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她刚来时心高气傲,对所有一切都不屑一顾。也是在那时,她拒绝了胖虎娘她们的帮助,认为她们也是土匪们的帮凶,甚至瞧不起她们的粗鄙撒泼。 她以前的婆子丫鬟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得体知礼,她怎么会接受她们的援助。 但是后来……她一身傲骨被碾碎,小姐尊严化作行尸走肉的木讷。好像这样,她仍旧活在自己的心里,而不是每天一遍遍的被打骂欺辱。 后来有了孩子,她就把所有的期待和自由都给了孩子。她得不到的爱护和尊严全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再后来,小少爷来了。 她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她自己苦,但她想要小少爷在这里安心受到爱护。 她喜欢看旁人讨好小少爷的样子,好像她也沾了光。这样她尘封的记忆又活了,让她感到莫名的得意和骄傲。 因为这才是区别,这群土匪窝不过也是她曾经踩在脚下的奴仆。 她这些想法,小少爷一概不知。 她渐渐的也迷惘了,越发对小少爷好奇起来。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怎么没一点脾气,温和的像是一团面。 她开始觉得,应该是家人太溺爱小少爷了,他不需要张口不需要费心就能有许多关爱和照顾,所以性子软的像个孩子。 可小少爷又时常乐观开朗,总开解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就是最好的前途,只要她想改变,那她就能改变,而不是像他哪里也去不了。 随着日子相处加深,秀华也明白了小少爷性子形成的原因了。 可能小少爷内心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他从没提出过什么要求,不论是对大当家还是对他们。 小少爷太乖巧了,就连她原本带着杂质的照顾,也变得干净了。 此时,秀华摸着小少爷的手腕,决定找个机会给大当家说说,能不能派人去打猎改善小少爷的伙食。 时有凤看着秀华婶子突然目光怜爱,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有饿瘦得这么夸张? “可是我没觉得饿呀。”时有凤捡起地上的青头菌,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捏着菌柄。 轻轻的捏着来回的看着,一脸写满了:也不知道霍大哥喜不喜欢。 秀华婶子笑道,“是是是,小少爷是有情人饮水饱。” 时有凤羞臊的嗔眼,秀华婶子这才没逗了。 两人石碑前驻足一会儿,捡断树枝的男人们路过,见小少爷像是对这石碑很感兴趣,开口道,“这墓碑,看久了可要不得哦。” 那男人说完,嘴里飙出一口痰砸在石碑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先人,总之都不是个好东西,不知道保佑子孙后代,害得我们现在又遭天灾。” 时有凤看到恶心又神情复杂,祖宗要是泉下有知,定要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哦。 而且,你们老祖宗传下的精神你们悟到了吗? 老一辈人说老当家得位不正,因为没经过山洪迁洞的考验,只有顺利保护住村人,才是先祖认可的大当家。 这点据说被老当家当时反驳,说他们把苦难当赐福简直愚昧可笑,都是些哄人的把戏。 时有凤看完碑文记载后,才明白为什么有这个说法了。 老一辈人不是崇拜苦难,把山洪当做先人赐福的考验。而是这里暗含一种引人朝前看的坚韧乐观精神。 山洪是天灾不为人所左右,可天灾下的人是消极悲观还是团结互助共度时艰,这点是人可以决定的。 所以,有智慧的先祖为了驱除族人对天灾的恐怖,把天灾披上赐福考验的外衣,同时把这个也看做对大当家的考验,那么这样或多或少会清扫村民心头的阴霾恐惧。 洪水一过,百废待兴,人心齐力,日子会慢慢过好。 这都是一代代先祖庇护族人的最好证明。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会让他们不会过度悲观恐惧,而是把这当成一种全族的试炼。 可惜,到上一代,走偏的厉害。 “你看得懂这个石碑上写的什么?” 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时有凤回头。 是小文。 只是与声音不同,小文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带着探究。 他记得,往日小文见他都红着脸低着头,这会儿是怎么了? 好像一种长久蛰伏的阴狠动物,剎那间窥见一□□饵,忍不住探头露出真面目。 有些违和的别扭。 时有凤没多想,看着小文手臂上的愈伤,想来又被浣青打了。 “小少爷,你认识吗?”小文走近一步,目光坦然又温和好奇地盯着时有凤。 “看了许久没辨认出来,有些头晕眼花。” 这石碑上写的是断了守山秘密,那他自然不会再惊扰先辈的遗嘱了。 秀华婶子一听,忙扶着时有凤的手,嘴里对那石碑念叨,“老不死的,不要瞎念叨。” 这是本地的风气,看见坟墓要对坟墓说不要多嘴,不然坟墓里的人念叨几句,生人就会头晕眼花找不到北。 秀华也觉得晦气了,扶着时有凤走了。 时有凤回棚子休息了会儿,睡了半个时辰,小柿子就在一旁守着他。 时有凤睡了一觉后,四肢都活力蓄满,见小柿子坐在凳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宣纸上的字迹看。 细看,那小嘴还不停的蠕动。 “你嘴里念叨什么呢。” 小柿子回头,“呀,醒了。是我娘的名字,嘿嘿,我想着对佛经念叨佛祖肯定能听到的。” 小柿子见时有凤没表态认可,追着说道,“洞里人都传开啦,说牛青枝哥哥能好,都是烧了佛经。” 时有凤笑了,“好,这就给你娘誊写一份。” “不过这之前,我们去把图纸给老篾匠看看,看他能不能做出小玩具。” 小柿子期待又犹豫。 老篾匠真的阴晴不定是个怪老头。 他之前看到他发疯拿刀追着一群孩子跑。 不过,他总不会这般对小少爷的吧。 老篾匠住的地方在洞口,他自己用竹子打了一个竹屋,在这洞里倒是独一份。 旁人艳羡,又觉得一个孤寡老汉瞎讲究。 时有凤找来时,老篾匠那一块地方推满了竹子,好些男人拿蔑刀劈竹子,正在做竹席等规定的物件。 一看就看到老篾匠拿着刀和牛大蛋打架,周围男人倒是都拉着老篾匠,还说他做的过分了。 牛大蛋手里拿着一大串枇杷,枇杷半青不黄还不能吃。枇杷树是种在洞口外的平地上的,有成年男人大腿粗,亭亭如盖,在山风雨里飘摇又屹立不倒。 这树据说是老篾匠十几岁时种的,如今牛大蛋的奶奶李腊梅因为受了风寒有些咳嗽,所以牛四就叫儿子去洞外摘些枇杷果子熬水喝。 李春花听闻动静跑来道,“老篾匠,你也太吝啬了,只是摘几个果子治病,要不然让人一直这样咳嗽?你要是不怕,我这就把老姐妹塞你这儿来,反正你那竹屋,睡得下两个人。” “老汉又不知羞,一个人住非要搞人家两人大的竹席子。” 老篾匠手里拿着刀,眼珠子撑着眼皮显得倔,嘴巴瘪着一条直线,话也不说,就拿着手里的刀砍牛大蛋。切确的是砍向牛大蛋那条拿着枇杷的右手。 牛大蛋有些惊慌,十六岁的少年连连往大人堆里扎。突然看到时有凤来了,大喊夫人给他做主。 众人齐齐朝时有凤看去,就连老篾匠也顿了下,手里举起的蔑刀僵硬的放下了。 时有凤听了牛大蛋的话后,顿了下。 牛大蛋说完就准备溜,其实他打心底里就没怎么尊敬“夫人”,始终觉得时有凤只是比他大两岁的小哥儿而已。 牛小蛋甚至做好了开溜的准备,防备着老篾匠又突然发疯。 可小少爷还没开口,老篾匠就出声了。 “要我放过他也可以,时少爷要帮我誊写一份佛经。” 洞里都传来了,把小少爷写的佛经说的神乎其神。 牛大蛋此时再看向时有凤,眼里莫名有些圣神的尊敬。因为老篾匠都开口要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倔老头都开口了,这简直太出乎意料了。 可小少爷会同意吗? “行,不过我还想请老人家看看,我这图纸的小玩意能不能做出来。” 老篾匠抬眼拿眼珠子瞧他,执拗问,“老人家?我有很老?” “啊,没有,抱歉抱歉。” 老篾匠却没多在意,只是摸了下手背上的枯瘪又突兀的经脉,喃喃道,“是过了好几十年了。” 闹事很快就散了,各人开始忙个人自己手头的东西。 老篾匠看了眼图纸,都是些蹴鞠、竹马等小玩意。 就这样直接给他说就好了,还用的浪费纸? “可以做。” 时有凤道,“你要祭奠的亡者姓名,我誊写佛经需要知道。” 老篾匠老手剖竹丝 丝丝如发都不会抖一下,此时却不自觉细细抖了。 他双手后背,低声道,“李朝河。” 时有凤点点头,小柿子却一脸惊讶,这名字不是老当家的吗? 回去的路上,小柿子给时有凤说他有点事要打探一番。 时有凤自己便先回到了棚子里。 没一会儿,小柿子就跑回来了。 他疑惑道,“我刚刚问了胖虎娘,他说老篾匠以前和老当家关系好的穿开裆裤长大,后面老当家落水后像是变了个人,两人闹翻了,没想到他还惦记着情谊呢。” 而且他来的路上看见老篾匠又盯着洞外枇杷树走神,据说这树也是因为老当家年轻时说喜欢吃才种的。 “而且老篾匠不给牛大蛋枇杷,是因为他不喜欢李腊梅一家子,好像是因为牛家男人以前是率先簇拥老当家下山抢劫的那批人。” 时有凤也就听一耳朵,心里惦记着先抄写小柿子娘的那份佛经。 傍晚喝粥的时候,一群男人回来了。 还没进山洞呢,一群男人们就嚷嚷饿死了。 女人们问起山下情况,被男人凶了一嘴,说没见饿死了吗,还不让人先喝口粥? 这话要是在家里,那自然是把女人吓得服服帖帖的。 但是在山洞里,一群女人都被胖虎娘她们影响了。这里女人气势足,胆小的也有较劲儿的心了。 最后一群女人七嘴八舌逼的男人们老老实实说情况。 男人们说山下情况不容乐观,山都下不去,远远看洪水都淹没了屋顶,好些草垛、破布衣襟都飘在瓦片上。 洞里人都叹气,但好像也没太过惊讶。 他们这里位于群山峻岭的腹地低洼处,每十几年就来一次洪涝。 男人们也顶多抱怨洪水退去后的房屋修缮重建,至于多的,也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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