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深知这战场上最重要的莫过于知己知彼,探子传信不可尽信,当亲自查验。
两人此次非战,力求悉知帐内情况,乔逐衡一边穿行,一边在心中丈量,亲眷所在,将士所在,粮草所在,每一营帐人数几何,主帐何处,守卫如何。
此时深冬,众兵疲惫,守卫士卒多困倦,轮守的人不多,营帐看着有三十余个,但仔细算计下来人也不过四五百,这大大出乎乔逐衡意料。
想来这冬天他们也不好过,若人并非只有这么多,许还有不少人出去寻粮食了。
桑格跟着乔逐衡,时不时替他放风,两人合作默契,不过一个时辰已经大概摸清楚了乌尔木的情况。
这种境况比起图卡差远了,但图卡只想保存力量和桑格对抗,若不然早把乌尔木了结了。
当然,往好处猜,图卡可能是顾及兄弟旧情。
两人巡游过最后的营帐绕到了营帐的后方,这里处在山与森林的交界,冬天林中许有猛兽出没,但林中有物资可以保证不会遭饿,靠山防风不被雪灾侵袭,等到开春沿山脚而行也不会迷失方向。
乔逐衡心里有了明确的计划,想桑格点点头,两人绕路返回。
“乔将军,怎么计划的?”
这是桑格第一次这么称呼他,语气满是不确定。
“明天你自能知晓,现在不必着急。”
“那怎么你会怎么处置乌尔木和他的人。”
“图卡希望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我自会如他所愿。”
桑格长叹:“我只求乔将军不要用太过决绝的手段断尽他们生机,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我西夷族人。”
“现在我听命于图卡,他要斩草除根,我也只能如此。”
桑格哑然,最终道:“乔将军,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乔逐衡是赶尽杀绝之人,桑格那一战哪还有力气跑回去和图卡会合。
“我确实不是,但下令的人不是我,若我非被要挟也不至于掺和进来。”
桑格第一反应是娇滴滴的褚淮,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从没想过乔将军是会被男□□惑的人。”
乔逐衡:“……”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看出乔逐衡脸色古怪,桑格别开眼睛:“但人各有不同,我也不该这么说,乔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乔逐衡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去,干巴巴道:“谢桑格将军理解。”
第二天冬阳高照,温度还是很低视野却极佳,乔逐衡在帐中安排好后开始补觉,桑格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人,问才知道人在睡觉,想两人前夜去夜探敌营,桑格姑且理解了乔逐衡,只羡慕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说睡就能睡,不像他现在疲乏却毫无困意。
谁知乔逐衡一睡就是大半天,等太阳隐有西沉之势人才出来,点了点人数也不顾桑格就驾马带人向乌尔木营帐而去,摆明要打乌尔木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桑格在高处细细一点发现乔逐衡竟然只带了四十来人,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乔逐衡怎么计划,只能在高处窥望。
那一小队人马一来,就像是落入沸水的一泼油,霎时把乌尔木的营帐吵了起来。
午后正是人归家松懈之时,加上乌尔木安稳了不少时间早疏于筹备看守,乔逐衡一去就首先破了他一处防护。
出师便占了上风,但乔逐衡没有乘势追击而是带人在周遭骚扰,并未深入营帐。
这给了乌尔木准备的时间,等了不过半刻钟,乌尔木就带着百来号人跑了出来,乔逐衡带的人少,胜在轻捷,毫不恋战,带人急急后撤,向着宽阔处走。
两队人一追一赶像是在闹什么游戏,乌尔木愣是追不到半个人影,而且乔逐衡带的人轻快,根本不准备和他们硬碰硬,退一步跑两步,勾着乌尔木的队伍跟着,烦人得很。
两队人兜了一个大圈有跑回了乌尔木的营帐,后者喜不自胜,下令弓箭手出来好狠狠把乔逐衡的人收拾一顿。
弓箭手上了守卫的塔,拈弓搭箭,谁知刚摆好阵势就听后面杀身震天,乌尔木这才惊觉自己的后方被人算计了。
声音的源头是粮草和亲眷,那些人都没什么战斗力,追赶的士卒心一下慌了,等着乌尔木下令。
“回防!回防!”
乌尔木带的人赶紧回撤,奈何到底晚了一步,只听那震天的吼声被另一摄人之声替代。
那声音自高处而来,由远及近,带着营帐颤抖,远处的桑格也注意到了变故,赶紧循声望去。
这一望众人的眼睛陡然缩紧,那铺天盖地的白色从高山上如白浪铺面而来,电火光石的一瞬,根本来不及救人。
裹挟着寒风与巨响,靠山的营地骤然埋没在无边的白色,本是靠山保护怎料而今被山所害。
未被波及的营帐远离山边,都是战士的住处,埋在雪下的,尽是亲眷和粮草。
汪洋一片白色,在绯色晚霞下绵延无边,同昨日落雪混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
第14章 重重计何人争锋
“夫……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知此……额……知此……”
夫子的眉毛一立掏出戒尺:“手伸出来。”
乔逐衡的小脸皱成一团,他本就不擅长背书,这夫子还偏偏抽背,那么多篇,他怎么可能记住。
白生生的小手伸出来,指肚因为习武已经起了薄茧,但面对夫子的万钧戒尺,这点可怜的防护根本不足挂齿。
“布置了整整一周。”“啪!”
“还记不住。”“啪!”
“乔将军的儿子连兵法都背不住,以后怎么上战场。”“啪!”
“长不长记性啊”“啪!”
乔逐衡憋了半天才道:“长。”
“回去怎么办”“啪。”
“背……”“啪!”
“明天还背不好怎么办”“啪!”
“一定背会。”
乔逐衡的眼睛包着泪花,夫子这才收了手,看向旁边:“怀之,你来给他背。”
褚淮看着抱着手欲哭不哭的乔逐衡生出些可怜的情绪。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褚淮顿了顿,“忘了。”
“忘了”夫子吹胡子瞪眼,“你才背了几句就忘了!”
“感觉没什么用,就没背了。”
“气煞我也!手给我伸出来!”
“啪!啪!啪!啪!”
戒尺拍肉的听得乔逐衡心惊肉跳,而挨打的人面不改色,等夫子打完才慢吞吞把手收回来。
“都给我去祠堂跪着!”
褚淮内心很惆怅,他个姓褚的为什么要跪乔家的祠堂啊。
两人跪在祠堂前,乔逐衡在旁边吹手:“怀之,你怎么也不会背啊。”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傻子,褚淮在心里碎碎念,张口:“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还要背吗”
乔逐衡:“……那你为什么不背啊……”
“不想行了吧。”
乔逐衡随即愁眉苦脸:“那我明天怎么办啊,一天怎么记得住。”
“夫子明天很可能抽你九地篇,这是才讲的,你回去把第一段背熟。”
“可是夫子不是说明天抽我今天的吗?”
“听我的没错,你回去背就行了。”
“那万一他没抽……”
“那今天的你一晚能记住吗?”
乔逐衡一脸委屈:“不行。”
“所以啊,听我的说不定还有机会,万一抽了就不会挨打了。”
乔逐衡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最后绷住小脸说行。
第二天。
“啪!啪!啪!”
“书都能被串!去祠堂跪着!!”
褚淮:“……”他果然还是高估乔逐衡了。
……
“褚公子。”
褚淮猛然睁眼,黑暗中看见一个人跪坐在一旁,褚淮一翻身起来。
“西塔。”
“抱歉,这么晚来找你,我姨母她……”
西塔发出一声苦笑,这几天褚淮是看见图卡几次三番来都碰了一鼻子灰,感慨这普兰虽为女辈,战斗力真是一流。
“无碍,还是多亏了夫人,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才好,事后我还要想她谢罪和道谢才对。”
“褚公子帮我们良多,哪还能让你做这些,我不能久留,与你说些事就离开。”
“请讲。”
“算算时间乔将军他们离开也有十多日了,不知褚公子最近可听见什么消息”
“还没有,不过应当快了,”褚淮想了想,继续详细解释“地图我见过一次,算算时间要是快最少七天就到了,若路上耽搁可能推迟两三天,到现在已经十二天了,过不久应当会有传书。”
“这就好,这就好。”
“这些日子塔姆尔那里也还好,只是我没法近他身具体情况不了解,你不要太担心。”
“劳烦褚公子了。”
“不必这么客气,等接信那天就看西塔先生的准备了。”
“已经差不多了,”西塔迟疑片刻,轻声叹息,“只是这之后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好,不管怎么说,我们名不正言不顺……”
“他若是能管好西夷,带部落变强,那些流言蜚语自会烟消云散,现在不反抗以后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嗯,我知道,那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小心。”
西塔走后褚淮也睡不太着,方才梦见了些小时候的事,竟觉恍若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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