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谢宁并无收下,紧接着又对其道:“子徽病已多年,如今身体好转,我亦与他早有约定,等此事过后,会同游四境,如今是四境能安定,亦无他事非本忘不可,只是日后淮南便交由稻之叔,还望稻之叔父不怪本王自己玩乐,却将重任推卸与您...” “哎呀...”谢稻之是既受宠若惊又着急,他连忙说道,“殿下啊,微臣不是这意思,只是这长鱼兵符实在贵重,是万万不可就这样交与...” 谢稻之是一边说一边不懈要将兵符重新送到谢宁手中,谢宁却微笑着后退两步,双手将谢稻之挡下,又将兵符合在他掌心,打断说道:“稻之大哥不必妄自菲薄,淮南过去数年皆是由稻之大哥一手打打理,是井井有序,百姓安乐,本王是将此任交与你手,才得放心。” 谢宁此话说出,谢稻之便是再无推搪之言可出,只好连连点点头再三答应后,便小心翼翼将兵符放入怀中。 二人从官府告别后,谢宁先行从殿中走出。 只是他刚跨过门槛时,余光瞟见转角处一记衣摆快速闪开,他嘴角一丝冷笑,信步外行。 而殿内谢稻之一直颔首恭送谢宁离开,直到谢宁背影远去,他才脸色冷漠地垂头看着手中长鱼形状,以铜打造的兵符,许久后才往外走去。 八月廿五,谢稻之谢连舟父子城外与谢宁王桓二人告别,之后便带领着早前跟随谢宁一路北上的一千南安兵往淮南方向而去。 九月初九,重阳,淋北,天高,气爽。 王桓与谢宁一早便从别院而出,未有告知任何一人。 谢宁早前便置好一车一驴,因此次出行未有目的地,只算四境内周游,便未曾雇有车夫,但谢宁仍有他自己那匹棕马相随,便只好将马牵在车旁,自己作车夫,王桓坐內。 迎着朝阳而行,天色尚且未清,却能看到不少城民正提着一二黄酒,三四纸缎往城外而去。 王桓两指捏着车帘掀开,见街上人来人往,他忽然凑前问谢宁:“不知王爷心中可有去处?” 谢宁眯着眼眺望远处山头,缓缓念着:“心中去处是心安处...” 心中去处,是心安处,心安处是你,你之所在,我之心安。 九月三十,燕西,风大,云厚。 梁显扬正在驿站中与庞伊看着墙上地图,却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吵杂,中间夹杂着人的嘶叫吵闹,还有狗的烦躁吠叫。 二人警惕你我相望,梁显扬提步便要往外走去,庞义伊却忽然将他拦住,伸出食指竖在嘴前,皱眉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拔完牙。 没立刻吃药。 本人已卒。 痛到爆哭。 打电话给姐姐。 此女人。 在笑。 在笑。 在笑。 哦不,她,是在,忍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西如鬼城,鬼城不见人◎ 梁显扬庞伊七月下旬从怡都踏上返回柔化长途。 怡都居淋河以南瑄遥以东, 而柔化地处中原西北之外。从怡都至柔化,沿淋河西行,过瑄遥再向北, 穿燕西沙地,过梳茶关, 才可至柔化。 此行虽路程遥远,但如果平时没有恶劣天气, 又没有人事作梗,马不停蹄的话, 是可二月至燕西北部。 梁显扬当年离开柔化入京时, 虽然不过十岁左右,但也是到了懂事年纪, 是知道自己此行目的为何, 更知如此一去, 是不知何年何日再能归来。 所以一路上虽然被安排坐在车内,却全程拨开车舆帏裳,看着框外景色。 从晨烟弥漫, 到昭阳初上, 再到日挂山巅, 又到夕阳西下, 最后天染宝蓝, 星辰无际。 又从辽阔西北沙地,到临河鱼米之乡, 再入繁华热闹京城。 梁显扬那时候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将这一路上的每一处风光标志记在心里, 自己便总有一天可以策马万里, 奔腾回家。 可是在京中逐渐长大的这些年, 他才慢慢明白。 阻拦自己踏上归程的,从来不是长途陌路路途艰险,而是恩怨私心,心上枷锁。 自过了淋河之后,梁显扬明显感到庞伊的越发紧张和局促。 原本江中地段行走时,行规蹈矩并没有什么意外。庞伊体恤众人,经常让大家停下歇脚。 只是刚渡淋河,梁显扬便发现庞伊是越来越不愿多有停下,恨不得能够一口气赶回柔化,而同行的柔化人亦是如此。 那天夜里,队伍在淋河北流的一条小河泾边的浅滩休息,梁显扬见庞伊一人坐在远处火堆旁,神色凝重地盯着火堆,便走上前询问当中缘由。 庞伊望四处谨慎环视一圈,又觑了梁显扬一眼。 他手上小树枝不停地挑着火堆上的柴木,却又因树枝太脆挑不起来,直接便断成两截,一截留在庞伊手中,另一截掉进了火堆里。 庞伊烦躁不安地将手中那截树枝也扔到火中,冷笑一声后,才低声说道:“也难怪您不知道,我瞧着莫说您了,就是他们那朝廷里头,乱哄哄的,也不见得有人晓得,现在的燕西大地,根本就是个葡颅城...” 梁显扬一听到“葡颅城”三字,脸上顿时闪过惊愕。 葡颅城,是柔化传说里,最骇人听闻的鬼城。 传说之中的葡颅城,里面飞禽走兽,大多腐烂成骨,余下的靠身上森森白骨支持,挂着碎烂皮肉,追捕着误入的活人。 活人只要踏进了葡颅城,自此便是只有求死。 庞伊回头瞧了梁显扬一眼,见他果然惊讶,便不屑地嗤笑一声,讽刺道:“没想到吧?燕西占了江上整整一半的地方,现在竟是变得无人敢碰了。” 庞伊继续道:“燕西沙地本就年年干旱,近这几年更加是越发严重,农田庄稼颗粒无收,瞧着去年稍有好转,下了几场雨,给救活了点儿,谁知道又把大蝗给引来了。” “人吃不上饱饭就算了,还给那些个地主豪强欺压,明明看着是饿到皮包骨,家里头空的只剩黄尘了,那些穿金戴银的有钱髅子,还非得逼人家交田赋。” “死的死,逃的逃,可是能逃哪儿去?就算逃,肚子也还是饿着。还能有啥办法,他娘的就是挑嘎,良民被逼着当了贼子,苦主聚在一起,一聚一堆,跑到山上瞅着,瞧着有吃的便扑下来撕咬,还真跟那野兽一样...” “还真他娘的是逼上梁山,”梁显扬一开始听着,本大有感慨之意,却越听到后面,心中只为这些无辜百姓而感到悲哀,他又问道,“整个燕西地这么大,这里的官府就不管的吗?还有江上主城淋北,淋北王...” 梁显扬本想问道“淋北王就不出手整顿安抚吗”,却忽然又想到淋北造反之事,不过就是不久以前,心中一顿自嘲,脸上只露冷笑,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庞伊从身后树丛里又折来一根长枝,不停地撩着火堆里的柴木,接着梁显扬的话,便往下说道:“哼...管?为什么燕西现在已经闹成这样,朝廷还是半点风声没有听到?这还不够清楚吗?” “燕西就算干旱,那也是自古以来的,怎么就不见从前是这样?官府里的人跟地主画了押的,只要自己钱袋子里源源不断地有进去,他们谁还愿意伸手管这些破事?袋袋平安,撂起枕头就睡得安生了。雪球越滚越大,后来事态严重了吧?知道这个残局自己收拾不了了,可是还能怎样,报上朝廷,让朝廷派人来管?顺便让朝廷把自己官府的账簿查一查?” 梁显扬在京城这些年,虽然从来置身事外,却也对官道上的勾当了熟于心。 如今听到庞伊的话,心中是并没有惊奇,之后甚至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便也没有再接话,只是多次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只剩下两声冷嘲。 庞伊之后也只是暗暗地说:“你是瞧着我过了河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我可不吗?这些山贼本来是安分守己的,给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吱一声,现在被逼入穷巷了,他们那条命本来就已经扔了,现在也没啥可丢的,干起事来,那是真的跟我们山狼子那样狠毒。要我们真碰上,我们现在没备着武器,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梁显扬这时脸上也是布满阴沉,目光暗沉地在自己队伍营处扫去,却没有说话。 庞伊见其如此,也是叹了一声,将树枝又扔到火堆里,拍了拍手,说道:“我也就给您说说,这些事要说担心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就是盼万源神对我们还有怜爱,能护着我们一路平平安安回到柔化吧。” 再之后的一路上,梁显扬因为还是用着庞伊随从的身份,许多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够跟在众人之中,轮到自己守夜时还是去守夜,轮到自己做祈拜时还是去做祈拜。 大概也是真得万源神的眷顾,如此一行,穿山过岭,竟是一路无虞而至燕西北部,到了还有大概不到四五日行程,便可梳茶关的地方,刚好碰到有一驿站,庞伊便让大家再休整一下。 因为一路上提心吊胆,梁显扬过去两月是几乎无一夜可安眠,如今是看到家门在望,才得以将一直高悬的心放心。 只是越是能见到那曾经熟悉的面孔,听到那曾经熟悉的话语,才越发觉得如此一切竟是那样陌生。 梁显扬心中的激动不减胆怯与敬畏。 便是今晚他站在窗边抬头看着月色皎皎,才忽然想起曾经在中原书籍上学过的一句话,近乡情怯。 就在他心事重重,本想好好睡上一觉而养足精神时,楼下却忽然传来两声他们队伍中的随性行狼狗的惊恐吠叫,紧接着便是一阵吵杂声。 本已熟睡的庞伊也一下惊醒,二人对面相望,皱眉不语而仔细听着。 狼狗的吠叫不减,甚至越发的狂躁不安,中间的吵杂声更加是越来越近,能听出靠近人数是越来越多。 那日庞伊说出那番话时,脸上还能带着愤愤不平和嘲讽,但如今事到眼前,他才知道心生慌张。 梁显扬本想开门,但庞伊却一手用力扣住梁显扬手臂将他拉住,伸出食指竖在嘴前,紧盯着梁显扬双眼,又连忙摇摇头。 梁显扬皱着眉也盯着庞伊双眼,庞伊这时才谨慎小心地低声道:“这些人一般不贪,只求财,也不会随意要人命,他们找到驿站来,一般都只是找掌柜麻烦,如果掌柜给他们要的了,他们说不定就走了。但我们现在出去,才是自找麻烦,先看着。” 梁显扬将信将疑地睨着庞伊,庞伊又对他坚定地点点头,梁显扬也只好答应,只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推开一条小缝往外偷偷看去。 隔着围栏能见到驿站堂中,是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当中有男有女,他们手中武器也是锈迹斑斑,极其简陋。 只是人人脸上尽带视死如归破罐破摔的神色,表现凶残暴戾,却仍能从眉目之间瞧出无奈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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