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谢枕云抬眸,平淡道,“还未恭贺你金榜题名之喜。” 谢青云垂下眼。 原来比念他名讳更生疏的,是唤他谢大人。 他一直知道,谢枕云恨他,只不过是怨他占了二公子的位子不肯归还,如今一切归还,便连恨意都无了。 谢枕云哪里是什么恶毒之人,除了欺骗他的真心,并未真正伤害过他。 他宁愿枕云再恨他一点,也好过此刻的冷漠。 “陛下派我去秣陵任知县一职。”谢青云望着他,道,“今日来只是想告别,今日过后,不知可否会再有相见之日。” “我与谢大人,最好不要再有相见之日。”谢枕云淡淡道,“秣陵很好,本就是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回上云京。” “谢青云,我不想在上云京再看见你。” 一个顶着他的姓氏,他的身份的男人,再如何情深,也只会令人作呕。 “我知道了。”谢青云苦涩道,“你在京中,一切保重。” “你放心。”谢枕云笑了笑,“有萧大人在,我会过得很好。” 萧风望瞬间扭过头,直勾勾盯着他。 谢青云:“……” “谢大人还要说什么吗?”谢枕云勾起唇角,眉梢恶意挑了挑。 沉默良久,谢青云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徒留孑然的背影。 此去一别,山高水远,再多的话也抵不过天意弄人,他与枕云,注定此生难两全。 门再次合上,谢枕云垂下眼,神色莫名。 “怎么,舍不得?”萧风望散漫地问了一句。 谢枕云轻笑,“瞧瞧,萧大人又醋了。” 萧风望轻哼一声,低头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老大,陛下召你入宫。”陆节敲了敲门,语气难掩幽怨,“你再抗旨,骁翎司这个月的俸禄都得停了。” “听到了?”谢枕云拍了拍他的脑袋,“还不快去。”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萧风望冷哼道。 “你又不听话。”谢枕云抿起唇,“你怎么又这样?” 萧风望盯了他片刻,从怀里摸出个玩意塞进他掌心。 低头一看,竟是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下次杀人,别用金叶子了。”萧风望低声道,“那玩意不够硬,容易失手,用这个。” 谢枕云缓缓拔出匕首,匕身冷光凛冽,倒映着他秾丽的眉目。 “喜欢么?” 指腹轻抚过锋利的匕尖,谢枕云掀起眼皮看了萧风望一眼,将尖端抵在了男人心口上。 “要拿我试刀?”萧风望半眯起眼。 “不可以?”谢枕云眉梢一挑。 “当然可以。”萧风望不甚在意,低头吻过他的额角,兴奋地舔了舔唇,“试吧。” 末了,他又学着谢府仆从的语气补了一句,“小公子,请尽情惩罚小的吧。” “……” 谢枕云手腕用力,匕首尖峰刺破飞鱼服深红的布料,缓缓刺入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 鲜血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他停了手。 “才刺破了点皮。”萧风望哼笑一声,“舍不得了吧?” “你不怕死?”谢枕云微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甚是无辜。 “和我待在一起,怕的应该是旁人才对。”萧风望捧起他的脸,指腹亲昵地摩挲脸蛋上的软肉,“下次这把匕首在旁人面前出鞘时,我希望你不要手软。” “就该像一月前你杀死那名侍从时那样,利落又漂亮。” “萧大人可莫胡说。”谢枕云眼珠微转,蹙眉道,“我……我第一次杀人,只是太害怕了才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 萧风望耐人寻味地哼笑一声,“那你也很厉害。” “我走了。” 谢枕云点头,目送男人大步走出内室后,垂眸继续打量手里的匕首。 匕首华美不失轻盈,削铁如泥,显然不是市面上那些世家子弟用来装点自己的饰品。 既可杀人,又能卖个好价钱。 他很喜欢。 …… 今日早朝时,太子因下月即将前往太庙祭祀一事,提及为中宫解除禁足而被陛下斥责,罚在宣政殿外站了两个时辰。 萧风望抵达殿外时,梁成烨还站在那。 他嗤笑一声,抬步入殿。 还未欠身行礼,御案上的一摞奏折就砸在了他脚边。 “混账东西。”天子愤怒的声音从金龙椅上传下来,“朕早朝时就让你在宣政殿等朕议事,你又跑去谢府做什么?欺负人家兄长不在跑去撒泼,朕就不明白了,偌大一个诏狱还不够你撒泼不成?非要去谢府?你真是长本事了!” 萧风望站着没动,一旁的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捡奏折。 “陛下,这才刚开春,消消火气。” “朕迟早有一日被你们气死!你们一个一个,翅膀硬了,都不把朕放眼里了!”皇帝狠狠拍了两下御案,两侧太监宫女低着头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陛下,太子殿下不听话,您迁怒臣作甚?”萧风望不紧不慢道,“臣可没有逼陛下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 “你给朕闭嘴!”皇帝更生气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去谢府烦人家谢公子。” 谢凌云还在前线御敌,若是他连人家的亲弟弟都护不住,他天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第84章 授你把柄 萧风望没说话。 “朕今日唤你来,是商量去太庙祭祖的事。” 每年立春后,天子都会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祖,祈求先祖庇佑风调雨顺,大周国运昌盛。 而骁翎司的任务,便是检查前往太庙的所有车驾,护天子周全。 此前每年皆是如此,骁翎司早已轻车熟路,是以这次商量并未耗费多长时间。 萧风望被薛公公恭敬送着走出大殿时,那位太子殿下还站在殿外。 一只脚刚放慢脚步,身侧的陆节顿时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悄悄放大声音,十丈之外都能听得清楚甚至还带着回声,“老大,你怎么现在才出来!谢小公子每次要你喂才肯喝药!待你赶到谢府,小公子的药都凉了!” “药凉了热一下不就行了?”萧风望轻哼一声,“娇气。” “果然,离了我他又任性了。” 小灵子:“……” 薛公公:“……” 梁成烨侧目,淡淡望过来。 拐角处,偷偷跑来宣政殿打探情况的梁成彻趴在墙后气红了眼,用力捶了一下身前的墙面。 萧风望这个贱人! “好了,先出宫吧。”萧风望慢悠悠走下台阶,挑衅的目光与梁成烨在空中交汇,“毕竟,他难哄得很。” 同一时刻,谢府—— 时隔一月,谢枕云终于脚挨了地。 一个月都是被男人抱来抱去,腿都软得没了力气。 “小公子,可好些了?”侍从不禁有些担心。 谢枕云摆了摆手,让侍从松开了搀扶的手,“我是病了,不是腿残了。” 坐在桌案前束发时,他忽而想起什么,“白翅的伤可好些了?” 当初他被人下药,白翅自觉是自己擅离职守没能及时赶回府里,硬生生在诏狱里赖了一个月不肯走,非要受刑,把自己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才被骁翎卫丢了回来。 如今他已能下榻,白翅的伤应也要有好转了。 “府医每日都有照看,应无大碍。”侍从恭敬道。 系好头上水红色的发带后,谢枕云转身走出内室,推门走出去,“我去看看。” 白翅的屋子在院子的西北角,谢枕云推门而入时,白翅正解了上身的衣裳,口中咬着绷带,剑眉紧皱,扭着头给自己上药。 嶙峋的肌肉上,伤口纵横交错。 很多伤口的形状谢枕云都认识,因为他曾在诏狱,被萧风望手把手教着用不同的刑具报复在张氏和李耀祖身上。 沉默片刻,谢枕云缓步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药,“你这样可上不好药。” 白翅身子一僵,不可置信扭头,“公子?” “我怎配让公子亲自上药。”白翅转身要躲,谢枕云轻飘飘一个眼神,瞬间不敢动弹。 “你本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士,为了保护我才甘居于谢府做一介侍卫。”谢枕云笑了笑,“该是我感激你才是。” “公子……”白翅声音闷闷的,“我好后悔灯会那日没有马上追上来。” “都过去了。”谢枕云倾倒瓶身里的白色粉末,并未直接用手指触碰,而是用玉勺抹在少年狰狞可怖的伤口上,“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白翅低着头不说话,乖乖等他上药,浑身肌肉紧紧绷着,药抹到哪里,哪里便要僵硬一下。 “好了,”谢枕云放下药瓶,随意抽出帕子擦净了手,“好好养伤。” 白翅点头,“我会快些养好伤,才能继续保护公子。” 谢枕云满意他的乖觉,转身走出白翅的屋子,抬眸忽而一顿。 台阶下,男人面无表情站着,不知来了多久。 从皇宫到谢府,为何每次萧风望都能回来得如此快? 来不及思索答案,刚走至身前,萧风望便一言不发抱着他走回了屋子,将他丢回了榻上。 “萧风望你做什么?”谢枕云恼怒地踢了男人一脚,“我刚束好的发,都被你弄乱了。” “我才离开谢府多久,你就跑去其他男人屋子里……”萧风望硬生生受着,双目猩红而阴沉,“你都没有为我上过药。” “为何要帮他上?他只是一个侍卫。” “你与他比什么?他还没亲过我呢。”谢枕云委屈地垂下眼,又被男人钳住下巴。 “他敢。”萧风望喘着气,眸中杀意森冷,“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不准去。”谢枕云抓住他一缕从马尾里分出来的长发,眼眶渐渐红了,尾音含着哭腔,“萧风望,你这样,我好害怕……” “……” “你还说会乖乖听话,做我的狗。”谢枕云丢掉他的长发,别过脸埋进被子里,背对着他,“结果都是骗人的!” “……” 萧风望眸中戾气一滞,指尖戳了戳谢枕云的后腰。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不要。”萧风望俯身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抱着,“我不走,我错了。” “晚了。”谢枕云腰被他的大手握着,手腕也被攥着,只能红着眼瞪他,“你已经不是我的狗了。” “我是。”萧风望一边埋头在他脖颈上乱蹭,一边恶狠狠道,“我就是你的狗!” “谁教你这样和我说话的?”谢枕云推不开他,情急之下,抬手一耳光打偏了他的脸。 谢枕云水红色的外衫从肩头滑落,头上的发带也散开了,凌乱中显现出一丝惊人的艳色,“萧风望,你太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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