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屏气安静,时有凤的轻言细语都显得倔强刚硬。 “唯独这件事我不会听娘亲的。” 时越男气梗喉咙,惊讶一向软糯的儿子竟然这般对她。 她也知道时有凤一旦固执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动。 她脑子里一下袭来一个陌生的念头。 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要为了个男人和她翻脸。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气血逆涌。 但她随即深呼吸一口气。 小酒长大了,没有自己想法才可怕。 她的爱是庇护也是枷锁,想要追逐自由必定两者有摩擦的。 守与舍,本就是为人之母的必经历程。 封祁年低声道,“小酒好不容易回来了嘛……” “闭嘴。” 封祁年闭紧了。 而后目光看向时有歌。 时有歌咽了下口水。 紧着下颚微微呼吸。 她开口道,“娘,小酒已经很遭受磨难了,娘之前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觉,现在弟弟回来了,只要他开心那不就好了。” 时越男目光一软,时有歌抓紧机会继续道: “其实弟弟那个土匪我觉得不错的,昨天要不是他派人救我,女儿可能要成刀下亡魂了。” 时有歌说起昨晚的经历,此时仍旧后背生寒,心有余悸。 “昨天押送粮草进山里官道没多久,前锋就遇见了匪患,匪患凶恶足足大几百人。 我没办法,就把粮草车卸了,在马尾后面挂鞭炮,在峡谷制造千军万马奔腾过道的气势,又丢了个石雷轰隆巨响,这才把匪患吓退进了山林。” 时有歌本以为这样通过山匪区便安全了。 她没想到的是,最危险的地方竟然是约定交粮的荒野驿站。 明明是官办,可里面的人各个像是土匪一般,把她扣押掳上了山。 还说第二天就带去齐王军营,这样时府迫于人质会飞快筹集粮草。 这简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时有歌这才知道这批粮食压根不是给守城将士的,而是给叛军齐王的。 她被掳到土匪窝,体会到了弟弟的心路历程,心里越发愧疚担忧时有凤了。 不过她还没哭出来,土匪窝里就乱了。 听说是隔壁山头的土匪来攻占山头,没多久攻山的土匪就找到了她。 时有歌吓的发抖,但是那些土匪说是来救她的。 时有歌才不信,但没多久就看到了他爹和一个陌生男人来了。 她扑进他爹怀里哭。 那些凶恶的山匪抱拳行礼叫那陌生男人大当家。 回来的路上,听他爹和霍刃谈话,才知道这些攻山的土匪都是霍刃驯练出来的。 昨天要不是她经过匪区后临时改道,霍刃的人马不至于慢了她一步,导致她先被抢上了山。 青崖城的土匪基本都换成了霍刃的人,以后也少有匪患了。 她时家的商队今后自然行商无虞了。 时有歌着急道,“娘,弟弟那土匪救了我的命,他又三番五次救弟弟的命,你为什么要阻拦啊。” 时有凤听见这来龙去脉,再想到伏虎洞里那群土匪,又想到老罗说他们在驯化土匪,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时有凤突然起身,朝门外跑去。 屋里三人都是一愣,追着他身影看去。 封祁年叹气,“你看,小酒见人都是跑的,不就是咱俩年轻那会儿吗?” 时越男心里也难受,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强势管着孩子,但她气劲儿一上来压都压不住。 “他谢行悬当我时府是什么?想娶就娶?” 时有歌有点懵头,不是叫霍刃吗,怎么又叫谢行悬了。 谢行悬,有点耳熟,不就是他弟弟最崇拜的大将军吗? 好像下场很惨。 时有歌心想被流放的罪臣,又做了山匪,这要是有牵扯,她家都要完。 不过幸好,他用了化名。 时有歌瞧着她娘的反应,悄悄问她爹,“是不是霍刃可以娶,但是谢行悬不能。” 封祁年桌子底下给时有歌竖起了个大拇指。 时越男见父女互动,心里也酸,拧着眉头道,“我也不吃了。” 说完起身就走了。 时有歌见她娘离席,和弟弟两边拉扯越发紧绷,往日她是乐见其成,可如今她一点都不想看到。 她忧急地看了封祁年一眼,封祁年示意她安心。 “时娘,还是吃完饭再去道歉吧,小酒现在怕是在和人亲亲抱抱呢。” 时越男自责软下的神色当即就恼了。 但到底没冲过去抓人。 只面色不愉道: “谁说我要去道歉的,都给我吃饭。” 封祁年和时有歌十分配合,一个个拿筷子给她夹菜,时越男看着这一桌子菜又吃不下了。 全是儿子喜欢吃的。 她怎么就不能忍下脾气,等吃过饭再说这些呢。 空腹生气对身体不好,小酒身子本来就弱。 在山上又遭那么多苦,吃的又不好。 封祁年道,“你信不信,小酒也在自责,所以你们把自己喂饱就好了。” 时越男满脑子都是儿子要哭不哭的委屈,以及拔腿跑去的身影。 叹气喃喃道,“小酒好像有劲儿很多,跑着还健步如飞的。” 以前走路都怕他跌了,一磕碰就红了一片眼泪掉一串。 好像一切都是她做错了。 她儿子也是能跑能跳的。 另一边,时有凤跑回春汀园。 他迈过特意做低矮裹着软布的门坎,就见房间里摆了好大一桌饭菜。 和刚刚那桌饭菜一模一样。 霍刃一杯酒一口肉的吃着,见时有凤跑来委屈的很,起身道,“这是吵架了?” 时有凤眼睛红红的,没注意到饭菜式样,只扑霍刃怀里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呜……” 霍刃把人抱自己腿上坐着,轻拍他后背, “没事,等我出面,必定解决。” 时有凤擦了擦眼泪,他道,“对不起霍大哥,我……” 霍刃面色凝重了。 难道打退堂鼓了? 时有凤哭的嗓音含糊,努力坚定表达,不让泪意决堤。 “我都知道了,那天,你为什么在山洞里射猫射你自己了。” 霍刃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手心出了汗。 他那桌上湿巾帕擦了擦,“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心里难受啊。” “我好像做错了。那么为难霍大哥。” “可我还是觉得拿小毛拿你自己以身犯险,还是不好。” 可,当训练出的成果落在他身上,他是受益者时,他之前的话就显得无力的伪善。 他姐姐因为驯化出的土匪得救了一命。 他对这件事心情就很复杂了。 要是再来一次,他能阻止的话,会如他之前假定那般一定要阻止吗? 时有凤难受的厉害。 似乎一切都不对,又似乎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脑子混沌拉扯的乱糟糟的。 好像他的良知在和利益搏斗。 是聪明的利己屈服还是顽固的坚守信念? 时有凤一脸的茫然,脑袋空空的。 霍刃指腹轻轻按压他太阳穴,“别多想,就像爹说的立场不同没有对错,但我伤了你的心,这就是不对的。” 小毛,被他捉来是蓄意为之,就注定是驯化的结局。 “再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坚守,不至于因为利益玷污了整个大地。” “小酒是没错的。” “真的吗?” “我不是一边享受着好处,一边又谴责生气吗?” “你是不知情的。” “我相信,要是小酒做,你一定会选择更好更温和的法子,让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我哪能。” “卧龙岗就是例子。” “你要相信你自己。”霍刃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颊,难掩欣赏。 时有凤堵塞的心绪,好转了些。 霍刃见时有凤哭得抽噎,给他倒杯水缓解干涩的嗓子。 裂冰玉杯喂到时有凤的嘴边,霍刃道,“乖,继往开来,现在的小酒又强大一分了。” 这祝贺的语气,听的时有凤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鼻涕泡泡出来了。 “呜……” “没事没事。”霍刃拿巾帕给他仔细擦着。 “来,我们来吃饭。” “小酒在那边没吃的饭菜,看这里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是不是都是小酒爱吃的。” 时有凤这才发觉,哽咽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他新爹的计策了。 先把丈母娘激怒,母子吵一架,又算准了小酒会离席跑来找他,怕宝贝儿子吃不到喜欢的菜准备了同样的一桌。 又捏住了丈母娘事后的自责愧疚,那到时候再谈亲事,丈母娘的态度就会渐渐软化下来。 可是为什么会这般抵触? 难道是他抬进门的十箱珠宝还不够诚意? 但能养出小酒这样的家人,绝对不是因为钱财问题。 霍刃一边想着一边给时有凤夹菜,时有凤吃的满足。 但吃着吃着又沮丧了。 “我刚刚吼娘亲了。” 霍刃心里美滋滋的,面色纠结道,“那快吃,吃完我去和娘谈谈。” 吃完饭后,霍刃就去找时越男了。 客厅里,时越男坐主位上,霍刃坐下首。 一旁还有十几人奴仆,手里都捧着银盘红绸,里面全是堆满了金银珠宝。 “霍当家,这些只聊表心意,多谢你救了我一双儿女。” “只是,恩情与终身大事不可混为一谈。” 霍刃掀开前襟双膝跪地,“夫人,我与小酒……” “你这是做甚!” 时越男一拍桌子,地上霍刃岿然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 两人无声对峙。 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坚决。 时越男道,“好,你要跪,你就这般跪着。可别传出去说我时府苛待恩人。” 时越男一出客厅,门口封祁年上来扶着她。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时有凤要往门里去,时越男道,“小酒这三日就待在春汀园。” 这是禁足了。 时有凤急地看封祁年,封祁年也只叹气,“这都是他该的。别急,跪个三天就行了。” 封祁年又道: “话说在前头,小酒你这三天要是不吃不喝也跟着跪,那可就加倍了。” “你就好好安心等着吧,三天过后,就该商议你们的亲事了。” “跪三天?” “霍大哥怎么受得了啊!” 封祁年意味不明哼笑了声,“他受得了。” 时有凤心急如焚,不吃不喝跪三天,这人身子骨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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