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裴尚书才叫真正的忠臣,据说那天好多人都跑了,就他站在朝堂直面裕……咳,圣上。” “是前朝的裴尚书,注意措辞,别被有心之人听见了,现在圣上清剿余党,小心有牢狱之灾。” 正说着,酒馆外边走过一队巡兵,两人下意识地闭上嘴,等巡兵走远,他们才敢放下戒备说话。 “如今前朝的官员死的死,下狱的下狱,京城空荡荡的。哎,你说,前朝的太后和小皇帝还在,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啊。”那人凑到好友耳旁轻声问。 后者神色不宁,气愤道:“弃国而逃的人,就算江山又被夺回来,他们还有脸坐回自已的位置吗!” “这位置给裕王坐,不如给封长诀坐!” 旁边桌的人说话打断了他们的嘀咕,两人对视一眼,附耳去听。 那一桌的坐着几个大汉,激昂慷慨地夸着江陵地区的好,说那封将军对底下土兵如同兄弟般,说那江陵地区富足安稳,说那地方投奔者源源不断。 看架势他们也很想投奔过去。 “可是封家不是最忠国的吗,封小将军不为国家,竟然想自立为王,他不也是个叛国贼!”一个迂腐的老头闻声,拄着拐杖走到饭桌上骂骂咧咧。 气得那几个大汉从饭桌上跳起来,回怼道:“封将军的父亲受陷害而亡,他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向着大辛,乱世中谁不想称霸。老头,你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可要丢了你的前朝思想,好好地活完剩下的年岁!” 酒馆里的人听到“受陷害而亡”纷纷来了兴致,凑过去问说话的大汉。 “实不相瞒,哥几个曾经是宫廷侍卫,我们也是听说,北定将军私通匈奴的文书有疑,但大辛开祖没再查,直接定了罪。”那个大汉被他们团团围住,只好接着说,“封家向来忠国忠君,若北定将军真出了那码子事,飞骑将军也不得埋怨朝廷,自成一方势力。” 有点道,那些百姓们轻声议论着回到饭桌。 “那裴尚书和封将军不是天下第一好,如今裴尚书下狱,封将军会去营救吗?”一个妇人好奇问道,“还有那个刑部的卫侍郎,他对封将军不是有恩,封将军不会视而不见的吧。” 这下把大汉给问迷糊了,他挠挠头,模棱两可道:“这我可不清楚了,封将军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行动。” 突然行伍的脚步声推近,酒馆里的人全都散开,带头的是裕王得力干将之一的紫脸,没想到会撞到一尊大佛。 酒馆中瞬间鸦雀无声,紫脸冷冷扫过那几个大汉,握紧腰上剑柄,厉声问:“说!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方才说话的大汉垂头抿唇,瞥过桌上饭菜,战战兢兢道:“没什么,就说这饭馆的菜淡。” 一个巡兵凶神恶煞道:“如今圣上正要收归盐铁,你们说菜淡,不就是在说我们圣上没手段!你是前朝余党吧!把他拉下去受审!” 无无据。 在座的各位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巡兵们拉走那几个汉子,紫脸最后警告地扫过酒馆里的所有人,径直出去了。 自裕王坐上皇位,京城每天都在经历这样无厘头的事情,京中牢狱的犯人越来越多,牢房装不下,一间狭窄的牢房甚至能塞五六个人进去。 “又抓进几个新人了?” 狱吏看到两三个巡兵押着几个汉子进来,虽是问句,其实也就像平常那样随口一说,散漫地打开牢房。 “上头牢房不够用了,先放在下边的牢房吧。”他用钥匙打开往下层走的铁门,阴暗的地道让那几个汉子望而生畏。 “下边不是关着那位裴……”一个巡兵诧异,下层的牢房关着的都是前朝刑犯,但下层牢房空间的确大,他想了想还是闭嘴。 狱吏啧啧几声,领着他们往下层走,语气不满道:“那有什么办法,上头牢房不够用,只能装进下边的牢房了。进了牢房都是犯人,下面那些不过是前朝杂碎,凭什么给他们占那么大块地方。” 几个汉子被巡兵用力扯着走,不知绕了几圈,周围的墙壁就变成了铁栏,犯人们怨天忧地、咒骂当今圣上的、念经自保的……也有刚被关进来大喊大叫的。 “狗日的皇帝老儿!老子没罪也抓,他娘的长了狗眼吗!” 一个犯人听到有一堆人下来的脚步声,抓着铁栏杆咒骂。 下一刻,守在栏杆外的一个狱吏用钥匙极速打开铁门冲进去,只听得鞭打声和喊叫声。 “还说你不是前朝余党!” 带路的狱吏领着巡兵和汉子们走过那间牢房,一个汉子好奇地望了眼,刚才叫唤的人被抽倒在地上,血染囚衣。 他倒吸一口冷气,缩回视线。 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那间牢房痛苦的呐喊声愈来愈低,不知是渐渐远去,还是那个犯人已经被抽死了。 直到踩到平地上,几个汉子心里才有些安稳,他们环顾着四周,底层的牢狱很大,中间有块空地给牢狱们坐着玩牌。 带路的狱吏往西边的路走,路过一些审讯室,只见血肉模糊,哭喊声阵阵。越往里走,越安静,等走到尽头,一间牢狱的铁门被打开,他们被塞了进去。 牢狱里角落窝着一个惨兮兮的男人,几个汉子好奇地打量他,狱吏脚步声远去,汉子们找到一块空地坐下。 “你们怎么被抓进来的?” 那个角落里的男人蓬头垢面,忽然开口问对面墙边的几个汉子。 一个汉子犹豫片刻,回道:“说我们是前朝余党。” 男人嗤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了。 “你呢?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说你怎么被抓进来的。”那个汉子好奇地问他。 “我啊,前朝史官。”男人哭笑不得,他说着话,眼神却往对面的牢房里瞟。 几个汉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得已看愣了眼。 对面牢房里有个正襟危坐的男人,身上虽然脏乱,但能看出容貌美丽,气质清静。他前面小桌上摆着一个玉棋盘,不发一言,淡定地下棋。 “那人谁啊,怎么还有棋下……” “长得可真美。” 汉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男人身上污垢也多,却难掩脸上的俊美。若凑得近些,能发现,他很虚弱,但身子骨依然挺立。 像是被春雨淋破在地的残叶,又像是烂在水面上的花,更像是碎掉的琉璃珍品,浑身透露着沉郁破碎的气息,如同一盏破烂的孔明灯,秉着一点微弱的烛火,支撑着漂泊。 角落里的男人扯唇一笑,唇角伤处血流下来,他语气平和道:“那人啊,前朝宰相。”
第124章 血染玉棋 “他就是裴问礼啊……” 几个汉子惊呼出声,眼前的人身上传奇事迹太多了,不知道从哪个角度看待他。 温耘淡淡笑道:“不明显吗,貌比天仙。” 无论他们在牢房里怎么议论裴问礼,后者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安静地下棋。 “我们原想去投奔江陵的封将军,现在好了,被抓进狱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一个大汉主动和温耘说起事,后者听到“封将军”三个字,有意地瞅向对面牢房。 裴问礼果真下棋的手一顿,慢吞吞地下好玉棋子。 温耘咧开嘴笑,他故意将话题引过去,接话道:“封将军还没出兵啊,再不出兵,裕王就要去围剿他们了。” 他毫不避讳地称呼大奕皇帝为裕王,几个汉子吓得四处张望,生怕被狱吏听见。 “我真觉得,封将军能推翻大奕,毕竟投奔他的人还挺多。之前我们觉得元武将军也能的,但是没想到他会投奔那奸贼!”一个汉子悄声说出心中所想,说得面红耳赤 他忽的叹口气,“这世道真不安稳,那皇帝轮流坐,日日出灾祸。” 说完,几个大汉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牢房恢复寂静,蓦地清脆的落子声打破哀伤的氛围。这枚棋下得力道重,一股血流沿着手臂,渗出白袖,一滴滴落在棋盘上。 伤口破了。 “诶,他怎么有棋下啊。”一个汉子听到下棋声,转头问温耘。 温耘视线飘到那个玉制棋盘上,轻声解惑:“他那棋盘是裕王给的,先前裕王想要审问他太后和小皇帝的去向,他没回答,裕王忽的拿出一盘棋要和他下。人走后,这盘棋也就没带走。” “谁赢了,谁输了?”那个汉子身子前倾,十分好奇地问温耘。 温耘顿了顿,叹了口气:“裕王。” 一句话让三四个汉子全瘫倒在墙边,牢房里又冷清下来了。 裕王称皇过了二十五日,江陵却还是没有动作,连另外两个反叛的郡王停在潇湘豫州都不敢上前一步。 江陵虽未有动作,却从未停止过练兵。 天气转凉,姜家的援船抵达郧阳襄阳等地,为练武的十二万土兵添补衣物粮食。庞大的木船靠岸,土兵们整齐有序地从大船内搬运木箱。 船头站立着一个闲散的贵公子,身披貂皮大衣,找人带来一个土兵问话。 那个土兵紧张地盯着眼前看起来面善的公子,后者缓缓开口道:“你们将军……还好么?” 土兵松了口气,接着诧异道:“挺好的呀,能吃能喝。倒是穆将军不太好。” 姜鹤一脸色一黑,给气笑了,换个方式问:“就是说,你们将军有没有和往常不太对的地方?” 土兵认真地思索半天,恍然大悟道:“有!自京城被攻陷,他身边气压很低,没人敢靠近,一开始扶川先生和几个封家的大哥还去聊过几句,到后来他们也没怎么去找将军说话了。而且他很少歇息,我们值夜班的兄弟常常能见到大营灯火亮着。” “有时,他还会嘴上念叨什么,阅兵训练也会出神,反正目光总是望着西北方向。明明将军很想带兵去打京城,不知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姜鹤一神情越发凝重,他转而问起先前提过的穆南桉:“那穆姑娘呢?” “穆将军病倒了,一是水土不服,二是天气转凉。”土兵如实汇报情况,听完一切,姜鹤一按捺不住了,他让那个土兵带路,快步走下木船。 营地规模很大,姜鹤一腿都走麻了,才看见大营。 “姜公子,待我去通报一声。” 一炷香不到,土兵就回来了,请姜鹤一进主营地。 那个土兵帮忙撩开帷幄,姜鹤一迟钝半晌,终是踏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沙盘图,干净整洁的摆设,姜鹤一的眼神在营里寻找着封长诀。 后者双手撑在檀木方桌上,低头看着京城的布局图。这个英俊的男人看起来好些日没收拾自已,眼底隐约的乌青,冒出来未刮的胡茬,像是长时间精神紧绷。 他很敏锐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眸黯淡。姜鹤一看到封长诀这副样子的第一眼,说实话有点怵,这人就像一只被压抑许久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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