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宴高彩,璞玉酒浮光。旧人眼恍然,赤营义肝胆。铁马踏冰河,一枕叹黄粱。 “小将军,幸亏有你,否则我们怕是要老死在矿场!”一个将近半百的封家老兵晃晃悠悠地直起身,举着酒杯走向他,封长诀忙起身碰杯。 “是晚辈来的迟了。”封长诀心生惭愧,他垂下眼眸,抱歉道,“若没有那桩事,也不会害得你们在矿场为奴。” “哎,咱们明白大将军的苦衷,用不着道歉!大将军是为了咱们好,要不是大将军扛下一切,封家一棵独苗都剩不下!”那个封家老兵语气中带着沧桑,努努嘴示意封长诀宽心,“再说了,朝廷还用得着咱们,咱们还有力气打仗,咱们就知足了。” “是啊,天下乱成这样,我们可不甘心死在矿场。” “对啊对啊,能死在沙场是我的荣幸!” “……” 封长诀叹口气,一饮而尽。 “封小将军,你要去做什么,你就放心的去做!封家军永远站在你这边!”封淙喝开了,大声嚷嚷。 这句话无疑给了封长诀莫大的勇气,封家军永远是他的后盾。 “还真有事要靠你们。在裕王没出兵前,武堂的百姓们要靠你们带。”封长诀笑嘻嘻地坐在封淙的身边,揽过他的肩膀,一口酒味,“你别记恨我把封家武学外传,封家老祖宗也不会怪我的,这种时候谁还在乎家里那点米,我恨不得把米都散了,让米生米。” “哎,我懂你!”封淙和他碰杯,封长诀形容得通俗易懂,换个想法,前者喟叹一声,“这也算一种传承吧。” 宴正热闹着,外头出现了一段不和谐的声音。 “堂主,外面有人要见您!”管事的人小步跑来。 封长诀兴致被打搅,轻微皱眉,起身走到管事人面前,不满道:“谁啊?” “是禄、禄王殿下的人!” 此话一出,封长诀酒醒了大半,他得讨好禄王好方便借兵,来到江陵这么久却没去登门拜访过。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交给我吧。” 封长诀挥挥手让他下去,脑中却在想另外的事,看来江陵这地到处都有禄王的眼线,否则他怎么知晓自已在此开设武堂。 不过他没管,这让封长诀有点意外。 门外的人见封长诀走出,眼睛一亮,他瞄了眼四周,佯咳几声,正言道:“飞骑将军,殿下托小的问您,何时来取颢气剑。再过几日,江陵恐雨水多,殿下没心思照管,颢气剑怕是要生锈。” “好剑很难生锈的吧。”封长诀挑挑眉,抱胸俯视那个人。 后者闻言,果真慌张地往四处看了一圈,讲话都不利索了,小声道:“飞骑将军,就别为难小的了。” “开个玩笑。”封长诀的笑容逐渐淡去,他语气平淡道,“我会在落雨前拜访禄王府的,请禄王到时候备上好酒,听我叙言。” 那人得到结果,脸色缓和几分,俯身告退:“小的会传达给殿下。”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走到不远处的街道,一处摊子前停着禄王府的马车,上面坐的人自然是禄王本人。 这个地方正好能看见武堂门口,而武堂门口却看不见这儿。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祁雁见人转身回堂,默默放下车窗帘。 马车外喧嚣声起,过路人不知喧嚣下的心事繁杂。
第116章 少年猎鹰 江陵的天汇聚阴云,院中梅子熟了,看架势,上天是要落一场绵长的雨。 封长诀是个守约的人,趁雨前,如约赶到禄王府。 禄王府是典型的江南三合院,内里也有园林造景,占地不多,进前堂的院中央放着一口大缸,正对天窗,缸内荷花开得盛。 府邸布局和禄王本人的气质大相径庭。祁雁身上多宝石,华丽金贵,衣服颜色都要鲜艳的,没法想象他生活在这座古色古香的院子里的画面。 “飞骑将军,小的来带路。” 一句清透的话落入耳中,封长诀暗暗回神,紧随那个家仆身后。一路上,穿梭山石木叶,他看见不少端盘的家仆,皆长得貌美清秀。 更吓人的是,没见过几个婢女。 领路的家仆止步在别院小纱亭前,后面的路就让他自已走过去。封长诀遥遥看了一眼,心里大为震撼。 纱亭外是一大片荷花池,夏风吹开纱帘,荷香翻滚。亭中美男身着黛色,一手撑在美人卧上,随意地仰头喝酒。 竟然与淡雅的景色没有出入,反而起到点睛之笔。一大片荷花池仿佛生来为他衬托般,清淡中的一抹艳色。 “来了?” 他抬眼瞥着封长诀,见后者的眼神逡巡一圈,确保周遭十步无人,才从容走上纱亭。 祁雁不可察地皱眉,盯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已,勉强坐直身子。 封长诀在雅致的桌面上一眼瞄见颢气剑,它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等待主人领走。 新的剑鞘? “殿下。”封长诀没有拘礼,他挑眉意外地说道,“你又打了新剑鞘?” 崭新的剑鞘采用的是金丝镂空做装饰,黑色实木打底,鞘尾用的金铜。 华贵却不夸张,张扬与谦逊包容一身。 “你也只能看见剑了。”祁雁嗤了一声,他揉揉酸痛的手臂,眼神示意让封长诀坐下喝酒。 “还有酒啊。”封长诀低头看酒杯,酒香香甜,光看着就垂涎三尺。 祁雁:“……” “咳咳……”封长诀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咳起嗽,闻着香甜的酒,喝下去却如此辛辣。 祁雁恶作剧得逞,微微勾唇,扯到正事:“现在,亭中只有你我。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喜欢那裴问礼?” “嗯,很喜欢。”封长诀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借此机会顺便说开,“殿下,我不懂你为何会喜欢我。” 祁雁眯起眼,轻飘飘道:“因为我喜欢男人,你也喜欢男人,难道看不清楚?” “啊,我不喜欢男人。”封长诀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惹得祁雁怔住,他接着说道,“我没遇到他之前,的确不喜欢男人,否则我就在营里搞起来了。遇到他之后,我也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单纯喜欢他。” 祁雁:“???” “所以,殿下,我没法接受除了裴问礼以外的人。” 祁雁无形中被塞了一口粮,有些无语地喝口酒。 “你这样,怎么喜欢上他的?”祁雁嫉妒裴问礼的同时,又忍不住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是我说,一见钟情,你信吗?” “……” 面对祁雁的黑脸,封长诀正了正神,正儿八经地回忆道:“回朝游街那日,我很高兴,骑着马儿到处张望,偶然看见茶楼上的他,只能看见脸,我就以为他是个姑娘。那时我就很喜欢,等到后面发现他是男人,也来不及了。” “命可真好。”祁雁拧眉冷哼,暗讽裴问礼一句。 “是啊,我也觉得我命好。”封长诀却所当然地把话接过来,沉吟出声,“他这么出众的一个人,样样精通,竟然能和我心意相通。” 祁雁快聊不下去了,他沉思半晌,突然明白封长诀为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了。 从小就不是墨守成规的主儿,又去边境野了六年,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荷花花瓣翻飞,天上落下几滴雨来。听着雨打荷声,思绪竟回到那年夏末。 也是梅雨天,只是那场雨来得急。青石小街行人奔走,他也随着家中老仆躲进一个茶馆。 “接着上回说到,封家父子猎鹰,且看,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北疆的鹰翱翔在天地间,哪是一般人能猎到的!嘿,此时,封太平和自家小儿打了个赌,要是封小子能猎到那雄鹰,就免去他那日练武。封小子一听呐,不用练武,骑马拿弓,一气呵成。值得一提,他只拿了三支羽箭。” 好狂的人,只拿三箭。 茶馆里座无虚席,祁雁穿着便衣,也只能站在角落里听。 “要说封小子年轻气盛,否则怎会挑了个难事,选练武轻松百倍。可他是封小子啊,他大笑着拉弓,嘴里念道‘这有何难’。他射了三箭,三箭连发,最后一箭,直飞命门。” 茶馆听众齐齐拍掌叫好,气氛活跃,带动得祁雁跟随鼓掌。 “回到营里,他爹酒都没热好,那死鹰就被扔在酒桌上,吓他老爹一跳。” 大伙又咯咯笑起来,祁雁弯弯嘴角,脑海里涌现少年人拉弓猎鹰的画面,心生憧憬。 “依小老儿言,封小子生在方隅里,心却长在天地间。他心纯得如山尖冰雪,又炽热得似广天圆日。像他这么直率的人世上本不多见,叫猎鹰便去猎,说骑马就去骑,他从不弯弯绕绕,眼里除了天地辽阔,就只有鹰。” 干净、纯粹、无畏无惧;执着、热情、天地立心。 说喜欢就喜欢,哪来的轻易言弃。不因喜欢的人是男子而改变。但他也有过逃避,为躲掉十年如一日的练武,他选择更难的猎鹰。为男子之间的情感而为难,停步在红线外。 与优点比起来,这些压根不算什么,甚至在封长诀身上很讨喜。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想通,也能释怀,也能东山再起。 热风吹偏细雨,打湿祁雁的发梢。祁雁苦笑几声,连他最后那点执着也放下了。 “陪本王喝会酒吧,你不是有求于本王么。”祁雁盯着坐对面的封长诀,一口酒下肚,喉咙干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封长诀瞳孔一震,略微尴尬地说道:“你都知道啊。” “哼,你当本王傻吗,裴尚书那些地契就差没甩本王脸上。你们不就是缺兵,才把算盘打在本王头上。”祁雁无可厚非地说道,他指尖点点桌面,让封长诀喝酒,“你陪我喝,我就借兵给你。不仅如此,王府钱财、江陵兵库,你都可以挪用。” 此话给封长诀敲响警钟,他狐疑不决地打量祁雁,好心说道:“你别做傻事,天下男人那么多,没必要,真没必要。” 祁雁脸色一黑,冷声道:“闭嘴,喝酒。” 对味了。 封长诀安下心来,举起酒杯喝酒。 喝到天昏地暗,雨未停,天已暗。湖面平静得没有涟漪,碧玉荷叶被打得翻面。 “好兄弟,多谢你的兵!等我以后扬名立万,有什么好处咱就一块分啊!别和我客气!” 封长诀明显喝高了,举着剑大喊大叫。祁雁安静地趴在桌上,小口小口喝着杯中酒,望着他发酒疯,浅浅勾起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可望不可及,有幸遇见他鲜活的一面,清楚知道他不只存在于话本,就很好。 “玟书,那个姓裴的,还没到吗?” 祁雁声音拔高,亭外撑伞的书童闻言走近,温声回道:“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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