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道南境湟川王谢定章密谋造反一事传入京中后,才平定不过一年光景的朝廷,又顿时惊起波澜万丈。 孟远庄是提出立刻带兵前往镇压,却又有连秋等人分析现今京中兵力实在薄弱,不宜长途征战。 而何联仍是不痛不痒地强言此时根重应是治理央江水患。 李凤勤却始终坚持湟川虽地远,却为南境主城,因南境这些年皆规行止歩,朝廷从未对其多加留意,便是不知此真正实力到底为何,实在不应掉以轻心。 谢文昕这些日子是几乎在普同殿不出,被众人不同的声音意见吵得不得安宁。 最后综合众人意见,又经过多番商讨,谢文昕终究还是觉得简临风提出的二次削藩比较稳妥。 只是圣旨落下后,谢文昕心中始终难以安定。 傍晚时分,他从普同殿而出,天上飘着小雪,谢文昕却说想吹吹风散散步,便没有传轿辇。 他与璞绵行于宫道雪上,璞绵在旁替他打着油纸伞,踩着地上一层薄雪,竟是不知不觉,便行至皇后居住的凰钦宫。 刚走进,便见到身披浅粉小裘的孟诗云站在树下,正嫣然笑着,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雪纯是有故事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诗云知棋局,叹众人安乃天下安◎ 凰钦宫地处六宫清净处, 却不为偏僻,坐北向南,所向通风, 宫中有一紫荆树,尔到春夏, 紫荆清香,随风入堂。 因孟诗云从小宫中长大, 深得当年一众嫔妃厚爱,如今能留至今的嫔妃虽余不多, 却皆为从来挂心孟诗云之人。 年前听闻孟诗云将嫁入宫中为后, 此四五太妃太嫔自是欢喜至极,在替孟诗云张罗时, 是样样求得至佳。 又是知道孟诗云乃恬静之人, 不喜喧哗吵闹, 众人是争辩数日,最终才同意选取了离她们宫中皆不远而又宁静的凰钦宫为址,还特意命人修葺布置一番。 孟诗云入宫当日, 才见当年略染灰尘的凰钦宫, 竟是如此这般别致。 而又当日与孟诗云一同嫁进宫中的, 还有一十六位从各地甄选而出的美人。 孟诗云从此便是六宫之首, 又得宫中长辈撑腰, 虽是恬淡平和,却无人敢对其不敬, 反倒因其平易近人,行事不卑不亢, 是有众人皆喜。 只是是为后宫, 争宠之事难免发生。 但是谢文昕是因这些年间被大起大落, 从许卓为到陈圳,陈圳至谢宁,多少离合悲欢,虽是十八青葱年岁,却是对世间情感,大有心如止水之状。 是认世间情难裁真假,世间情深则不寿,而又如今朝廷政事繁忙,他是从来无心后宫之事。 又面对一众素未谋面的后妃,虽众人貌美如花,是国色天姿,如此相比,孟诗云是反倒逊色。 但若是非要在后宫中选取一处过夜,谢文昕是更愿在也算自小相识的孟诗云宫中停留,对其余嫔妃,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尽可做到雨露均沾,而敷衍了事。 孟诗云年长谢文昕四岁,当年一同宫中长大时,谢文昕还是称呼其为诗云姐姐。 在孟诗云嫁与自己前,谢文昕对其最深的记忆,便是小时候某一年时,一众世家子弟随各自父亲到京郊牧场玩耍,自己不慎摔倒,而当时身边无人,只有路过的孟诗云相见,是将他一步一步扶回营地。 小时候在世家女子之中,比起说一不二的谢蓁蓁,还有清冷寡言的李清茹,谢文昕是更愿意与温婉可人的孟诗云处一块。 便如现今,面对各有千秋的后宫嫔妃,他也是更愿意在安静祥和的凰钦宫留宿。 是因此处能让自己心静,更是因为自己对此处此人,有愧疚。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孟诗云是身为长白孟氏之后,早年宫外时便已经有了解,又谢文昕从来不忌讳与孟诗云一二朝廷烦心事,便她也知道不少。 近来南境湟川密谋造反一事,孟诗云虽不能知道当中具体,却也能知朝廷上定是不得安生。又听闻谢文昕已在普同殿过夜已有数日,本想着要前去劝其休息,却马上听到谢文昕正往自己宫中走来消息。 婢女玥桃是闻之替其欢喜,正想要为孟诗云梳妆打扮。 孟诗云却只笑笑,便让其到小厨房去准备一二清淡小菜。 屋外飘着小雪,傍晚时分最后一缕霞光,侧着流淌在院中。 谢文昕走进宫中时,便是见到孟诗云正独自站在那紫荆树下,身上是浅桃色小绒裘,双手套在雪白狐绒手套中,正对自己嫣然笑笑。 其实便是每次谢文昕走进自己宫中,孟诗云都在心中忍不住感叹。 当年那个跟在王桓谢宁身后的小不点,还没有自己肩上高。 而如今已经到了舞象之年,是早已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五官也已长开,是一眼便能瞧出其身上留着江允谢氏的血。 气宇轩昂,英俊不凡。 孟诗云笑着迎上前,先是微微颔首行礼,才温和说道:“陛下应是忙碌数日有感疲倦了吧?臣妾命玥桃去准备了清淡小菜,要不先进屋坐坐?” 谢文昕却摇摇头,平淡说道:“在殿内坐了一整天,脑子都是棉花似的,是想出来闻一下花香,清醒一下。” 谢文昕边说边往紫荆树下走去,孟诗云便对着璞绵挥了挥手,让其先到屋中候着,自己再走到谢文昕身边,稍微抬头端详着他侧脸,说道:“陛下是瘦了点了。” 谢文昕闻言,想了想,片刻后才自嘲地笑了笑,回头看去孟诗云,说道:“小的时候,每逢朕的皇兄和王桓留在宫中晚膳,朕的母妃都会与他们说出这句话...” 孟诗云听出谢文昕话中有话,却只是垂头笑笑,才道:“臣妾是没想到,陛下是见到臣妾,竟是想起了丁贵嫔娘娘了,如此便数臣妾的不是了。” 谢文昕也跟着笑了,一阵晚风轻吹,将树上挂着的细雪吹落,落在孟诗云发髻上。 谢文昕伸手轻轻地将那雪花拂去,边又缓缓说道:“皇后,你是知道,朕为什么要娶你为后的。” 孟诗云心中愣了少许,等谢文昕的手拿开,她才抬头,莞尔道:“臣妾是还记得曾经在书中读过一句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1】。如今看来,是陛下知臣妾心,却误以为臣妾了却了君王事,臣妾断然是赢不了这生前身后名了,但还是能落得发髻染白。” 谢文昕从来知道孟诗云玲珑七窍心,却是她这番诡辩,倒让他意外且觉新奇有趣,一时间想不到能如何接话,便只能又是摇头笑笑。 孟诗云这时才不再玩笑,她正经说道:“就算是成了棋盘上的棋子,又得如何?生在王侯世家,长在朝廷脚下,试问又有谁,是真正可以从中安然抽身?又有谁,不是谁手中的棋子?是曾经某一长辈说过,我们此些王侯之后,是旁人之羡,能衣食无忧,是钟鼓馔玉,能尽享荣华。可是他们又怎知,生于世家,便是从出生起,命运便不是在自己手上了。” 谢文昕半仰头,隔着枝叶,数着多少缕晚霞光泽,逐渐离去。 孟诗云也随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边又说道:“再说一句大不敬之话,臣妾是,陛下何尝不也是?” 孟诗云缓缓又将目光转到谢文昕分明的侧脸上,温柔道:“只是陛下,既然这些路,是从来注定不可自选,但如若已经踏上征程,悲是一程,喜是一程,你我能做,不也是将它好好走下去吗?” 谢文昕此时也回头看向孟诗云,神色凝重,沉声道:“可是你过得快乐吗?” “陛下这么问,是陷臣妾于左右为难的境地了,”孟诗云笑笑,又道,“臣妾从小与你们一同长大,所谓天下,于臣妾便是只有京中大小,臣妾之乐,是能见你们安好,便是臣妾的天下安平了。” 天色逐渐暗沉,二人你我相视之间,小时候种种小事,是忽然踊跃在谢文昕脑海之间。 当年每逢谢文昕被人欺负,都是王桓和谢宁将他护在身后,而又有见到简临风被陈翘霸凌,又是王桓谢宁带着自己去为其鸣不平。 每逢他们受伤,谢蓁蓁总会责骂王桓将自己弟弟带坏,却总有孟诗云笑脸盈盈地替他们小心翼翼地包扎。 这些事情曾经是谢文昕脑中,他是以为可以记挂一辈子,却不知从何时起,是在自己记忆中一点不剩。 或许是从自己母妃薨逝,而传是沅陵侯府所陷害时。 或者是那日岷江边上自己遭逢遇刺时。 或者是京中传闻自己皇兄要谋权篡位时。 又或者是自己皇兄单刀匹马只闯皇宫时。 他凝视着孟诗云眸中自己的倒影,竟有一瞬间不能认得倒影中人。 身上的龙袍似乎要比从前合身了。 孟诗云此时又笑了笑,踮起脚尖,伸手在谢文昕头上拎下一片落叶,又道:“玥桃应该准备好了,天色也晚了,若陛下还想吹风,等用了晚膳,臣妾再陪您出来吧。” 谢文昕便也没再多话,点点头,便与孟诗云一同往屋中走去。 谢文昕是走在孟诗云之前,自然不能看到他转身后孟诗云脸上的刹那悲哀。 孟诗云看着谢文昕的颀长的背影,想起来几日前,璞绵忽然在夹道相逢时的一番对话。 璞绵那时低声说, 如今能救天下,只有先生与淮南王殿下。 但是如今能劝陛下,只有殿下您一人。 孟诗云当时骤然意外,脑子一片混沌须臾才得清醒过来,可她仍是不敢置信地盯着璞绵看了许久,才颤抖着问,你从来都是桓哥哥的人? 璞绵仍是垂头,却淡然回道,璞绵是谁的人不重要,只是孰轻孰重,殿下您心中应自有衡量。 璞绵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孟诗云连忙回过神来,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 谁知话未问完,璞绵停下脚步,低声回答,从王程公子离世后。 璞绵说完,便不再停下往宫中深处而去。 那时孟诗云才恍然大悟,却是许久不能回神,甚至差点摔在地上。 她之后扶着宫墙一步一步往凰钦宫走去,只是心中却在不停地想,这盘棋上,自己到底成了多少人的筹码,虽然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却每一步,都走在他人棋局上。 京城隆冬是飞雪,西北深冬,是有飞雪与走石飞砂。 腊月廿七,柔化,忽起邪风。 所属郎氏的高地上,一群黄羊正在飞沙走石之间聚紧,正谨慎紧张地向四周而望。 而这羊群旁边,却耸然对立着两边人马,两边皆是有一人领导,身后有约二三十人,众人皆骑在骏马之上,两边皆来势汹汹,宛如大战在即。 而其中一边的领导人马下,正有一女子跪在沙地上,怀中紧紧抱着一混身是血的男子正苦苦啼哭。 沙上男子身上流出的血早已在二人身旁流淌一线,而狂风走杀,却不断将那血路掩盖在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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