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刚被方德子揍过一顿,如今磨磨蹭蹭谁也不想上前。 赵念安立刻又说:“今日若有人要状告王家父子,事无大小,我一并替你们讨回公道!” 人群中有人问道:“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事情若是摆不平,你拍拍屁股走人,受苦的却是我们。” 又有人说道:“陆道远从前也是这么说的,如今还不是跟王老爷一丘之貉。” 更有人胆大包天道:“圣上老儿都不管我们,凭你个小娃娃有什么用?” 赵念安道:“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无妨,我昨日说过要让所有人吃饱饭,不是一日,而是日日,今日你们若缩起脑袋做人,他日被人剁了手指砍了脑袋,哭天抢地也没有用,不如今日我们奋起一击,为自己博一个公道。” 人群中虽有窃窃私语,却未有人强力反驳,昨日赵念安刚行过善举,看上去亦是大有来头,大家受王家父子压迫多年,本就痛苦不堪,有心生胆怯者,自然也有愤愤不平憋了许久的人。 李画儿同阮策将小荷花送去医馆后匆匆赶了回来,她跑至人群前,放声大喊道:“小女要告王耀山逼良为娼!” 赵念安问道:“还有谁要告?” 突然间,登闻鼓响起,鼓声雷霆涌现。 众人倏然看去,刘青放下击鼓锤,冷声道:“小人要告王耀山杀人毁尸!”
第17章 陆道远疾步走去,从他手里抢下击鼓锤,咬着牙道:“你疯了?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 刘青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无语苦笑道:“若我不能问心无愧,死又何妨?” 赵念安道:“既然有人击鼓鸣冤,那就开堂审案!” 陆道远深深吸着气,眼神晦暗不明。 王耀山大喝道:“开什么堂?把这些人全部压入大牢!择日问斩!” “择日问斩?”赵念安被他气笑了,“你好大的口气。” 夏九州劝道:“这么多人在场,王公子不如稍安勿躁,他们要击鼓鸣冤,我们开堂便是。”他压低声音对王耀山道:“难道陆大人会不帮衬着些吗?” 王耀山恍然道:“也对,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个地界到底谁说了算。” 众人走入衙门,衙役列排而立,有人抬了两张太师椅过来,一张摆在公案旁,一张摆在堂下,夏九州与王耀山悠悠坐了上去。 陆道远绕至公案后,猛一拍惊堂木,众人陆续跪了下去,只有赵念安几人秉身而立站于堂下。 王耀山大摇大摆坐着,龇牙咧嘴道:“你们为何不跪?” 赵念安幽幽看他一眼,甩袖走向公案。 陆道远大喝一声道:“堂下何人如此放肆!” 方德子厉目而视,拔高音量道:“大胆!” 赵念安抬起手,指间俨然挂着一块金色令牌,陆道远眼神一变,扶着椅子站起来,他慌张看向夏九州,夏九州亦是一脸茫然的神情。 方德子一把将陆道远推开,撩起袖子擦了擦椅子,然后请赵念安坐下。 王耀山站起身大喝道:“还有没有王法,那张椅子是你能坐的吗?” 赵念安不发一语,只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 沈容站于堂下,撩起衣袍屈膝下跪,嘹声喊道:“下官沈容请二殿下安。” “二殿下?什么二殿下?”王耀山慌张之际,阮策一脚踹在他脚窝里,王耀山脚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赵念安沉着脸道:“沈大人起,赐座。” 沈容缓缓站起身,在王耀山的位置上坐下。 夏九州当即不敢相信,却仍是站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沈容乃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可一番查探后却打消了疑虑,如今看来二位并非是钦差大臣,而是二殿下携人出游,误打误撞搅乱了这场浑水。 如今圣上南巡就在附近,赵安?赵念安? 夏九州立刻跪下,沉声道:“下官夏九州请殿下安。” 围观百姓喧哗声四起,所有人速速下跪,从陆道远至衙役百姓,乌泱泱跪了一片。 王耀山慌了神,求救般看向陆道远,陆道远向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慌乱。 赵念安道:“百姓起,堂下刘青,将你所告之事娓娓道来。” 刘青面容寻常,他咬牙道:“五年前江南旱灾,百姓困苦,小人家中本就困苦,走投无路之际,我与妹妹被王耀山买入府中,至此以后,他对我们兄妹凌辱,家妹因此上吊自尽,他得知之后怕我寻衅报复,便毁尸灭迹,将家妹扔入湖中,污蔑她失足落水。” 王耀山梗着脖子道:“你也说她是自尽,那又与我何干?” 刘青红着眼睛道:“若非你强迫她虐打她,她受不了痛苦,岂会自寻短见。”他一把拉开衣裳,浑身上下全数都是鞭打留下的疤痕。 刘青继续说道:“他对所有下人皆是如此,轻则打骂,重则绞杀,每个月都有许多奴仆被他虐打致死,前任县令与现任县令皆与他勾结,放任他的打杀行为,请殿下为无数含冤受屈的百姓做主!” 王耀山大怒道:“你这只白眼狼,若非我将你送给陆道远,你能过上现在这种好日子?你现在一口一个含冤受屈,倒是委屈上了!” 刘青狠狠将脑袋磕在地上,大喊道:“请殿下为我做主。” 赵念安道:“我自会为你做主,还有谁要告?” 李画儿上前跪地道:“小奴也要告,小奴告他逼良为娼,当日小奴问钱庄借了五十两给阿娘看病,阿娘病逝后小奴还不上银子,有妓院老鸨来劝小奴卖身,告诉小奴如此很快就能还上银子,小奴含恨进了妓院后,才知道那是王耀山的产业,我所赚的银子也大多被鸨母拿去,至此小奴便永远还不上他的银子。” 王耀山站起身挥了一下手:“这也不对,借钱也好,卖身也罢,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逼迫过你,是你自己不曾了解清楚,一厢情愿以为天上会掉馅饼。” 阮策将他按回地上:“跪下!” 赵念安道:“对不对轮不到你来判,给我将他的嘴堵起来。” 阮策脱下自己的袜子,一把塞进王耀山嘴里。 夏九州愣了愣,噗地笑了起来。 赵念安蹙眉看向他,冷声道:“再有一次,我即刻打你出去。” 夏九州蓦地有些心惊,他几乎想不起赵念安那日在馄饨摊前撒泼耍赖的模样,到底是圣上血脉,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瑞气。 王耀山挣扎不已,却又动弹不得。 此时一名年迈老者,被伙计扶着走进衙门,老者颤巍巍地跪下,垂泪道:“草民要告王富海害死我们东家。” 赵念安道:“老人家起来说话。”他朝方德子使了眼色。 方德子把夏九州方才坐的椅子搬了过去。 老者惊慌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赵念安道:“没什么不敢的,本殿下请你坐你便坐,坐着细细说。” 老者泪目道:“五年前旱灾,江南颗粒无收,高山县迟迟没有收到皇粮,我等本就以种茶为生,未有屯粮,更是艰苦,草民东家本是茶园庄主,全县一半老百姓都指着我们东家过日子,王富海卖贵价米,东家小有积蓄,他却不肯卖米,并大肆宣扬,只要是茶园的伙计,米铺都不卖米,除非我们东家将茶园卖给他,我们东家不肯,只好遣散伙计,并且将大半辈子积蓄都拿出来分给了大伙,之后东家只能暂时关闭茶园,仅靠一点余粮度日,可那厮却不肯放过我们东家,竟找人将他杀害,并在家中四处寻找茶园房契,幸好东家早有防备,临死前将房契藏在了隐秘之处,旱灾过后,茶园重新开张,散去的伙计也大多回来,只是高山县已经被搞得乌烟瘴气,如今茶园生意再好,也不过勉强度日,我们东家是个好人,请青天老爷为我们东家做主。” 赵念安悲痛道:“你们东家有骨气,他守住的不仅是一片茶园,更是高山县赖以生存的根基。”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伤心落泪,恸哭而泣。 陆续有人来告,赵念安一一听他们诉说往事苦楚。 王耀山被塞住了嘴,他像一只煮熟的螃蟹,脸涨得血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百姓们憋了五年的委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源源不断涌出。 整个县衙沉浸在一股五内俱裂的悲痛中,哭泣声与辱骂声交杂在一起。 就在此时,突然有几名虬髯大汉冲了过来,一把挤开围观人群,抬着坐撵进了衙门,而坐撵之上,正是臭名昭著的王富海王老爷。 他身体发福,眼神充满了轻蔑,在被抬入衙内之后,更是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赵念安。 赵念安又一拍惊堂木:“放肆,竟敢抬撵入堂。” 侍从将坐撵落在地上,王耀山求救般看向王富海。 王富海凉凉笑道:“我看你才是放肆,竟敢假扮当朝皇子,胆大包天,罪无可赦!还等什么,夏九州,陆道远,还要我教你们吗?还不速速将他拿下就地斩杀!” 赵念安嗤声道:“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他显然是气到了极致,眼神阴翳得令人不寒而栗。 王富海气极道:“夏大人,还不动手!” 夏九州勾唇看着他笑,缓缓俯下身去,以虔诚的姿态道:“请殿下示下。” 陆道远死死皱着眉,在夏九州俯身之际,他避开王富海视线,跪地不语。 两人不动,衙役也皆不动。 王富海对四名虬髯大汉道:“你们去把那小子杀了!” 四人大喝一声,朝着赵念安冲去。 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沈容突然站起,一把拉出衙役腰侧大刀,一刀斩断四人去路,两人反应过来扑向沈容,另外两人朝着赵念安奔去。 四人力大无穷却都是野路子,手下有力脚步却虚软,沈容攻他们下盘,眼花缭乱间,两人被沈容用刀背击伤,硕大的身躯狠狠撞向地面,半天站不起来。 而另外两人已然奔近赵念安,赵念安端坐于案前岿然不动,目光定定凝视着来人。 还未等方德子出手,夏九州一跃而起,一脚踹飞一人,另一人后背则被沈容砍了一刀,他凄厉大叫,跌跌撞撞趴倒在地。 赵念安始终未挪一寸,待四人倒地,他扬起惊堂木,狠狠拍在桌子上,冷声道:“把王家父子关入大牢,严守高山县出入口,不许相关人士离开,百姓方才所述案件,桩桩件件,所有共犯一并压入大牢!” 百姓中有人嘶吼高喊道:“陆道远也不是好人,他就是王富海的共犯帮凶!” 刘青仰头看去,满目悲凉。 陆道远跪在地上,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松了口气,眼泪从眼角簌簌而落,嘴角却扬起笑道:“下官认罪。” 沈容扔了刀,缓步走向陆道远,低声道:“你是虚与委蛇,还是助纣为虐,要等审过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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