽,一手按在谢宁手上,一手作拳摁在胸前,咳起时单薄的身体被带着一震一震的。 谢宁此时眉心是越皱越紧,将瓷碗放在床前阶上,便走到王桓身边,一手在王桓身前抱住,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 就在这时,谢宁似乎感到门处有异,脸半转向门处,婢女顿时察觉,立刻将门关上,后便急急忙忙地往屋外走去。 婢女从门而出时天边已只剩最后一缕斜阳,夜色渐笼,月廓初现,她刚走出门,警惕地往四周环视一圈,才将一直卷起的袖子放下,然后步履匆匆地往一边走去。 她刚过别院旁边一条小巷门口,忽然有一只手从巷中伸出,不由分说便一把将她往里拉去。 婢女吓了一跳正要大声呼叫,却被人一把堵住嘴。那人一手捂在婢女嘴前,一手竖起食指在自己嘴前示意不要声张。 看清来者何人后婢女才松了一口气,将那人的手扳下来后,那人迫不及待便问:“里头怎样?” 婢女仍是惊魂未定地连连摇头,大喘着气说道:“是真的病得不清,这段时间殿下是谁都不见,一直在伺候着那位王先生...” 那人闻言点点头,却又忽然皱眉问道:“书信呢?可有收到任何书信?” “没有,”婢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而且你天天在外面候着,你也没瞧见有人送信来吧?” “也是,”那人这时才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往后退了两步,又对着婢女小声说道,“行了,你快回去吧,可别给人发现了...” 谁知这人话没说完,婢女忽然摊大手板,傲慢说道:“银子呢?” 那人不耐烦地从袖中拿出一小钱袋,还没放到婢女手心,婢女已经一把将钱袋抢过来,在掌心掂量两下,嘴角微微上扬,转身便往外走去。 只是她正欢喜地走到自己家中,刚打开门,却忽然双脚钉在原地不得前行。 她站在门外,双手扶着门框浑身颤抖着,骤然转身便要往外冲出去。 怎料屋中忽然有人伸手便扣住她后衣领,将她一把拽回屋中,紧接着又将门用力甩上。 很快屋中便传出几声嘶声裂肺的求饶哭喊,只是不过半柱香,声音便渐渐消失了。 路过的大婶闻之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摇头叹道:“好好一姑娘,非得去学人家赌钱,这会又不知道是欠了多少了...大过节的...哎...” 如此几声凄厉的惨叫隔着大街,未必能传到谢宁所住别院,却里头之人仿佛目能穿墙,耳能透壁。 谢宁将最后一勺药送到王桓嘴边后,便站起往桌后走去,目光向门处溜了一圈,能见屋外早已昏黑,他便冷声说道:“都说赌徒命短,这句话还真不假。” 王桓这时也跟着冷笑一声,掀开被褥便往谢宁身后走去,边走边道:“要怪就怪白遗吧,那日传信也是嚣张,非得往连舟剑上飞,又偏生怪她眼尖能看见,不然谁愿在中秋杀生呢...” 谢宁在桌后坐下,从桌旁的针帘中取过一支探进饭菜之中,抽出间银针无变色,才沉声接道:“要不是白遗,我们也还蒙在鼓里...” “赌徒坏处是为人不可信,但是赌徒的好处是可操控,”王桓也跟着在谢宁身旁坐下,夹起一片木耳放到谢宁碗中,又说,“钱财能堵住她的口,但非长久,但是如果当时便让她消失,只会让那边的人怀疑,如今两月已过,而且又不是当这你我要离开的时候,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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