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小公子再入宫,也都如此。” “还劳烦公公替我向殿下道声谢。”谢枕云道。 “比起老奴传话,殿下怕是更想听您亲自说。”薛公公意味深长道。 谢枕云不再多言,挑开车帘的手收回,车帘垂下,遮住他上挑的唇角。 他抬手,指腹抚摸过座椅扶手上雕刻的腾龙图案,一遍又一遍。 他有点喜欢这架马车了。 可他很快淡去笑容。 谢将军的责怪犹在耳边。 凭什么。 凭什么到头来怪的还是他,分明都是谢青云的错。 一个假货,就该赶出家门打回贱籍。 天光从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恰好照亮少年美丽而冰冷的眼睛。 他已经忍够了。 …… 太子车驾无人敢拦,很快抵达宫门口。 按理说所有臣子车驾一律不许再入内,但谢枕云坐的是东宫的车驾,在宫里也是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在宣政殿外停下。 “谢小公子,到了。”侍从替他挑开车帘,薛公公亲自扶着他下了马车,“公子当心,雪天路滑。” 谢枕云感受到他的刻意讨好,不由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公。” “公公好意,我自当记得。” 薛公公笑眯眯道:“小公子冰雪聪明,来日定当前途无限。” 话罢,薛公公入殿禀报,未久,宫人上前宣他进去。 谢枕云穿过长廊时,余光忽而瞥见殿外跪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定睛望去,漫天大雪纷飞,天地苍茫一色,男人一身暗红飞鱼服,独自跪在雪地里。身形高大挺直,即便看不清面容,也很难让人认错。 身侧的小太监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声解释道:“国子监的事陛下很生气,萧大人本就刚受罚降了职,还不知悔改言行冲撞太子殿下,故而罚了他八十杖,并且每日都要带着伤在宣政殿前跪上一个时辰。” “听闻陈国公为了此事,找陛下哭诉许久,就连丹书铁券都送回来了。” 谢枕云知道,这件事就算萧风望事出有因,但是非对错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利爪太过锋利,难免有一日伤及自身,这位陛下纵使舍不下,怕是也忌惮许久了。 他欲收回目光,谁知男人太过敏锐,蓦然抬头朝他望过来。 风雪迷人眼,可男人的目光总是能牢牢锁在他身上。 偏萧风望口是心非,不肯承认到底是谁喜欢谁。 不过无妨。 踏脚石注定不会只有一个,他也不可能为了萧风望放弃旁的踏脚石,故而从未在意男人口头上是否承认。 只要好用,真心在上云京从来不重要。 他们清清白白,也挺好。 他收回目光,转身踏入宣政殿。 甫一抬头,只见九殿下双眼发亮跑过来。 “美人哥哥,我说了吧,我一定会让你当我的伴读!” 谢枕云小心扯开他,上前见礼。 “早早便听太子说,谢府接回来了一位三公子,老九一直闹着要这位三公子当伴读,朕与皇后可担忧了许久,唯恐他被骗了去。”天子审视地目光自高台上射下来,“如今见了,倒也不惊讶为何如此执着。”
第34章 他像条哈巴狗一样不受控制了 陛下的话并未说得太直白,但谢枕云却懂了他的意思。 能让一位年岁不过十二的皇子如此执着,如同迷了心智般,很难不让人恶意揣测,此人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便是心思不纯之辈。 可谢枕云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气质。 不论他做什么,见到他的人,总会觉得他无辜,总让人心生不忍。 即便是见惯前朝后宫各种手段的帝后,也不禁缓和了神色。 关于谢枕云的来历,早在他迈进上云京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骁翎卫查得清清楚楚。 本是生来金贵的小公子,却在秣陵受人磋磨十八年。 好不容易回了上云京,却还要委曲求全,唤一个毫无血亲的人为二哥。 周帝想起萧风望前来回禀此事时,那位谢府二公子在男人口中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他从未见过萧风望如此鄙夷诋毁一个人,想来就算因某种缘故故意夸大,也不会夸张到哪里去。 再看眼前这位谢小公子。 因身体虚脱的缘故,整个人包裹在狐绒毛领里,只露出一张雪白精致的脸,更显得唇色寡淡。 一颦一笑都讨喜极了,帝后到了如今这般年纪,心肠再硬也忍不住缓和了语气。 “听闻你先前都是住在京郊的庄子上?”皇后温声问道。 谢枕云点头:“此前身子太弱,抵抗不住上云京的寒风,便住在温泉山庄里。” 他说着垂下眼,“虽前些日子才回来,但爹娘都对我……很高,多谢娘娘关心。” “今日本宫与陛下召你入宫并无旁的,就是想好好看看你。”皇后满眼怜惜,“本宫的彻儿脾性顽劣,日后有劳谢公子多加担待。” “平日里读书时若是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与本宫说,彻儿有的你自然也会有。” 谢枕云谢了恩,又陪伴片刻,在九皇子不舍的眼神下退至殿外。 雪还未停,雪地里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公子,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白翅上前替他撑开伞。 谢枕云点头,瞥见他肩头的雪,“怎么也不知道躲着点?” 白翅红着耳朵,闷声道:“公子,我皮糙肉厚,不会冻坏的。” 并非所有的雪都被扫干净,两人走到一处石子路上时,大雪几乎埋了整条路。 白翅将伞塞进谢枕云手心,背对他蹲下身,“公子,我背你吧?” 谢枕云很满意他的乖觉,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自己走。” 只是还未走几步路,就被人挡住去路。 谢枕云微微倾斜伞沿,从浅绿色的油纸伞边沿对上拦路者狭长凶戾的眼睛。 男人抬手指了指白翅,“把他绑了。” “好的老大。”陆节认命般应下,面无表情走过来。 雪天路滑,白翅怒气冲冲,和陆节在雪地里赤手空拳交起手来。 谢枕云只后退一步,男人已大步踩过地上的雪,逼至他面前。 “躲什么?”萧风望抓住伞沿,俯下身一瞬不瞬盯着他。 又是野狗一样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谢枕云双手握住伞柄,骨节处泛着白,“你那么凶,我不能躲?” “这不是凶。”萧风望认真反驳,“这是男子气概。” 谢枕云微微仰头,鼻尖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受了八十杖,一天自然是好不了的。 “你不好好回府养伤,在宫里逗留又是为何?”谢枕云防备地望向他。 “你刚刚看到了我罚跪的样子,当然是来杀人灭口。”萧风望冷冷道,双眸却又落在他浅淡唇瓣上。 谢枕云扯了扯唇。 吓唬他之前,能不能先把眼睛挪开? 雪越下越大,他怕冷,可没心思现在和萧风望扯些有的没的。 “抱我过去。”谢枕云抬眸与他对视,“地太滑,我怕摔。” 萧风望:“……”真把他当狗使唤? 谢枕云眸中氤氲出水雾,“你答应了会一直对我好的。” “不准哭。”萧风望一见他要哭,登时恶狠狠道。 见鬼了,他居然会怕那几滴眼泪。 萧风望弯腰,双手穿过谢枕云的膝盖窝和后腰,抱起人。 他面无表情地想。 他一定是被谢枕云下了咒,才会像条哈巴狗一样不受自己控制。 可他却抱着人走了很久,走了很远,还特意挑了没人的宫道,免得被人以讹传讹生了流言,谢枕云又会哭。 “这么轻。”萧风望一边走一边说,“谢家不给你吃肉?” 半晌没听见怀里的人说话,他垂眸,正好看见一滴泪落在自己暗红的衣襟上。 “怎么又哭了?”萧风望拧眉道。 谢枕云是水做的? 正好前方有廊亭可以避雪,他抱着人大步跨进去,将人放在美人靠上。 继而在少年面前蹲下身。 谢枕云被他强硬地捏住下巴抬起头,泪眼模糊里,男人衣襟处的海棠花依稀可见。 粗粝的指腹擦去眼泪时,磨得他眼尾发疼,谢枕云扭头躲开,“你的手弄疼我了。” 萧风望收回手,舔过指腹上的泪,“不仅胆子大了,还越来越娇气了。” 谢枕云转回头,半阖着眼皮,眼尾的红过分靡丽,脸上泪痕未干,“所以你也讨厌我对么?” “也?”萧风望眯起眼,“怎么,谢府有人讨厌你?” “都怪你。”谢枕云轻轻踢了踢男人裹在皮靴里的小腿,“你在国子监那么一闹,我吓得一夜没睡好,考试没发挥好,爹娘都很不高兴,觉得我没用,比不上他们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 “若是来选伴读的是谢青云,定不会像我这样……” 萧风望嗤笑一声,抓住他乱踢的小腿,又偷偷用力捏了捏,“我不是说了,若去选的是谢青云,他一定选不上。” “谢家除了你大哥,脑子都被狗吃了,迟早有一日被陛下盯上,用来给太子立威。” 谢枕云双手揣在貂毛手套里,像只茫然眨眼的小猫,“那怎么办?” “不如这样。”萧风望欺身上前,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语气却是散漫,“反正谢青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替你杀了他如何?就当是先前吓到你的赔罪礼。” “他死了,谢府就只有你一个乖宝宝了,够开心了吗?”
第35章 你对谁都这样? 身处皇宫,竟也如此口无遮拦。 谢枕云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怎么随口就是喊打喊杀的?” “怕了?”萧风望侧过脸,犬齿咬住他的指尖,又被谢枕云瞪了一眼抽走。 他回味着齿尖残余的柔软细腻,海棠香若隐若现,勾得他喉口发干。 “不过是个假货,就算杀了他,也不过是再挨八十板子。”萧风望直勾勾盯着他用帕子不停擦拭的指尖,“你这么怕,是担心我?” 谢枕云擦干净被狗舔过的指尖,重新揣回貂毛手套里,睨着他,“你怎么这么想杀他?你与他有过节?” 萧风望眸光微顿,轻哼一声,“不止他,还有陈家那个我也想一并杀了。” “没别的,就是看不惯。” “所以你就故意去调查了那个书童的身份?”谢枕云昨日便从大哥口中听说了此事,越发觉得萧风望早有预谋。 “你怎么这样?”他不高兴地抿起唇,又轻轻踢了男人一下,“每次都把我牵扯进来,我害怕。” 萧风望垂眸瞥了眼小腿上的鞋印,咬牙道:“我是你的狗吗?你想踢就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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