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不再停留。 “误会解开就好,至于好不好男色,无非好的都是美色而已。宋大人年轻貌美,叫奚将军在一旁看呆了,看愣了,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那也是正常。美人总是叫人移不开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大人面若桃花,比女子更胜,引来些许恋慕,也是情之中。” 说罢,隋瑛就转身离开,近卫们也不想久留,他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跟了上去。帐内又只剩了那对冤家。 奚越瞅了一眼宋知止,目光相触,又好似被芒针扎了似的躲开。他心底思量着隋瑛口中“恋慕”二字,回忆起到自己坐在榻边,欣赏那张睡颜时的阵阵心动。 宋知止也红透了脸,心忖自己这熟睡的面容真叫人全然收归眼底。倒真是出于欣赏么? 岑寂一点、一点地蔓延,情思便一寸、一寸地生芽。 无声无言,兀自伫立。直到夕色退去,夜幕低垂。漫天星光,闪耀其上。
第22章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年?…… 占领隘口之后,军队朝前推进五十公里,整个营地在吴宪中和陈青和的带领下,驻扎在隘口以东南十公里处。而后有数次爆发几场小规模战役,以萧慎和陈青和为将,皆取得胜利。 如此便是匆匆一月过去。 林清见萧慎伤势好了大半,已能纵横战场上杀敌,便放下心来。某日晚上,戊元府传来急报,说是瘟疫已消,还需做流民安抚工作。前线不是巡抚多待的地方,隋瑛和林清一合计,两人便预备回戊元府巡抚衙门。 狂风四作,若鬼哭狼嚎,裹挟着黄沙打在马车上噼啪直响。这种天气多见于二三月,不知为何,今年却提早了些。众人皆面带纱巾,阻隔黄沙进入口鼻。在这等狂风下,身型稍许瘦弱,行路都是举步维艰。 马车前,萧慎依依不舍,面对林清的再三叮嘱,他向林清做出凯旋的保证。 “下次可就是在戊元府见了。”林清抚去萧慎甲胄上的沙尘,道:“战场上务必小心。” 萧慎点头,拥抱了林清,在他耳边低声道:“一定。” 而宋知止则依然留下来看管粮草,成日待在辎重营里。奚越和隋瑛告别后,就骑着马往辎重营方向去了。林清担忧宋知止安全,心道被奚越给缠上了怕是件麻烦事,要事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法向程尚书交代。隋瑛却说,现下可是和以往不一样,什么因出什么果,叫林清把心放在肚子里。 好不容易登上马车,林清才松下一口气,他的官帽都被吹歪,风沙全钻进了发丝里。他何曾见到过如此天气,即使是戴了面纱,依旧觉得口鼻里都被尘土给糊住了,咳嗽不止,眼角也是磨得通红。 “漱漱口。”隋瑛递给他一个牛皮水袋。 漱完口后,林清才觉得好些,马车摇晃,好似要被吹翻。隋瑛面朝幔子而坐,他则坐在其左首,背靠窗户一侧。林清忧心地掀开窗幔,注视窗外。 灰黄色的天地,不见任何活物,四面八方皆是一色,也不见任何方向,仿佛世界只剩下风沙的喧嚣。 “这里年年都是如此。”隋瑛道,:“路途还长,见善还是稍作休息罢。” 林清摇了摇头,说:“摇摇晃晃的,还是算了。” 隋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枕上来,我为你揉揉太阳穴。” 林清不语,目光便又落到了另一边。 隋瑛不禁露出嘲讽神色,“同床共枕足足一月,除却那次亲吻你肩,何曾再冒犯过你?也不知每日晨间谁缩在谁的怀里,想要碰你,又何需找别的机会?” “没说你要碰我,只是……只是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军营里是军营,和他处不同,回到戊元府,你我便是巡抚和钦差,终究是身份有别。” “好一个巡抚和钦差,好一个身份有别,这一月我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换得你一两分信任!如今回到官场,你又要弄那虚头巴脑的一套,和我拉开距离了?”隋瑛抓住林清的手,目光灼人。 “你又何必……又何必……如今这般,不也是很好么?” “好?一个人若是忘了自己,何来谈一个‘好’字?” 一阵委屈袭来,叫林清不禁哽咽。 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将自己都忘记? 可这人为何对自己步步紧逼? 林清恨恨抬眼,一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不料车外传来一声声马的嘶鸣,接着便是车夫和士兵慌乱的喊叫。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整个马车好似飘了起来,接着便朝侧边歪去! 林清没有抓扶之地,整个身子就是朝前一栽,眼见就要撞在马车内壁上,隋瑛不假思索地就冲上前将他搂在了怀里。 林清狠狠撞在隋瑛胸口,只听见身下人一声闷哼,就死命抱住了他。 砰砰砰,马车继而翻滚起来,似是从高地坠落,两人在其中早已天旋地转,你抱着我,我搂着你,连衣襟都搅乱在一起。大多时刻,林清只觉得自己落在温软当中,脸庞贴在炽热胸口,发丝飞扬之间,木头碎渣、尘土砂石、残布缕衣皆从眼前掠过。 只是一声声撞击后隐忍的呻吟,漂浮在耳侧。他心忧惧,就想抬头看。这一抬头不要紧,叫隋瑛差点没抱住他。 “别动!” 一双手将他再次拥入怀里。搂住他的腰肢,护住他的后脑。林清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抱住隋瑛的腰。这马车不知翻滚多久,终在“轰”的一声巨响中停下。一方嶙峋峭石横插进车厢中,隋瑛和林清堪堪躲过这撞击。 若是撞在这石头上,怕是两人性命堪忧。 可如今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林清方一抬头,就是一道温热自上而下落在他的脸庞。他一摸,整片手掌都是鲜红。 “在山!” 官帽脱落,隋瑛的额头破开了一道大口,汨汨鲜血直涌。他微眯双眼,疼痛让他的微笑很勉强,他抬起手,抹去林清脸上的血渍,艰难问:“你还好吗?” 林清直点头,带着哭腔道:“我很好,我好得很!你伤得很重,在山……” 官服凌乱破碎,身体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说,马车几根脱落的窗棱还深深扎进了隋瑛的臂膀和腹部,林清看了眼泪直掉,想碰又不敢碰,只能从隋瑛怀里慢慢脱离出来,咬牙道:“你先等着,我去叫人!” 他叫隋瑛靠在巨石上,自己则爬着掀开车幔,将将一脚踏入风沙当中时,他便感受到脚踝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整个右脚扭曲在一种怪异的弧度。 他的脚断了! 林清瞬间软倒在地,大口呼吸之余,眼泪便砸落在地。可这一口呼吸一口沙,他连忙扯碎官服掩住口鼻,手腿并用地朝前爬。一面爬,他一面大声呼喊。 可除却风声,无人回应他。 眼前是一片抖而高的坡地,很显然,他们是从高处的官道坠下来的,队伍中的其余人不见踪影,许是在风里乱了方向,如今目光所见之处,只有背后那残破的马车车厢,以及一片茫茫黄沙。 想到隋瑛的伤势,林清便铁定了心朝陡坡上爬去。 不过片时,他的手掌和膝盖便已磨破,鲜血淋漓。 “见善……见善……回来。” 风中传来隋瑛微弱的呼喊,林清回头,哭道:“不,你不要出来,我去叫人!” “你找不到他们的,队伍已经散了,你快回来,若是从坡上再度摔下来,我可就找不着你了!” 不知何时,隋瑛已经出了车厢,捂着腹部,踉跄地走向林清。在看到林清匍匐在地,全然依靠双手双膝在地上爬行前进时,他只觉得当头棒击,整个人越发混沌起来。 “你的脚,你……” 他蹲下身,好似感受不到自己痛了,抄起林清的膝弯,将他抱起奔回巨石处。林清不住地呼喊叫他放他下来,他却置若罔闻,直到把林清塞进了马车内。 车内一隅,隋瑛坐在巨石与车厢的夹角之处,将林清紧紧搂在怀里。 薄如蝉翼的木板之外,是要人命的沙尘暴。峭石和残车之间,是两人急促的呼吸。 天地却仿佛只剩下这一隅,让两个受伤之人紧紧相拥。 “终是没能护好你。”一滴泪水,落在林清斑驳的额间。 林清低声啜泣着,在那炽热的怀中摇头。他用手紧紧摁在隋瑛腹部伤口,妄图可以止住那不停往外渗出的血。 “过往没有护好你,如今也还是叫你受了伤,总想着护你周全,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隋瑛轻轻抬手,用指尖触碰林清湿润的睫毛。泪水将林清脸上的黄沙冲出些许沟壑,叫他不负清隽。不远处,那右脚骨结突出,皮肉肿胀,在衣裾之下无力地耷拉着。 隋瑛不堪再看。 “不要让我再找不到你呀……”他轻轻抚去林清的眼泪,自己却声线颤抖,泪落不止。 “你不会找不到我的……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林清搂住隋瑛的脖颈,贴在他软绵的颈窝里,泪流满面,已是话都说不出来。隋瑛官服下渗血越来越多,脸色也是越发苍白。那冷汗涔涔的面庞上,挂着一副行将就木的笑容,是那样僵硬、艰难。目光落在极远的飘渺之处,他仿似看到了冥河之畔。 想到这人为自己怕是肯舍了性命,林清心中的防线便再也坚守不住。 “我对不住你。”林清哭道。 “什么话。” “都是因为我。” “我不要听。” “可若非我,你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心甘情愿。” “不——”林清抬头,泪眼里渗出了决绝,咬牙道:“若非我林氏一族的牵连,你怎会少年丧父丧母,家道中落! ” 隋瑛睁大眼睛,望向眼前的泪人。 “若非因为我,你又怎么会错过会试,独留那广陵三年,遭尽了冷眼!” 林清已是泣不成声,多年来的隐忍在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他勾住隋瑛的脖颈,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都融进这人身躯里去。 “若非因为我,你此际怎会伤得如此之重,命悬一线……” 林清兀地松开隋瑛,举起手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一巴掌。霎时脸颊通红,嘴角渗出鲜血来。 隋瑛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 林清咬紧唇,红唇晕开一片青白,泪眼凝视隋瑛,歉疚淹没过心,他不堪再说上一句话。 可恍惚间,隋瑛再听不到风声,视野也重归清明。仿似有一束光,来自遥远的往昔时刻,毫无偏倚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突然,他仰头大笑,竟满眼是泪。 “想不到我隋在山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数千个日日夜夜,终是在临死之际等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拉住林清的手腕朝前一带,让林清再度落在自己怀里,他抓住怀中人湿漉漉的面颊,叫他目光凝停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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