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隋瑛套上轻衫,走近坐在床边。 “我明白。” “你的胆子一向都很大,我时常为此而担心。” “我没有。” “锦衣卫,即使寻常官员,都要保持距离,更何况……” “我明白了,你无需再多说。”林清抬眼,看向隋瑛,“我和他没交集,只是前些年打探过这人。” “你为什么打探?” 林清垂下眼睫,以沉默应对,就听隋瑛道:“你不愿意说,我心里却是知晓。因为你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你以为倪允斟会因为老师夏炎之事与你一同战线,可你不要忘了,他可以对夏炎有情,你却不能对林知府有情。锦衣卫是圣上的人,他们心底只能有一个人,装了其他人就不复初心,届时,你想用他也用不到,反而是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这四字说得可重,却是事实。林清抿了抿嘴,继续沉默。隋瑛抬起双手抚住他的肩,将其扭过面对自己。 “你答应过我的,护好自己,不忘初心。” 林清心底生出一股不耐,可他伪装得很好,抬眼间依旧是笑吟吟的,“知道了,隋大人。” 隋瑛伸出手,捏了他下巴轻轻摇了摇,“在跟我置气,嫌我干涉你。” “我拉你进来的,你干涉我是应当。” “我全然盼望你好。” 林清挑了眉稍,柔柔地躺下床,伸了个懒腰,隋瑛瞧他如猫儿一样。 “盼我好就快搂了我睡觉,这种劳什子,还值得拿来一看。”他挥袖就将倪允瞻的文章扫落在地,侧身闭上了眼睛。 隋瑛心道,还真如猫儿一样,傲娇得很。
第60章 是因为我年纪大了,不该喜…… 后来隋瑛捡了那文章做了几道简单批注就差韩枫送了回去, 倪允瞻眼巴巴地终于等到了回音,却是一份婉拒。 “空有态度,水平却是不足。” 倪允瞻看着最后一行字, 呆愣在原地,想撕了这文章,又舍不得上面隋瑛的墨宝, 因这一事,魂不守舍了足足几日。 这边是学生有意老师无情,另外一边儿也是学生有意老师无情。 自打宋知止出了事后,程菽对这宋家兄妹关心备至,尽到了老师情分。这宋知止倒是还好, 病愈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说什么要多弄出些银子支援朔西,程菽虽不知这绵绵为何对朔西如此上心,但这工作态度却是可圈可点。而那宋步苒, 在程菽看来,近些日子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是她的眼神。 忠王府上学堂内,宋步苒的目光由求知若渴, 逐渐泛起了别样的情愫。有好几次,程菽都走到了她面前, 她那灼灼目光未有半分离开,叫程菽这个见惯了风风雨雨的男人也是老脸一红,用书拍在宋步苒头上。 “纵使是女子, 也当守学生本分, 我方才讲了什么?”程菽神色严厉,眉眼冷峻。 “啊……啊,善念发……发而知之……而遏之…… ” 话语刚落, 满堂哄笑。 “遏制善念?”程菽拧眉。 “对!啊,不对!充之,充之……” “你坐下罢。” 宋步苒悻悻坐下,接下来程菽讲什么她都未有半分听进去。因为昨日,她又被程菽拦在府门外边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不愿意见自己呢? 散学后,程菽瞧了一眼宋步苒,说:“你留下。” 宋步苒撅起小嘴,心想肯定又是教训一通,可她不愿意听教训,她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了。 “手拿出来。” “嗯…… ” 宋步苒乖乖地伸了手,还不知要做什么,就见程菽抽了根柳条出来。 “老师,你!” 啪啪两声,柳条抽红了手心。 “好痛!”宋步苒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知道痛?知道痛就好。身为女子,便要知这学习机会有多么来之不易,若不珍惜,下回这忠王府,你就别再进了。”程菽面色肃然。 “老师…… ”宋步苒眼泪汪汪,咬了下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就是想见你,我想看着你……” 程菽眉头一皱,“见我做甚?看我又是为何?” “我不知道,我想……”宋步苒嘟囔一阵,竟张开双手,朝程菽抱去:“我想抱你……” “你!”程菽朝后退步,躲开了宋步苒的怀抱,“宋步苒,逾矩如此,这成何体统?” “老师,我怕是喜欢您了。” 冷不丁地,宋步苒突然说。换了别人,定会说她这女子恬不知耻,竟主动向男人告白。可她是宋步苒,宋步苒说这话,却是无半分扭捏的。她喜欢,于是就说了,她就是如此。 抬起泪眼,她渴求般地凝望程菽,嗓音颤抖,“我想我是喜欢上您了。” 程菽神色微滞,不禁片刻恍神。这一生还是头一次,有女子如此大胆向他诉说爱意,如此直截了当,毫不避讳。 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涟漪,定是假的。只是程菽知晓,他和她之间,终是不可能的。 良久,他望向宋步苒,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可知,我是你老师?” “那又如何呢?”宋步苒不解问。 “你无所谓,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你分不清楚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对我的敬仰。”程菽声音变得柔和,想抬起手轻轻拍一拍宋步苒的肩,就如同他素日里对学生做的一样,却一想到那单薄的身体是女子,便又悻悻落下手。 “迟迟……”他唤着她的字,微笑道:“你只是看不清了。” 宋步冉摇头,“我不是个孩子,在我家益州,好多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嫁人了,我听人说,您发妻去世后再无续弦,何不娶了我呢?” 宋步冉如此直言直语,竟叫程菽哑然,说不出话来。天色渐晚,冬日霞光映照在少女面庞上,覆上薄薄的、如玫瑰一般的色泽,那瞳仁纯洁而透明,泛滥一汪春水,真挚而意切,好似真对爱情有个坚定不移的所以然来。 可她此番行动,如此言语,却又分明暴露了她的确心性年幼,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程菽叹息一声。 “迟迟,如今我已是三十有七,而你,才不过十七岁,我约莫是你父母的年纪了。” 宋步冉不解地问:“因为我年纪小,你便不喜欢我吗?” 程菽笑了,“是因为我年纪大了,不该喜欢你。” “我不懂,老师您说过,该不该是行的范畴,而我问的是知的范畴。而我却知,这两样是不分开的。就如同方才您用柳条抽我手心时,我意识到我原来喜欢您,而喜欢您的举动,我却一直在做了。知行不分开,老师,你不该喜欢我,所以您不喜欢我吗?” 分明知道自己应当遵循诚信的良知来回答,可又有一个良知却在与这道诚信作着斗争。 “是的。”程菽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滞涩,如此艰难,虽依旧带有笑意,却难掩悲哀。 “我不喜欢你,迟迟,我不喜欢你。” —— 宋知止不知晓为何宋步苒近日如此消沉,他可没时间会她的情绪。如今官员俸禄最多吃到下半年,秋天一过,便是人人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宋知止分析来分析去,却被程菽一语点到关键。 “——宗禄。” 大宁朝历经五代君主,宗藩分封于各地,其禄粮供给完全由地方赋税所承担,此乃宁朝初年制定的宗禄供养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宗室成员不得参与科举,不得从事四民之业,完全依赖所在地方官府提供的禄粮生活。 至嘉宁年间,随着宗藩人口膨胀,宁朝各地官府相继陷入无力解脱的“宗禄供养困境”之中,进而造成一系列财政危机和社会危机。而到了庆元年间,短短几十年宗藩人口又是翻了个倍。 尽管庆元帝已经实行了一系列的削番减支的政策,但亲室宗族积望百年,非朝夕可易。要想改变此困局,须得釜底抽薪,施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与变法。 可谁能有这个魄力? 又因为庆元帝初登基之时,为加强皇权,重用张邈等佞臣,形成朝内严重党争,导致腐败横行,买官卖官之事不胜枚举,叫国库的银子都进了官员腰包。而皇帝自身又是奢靡无度,今日修这个殿,明日砌那座桥,皇子公主禄银更是不用多说,一月足抵一二品官员一年。 眼见着今年连官员俸禄都入不敷出,皇帝亲自下令倒了郦径遥,赫然从其府中抄出三百万两白银,解决了燃眉之急。 亲自盘点这些白银入库时,宋知止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候倒了郦径遥,究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有意为之? 林清和隋瑛也仔细品味过这件事。 兵部衙门,隋瑛指尖点着桌子,看着户部送至各部的禄银调整方策,道:“抄了郦径遥的家,竟为我大宁朝续了大半年的气数,真不知晓是幸还是不幸,只是这时间着实令人玩味。” 他想起那一夜自己保岑长青时所说的话。 当时那些话叫庆元帝动了怒,却还是被听到了心底。 “郦径遥也是个谨慎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亲自出手,去年宋知止和岐王的确是把他们逼得紧了。”林清在一旁道:“现在看来,陛下准允岐王与宋知止一同前往江南,是做了另外一步打算。陛下知道郦径遥等人会坐不住,引得他出手。” 隋瑛道:“而这其中出的差错便是太子,他竟对岐王下手。” “不,”林清摇头,“或许太子下手,才正中下怀,否则死一个宋知止,闹不出这么大动静。” 顿了顿,林清继续说:“不过,还不至于将岐王遇刺之事牵连到陛下身上,许是陛下知道太子会做出什么事,但也未曾料想过他会对自家兄弟起了杀心。” 不过说完这话,林清又自嘲地笑了笑,“而谁又知晓呢?兄弟阋墙,皇权当中并不稀奇。” 隋瑛却是摇头,“我不愿意如此忖度君父,身为一国之君,不顾小家何以顾大家。” 林清轻挑眉梢,没有说话。他知道隋瑛是个不愿意以恶意来忖度他人的。 “如今陨霜的日子终是好过了些,你呢?齐桓还叫你舒心罢?”隋瑛走近给林清捏了捏肩,林清舒服得哼了一声。 “他是个能干的,只是有些闷声闷气。” 话刚说完,就听签押房房门敲响,听这沉闷的一声两声,林清抬头看了眼隋瑛,笑道:“我说罢,沉闷的很。” 齐桓是个清瘦青年,此际抱着堆表章和战报走近,看到签押房内一坐一站两位尚书,微微瞪大眼睛,便又从容地行起礼来。 “不必多礼,齐大人,你和林大人聊,我就先走了。” 隋瑛秉持着职权分离,在兵部将开始内部讨论前就走了,以免落下什么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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