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当心身体啊!” “林见善!林见善!”张邈嘶哑着嗓子,好似看到多年前那那马背上意气风发之人,向他伸出手,对他说,云深,不会骑马?不会射箭?我教你啊! 又仿佛看见那人在一片火光中,头戴凤翅缨帽,身披玄光铠甲,手持轩辕剑长弓。在他身后,是万千军马,他朝他走来,双眸含泪。凝望彼此,他不说话,却最终与他额头相触。 “云深,走吧,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大哥。”他哭着央求。 “走吧,云深。” 他推开了他,他却辜负了他。 张邈在王鄂等人的搀扶下,坐上一顶便轿,四下无人后,他好似终于放松发片刻,才敢念出那人的名姓。这三个字有山河的重量,压了他一生,让他讷言,让他日夜无眠,让他此际笑得两眼是泪,让他抓着他这大宁朝这套一品官员礼服,怆然泣下。 — 林清尚未走进官员下榻的厢房处,就醉倒在隋瑛怀里。他是从不喝酒的,给他看病的大夫不允许,隋瑛也不让。可今日因为萧慎这事,隋瑛知道他心里苦闷,便由着他了,心想待会大不了抗在身上带回去便可。 没想到这人的确是不胜酒力,醉了之后还如此胆大,一箭险些带走了一名二品官员的命。 “笨蛋。”隋瑛望着怀中人,刮了刮他的鼻梁,“可是我的笨蛋也这么厉害。” 待到四下无人,他便抄起林清膝弯,抱在怀里。林清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借着月光做起旖梦。他们行走在长长的环廊之下,好似走在一片秋霜中。好似被心跳声唤醒,林清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睡在榻上,身边则是隋瑛匀长的呼吸。低头瞧了瞧,自己已是被人换上了睡觉时的月白稠衫,他俯身在隋瑛脸颊上吻了吻。 他突然觉得口渴,于是小心翼翼掀开床帘,下了榻。隋瑛白日内驰骋山野,已是累得很。他不想惊扰他。 他方走过屏风,倒了一杯茶水独自啜饮时,就见窗外闪过一道鬼魅身影。 “谁?!” 没有声音,就在他以为是风吹树动自己看花了眼时,那鬼影又再次出现,这一次鬼影没有动作,而是直直地站定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一道瘦高身影,林清怔怔地放下茶杯。 这身影,好似穿着一副铠甲,头戴缨帽,手持长弓。 林清走上前去,强压心绪打开了门。 可开门的瞬间,环廊上空空荡荡,阒无一人。 林清瞪大了眼睛,只见地上落着一副弓箭。 林清俯身,捡起这弓,只是瞬间他又感受到一道寒风拂面,鬼影便从庭院树林后越进长廊尽头拐角,林清想也未想便跟了上去。 鬼影速度很快,好似引着林清前往某个地方。林清手持长弓,架起箭矢,若是不测发生,他尚能还击一箭。他很谨慎,脚步若猫般行走无声。鬼影在前方走走停停,林清紧簇眉头,全神贯注地跟上前去。 不过片时,两人已是出了官员下榻的建筑群。 视野变得开阔时,鬼影便背对林清,立在沼泽边,不再动作。 林清也止住脚步,架起弓箭,站在距离五十步的地方。月色照出那人身影,幽幽鬼魅。 “你是谁?”林清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问:“竟敢夜袭宁朝二品官员!” 鬼影默不作声,只是伫立在银河般的沼泽边,泠泠寂寥。 “再问你一遍,你是谁?”弓弦被拉到极致,在林清耳边发出滞涩之声,他有把握在这里射中他。 兀地一阵寒风起,林清衣物单薄,不禁打了个冷噤。就在这一瞬间,他嗅闻到风中一股甜腻的香,涌入肺腑之间,顿时让他身体发麻,僵硬如石。他心下骇然,意识到对方该不是一人,就在他准备移动身躯转身逃离此地之时,前方鬼影居然缓慢地转过身来。 可林清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那人便手持弓弩,直直朝他发出一矢! 锋锐的弩矢,完全可将他射穿! 林清拼尽全力,想要躲过这一箭,可风中甜腻之气越发浓郁,他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难道,就是在此刻吗? 他不甘地闭上双眼。 只听到锵的一声,金属撞击迸射出一片火花,灼烧岑寂夜色。隋瑛以手帕掩住鼻息,持剑堪堪挡过这一箭! 随即便是一搂一抱,隋瑛俯身将不能动弹的林清单手就扛在了肩上。 此际沼泽畔已无人影,隋瑛目透精光,阴鸷地环顾四周,一手搂着林清,一手持剑,他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周边无人后,他持剑后退,随即三两个跨步就抱着林清躲进了一片松树林中,再几个穿梭,两人便回到了厢房。 隋瑛来不及大口的喘气,将林清放在榻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晚儿,晚儿?!” 林清的舌根子都是麻的,他想回应,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转动眼珠,告诉隋瑛自己没关系。可隋瑛却捏了他手腕,仔细替他诊起脉来,担忧药物影响他身体,隋瑛索性将林清衣物悉数脱了下来,顺着他的经脉和穴位给他一寸一寸地揉捏,直到林清的手指动弹几分,再到他舌根柔软,可以含糊不清地说出话。 可经隋瑛这么一按,林清就是想说都说不出来了。谁知道他摁了什么地方,叫林清腹间生出灼热暖流,整个人都烧起了晚霞般的红。 “这么烫?伤寒了吗?”隋瑛担忧地抚摸林清额头,再摸了摸自己额头。 “不……”林清艰难道:“别按了,我……” 再按下去,他怕是控制不了自己,在这种时刻出丑,简直要他的命。隋瑛的手还在他小腹揉搓。他的手掌暖和,他怕他心腹都冻着。 林清抬起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的那套弓箭。 “有什么讲究?”隋瑛问。 林清摇了摇头,他不清楚,他只觉得这弓箭熟悉万分,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能猜想到是什么人?” 林清还是摇头。 隋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见林清口舌僵硬,便不想再多问。 “下次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隋瑛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去,要是我晚了一步,真不敢想是什么结果。” “对不起。”林清抿唇。 “恨不得把你绑在身边,却又知你是自由人。”隋瑛抚摸林清面颊,“不过,有人盯上你了。” “我暴露了吗?” “没有证据,尚不能有结论。”隋瑛上榻,“我绝不会姑息任何伤害你的人。” “可是……”林清咽了口口水,说:“这是你的厢房。” 隋瑛身躯一凛,“你的意思是,目标也许是我?” 林清颔首。 “你住在我这边,不是秘密。”隋瑛将林清搂进怀里,“不管怎么样,日后定要小心行事,我经不起再失去你了。” 林清淡道,“不会再失去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66章 他是想 顺天城中, 岐王府内从未有过如此压抑气氛,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言语,就连一向咋呼的金瓜都噤若寒蝉, 大气儿都不敢出。 萧慎回府后,闭门不出三天三夜,归鸿阁外, 金瓜小心候着。三天后,归鸿阁大门打开,萧慎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情坚毅,气势肃凛, 并无半分颓丧。 他扫了一眼守在阁外的下人们,沉声道:“这一年来府中开支用度需要节省,有谁不想干了的,把工钱接了, 离了王府便是。” “留下来的人,经过这一年,我岐王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罢, 他便朝云栖苑走去。 “金瓜。” “小的在。” “将藏书阁的书都给我搬到云栖苑里去。” “得嘞,主子。” 见萧慎依旧斗志昂扬, 金瓜也暗自松了口气。他连忙叫了人搬书,接下来的几日萧慎便将之前隋瑛吩咐他读的却一直未读完的书一本一本啃了个干净。读累了便提剑练修习武艺,精进剑术。 仇恨和不甘的火种在年轻人的心中勃然烧起, 平静的外表之下是雷霆万钧。 “以为我会消沉颓废, 就此沦落么?”眼底掠过一抹恨意,他抽出腰间长剑,双指并拢, 抹在剑身之上。 利剑照映出他如鹰双眸,他深吸一口气,剑尖指向苍天,随即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指向东宫方向。 “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击败么?” 他一声吒喝,剑光一闪,菊园中百花便于凛冽剑气中散漫于天,天地仿佛凝固在这一瞬,他立定原地,紧盯一个方向。 他的人生,他的命运,从来都只有一个方向。 深吸一口气,萧慎收剑,尚在沉思之际,就听身周传来掌声。 “殿下好武艺,就是在下也自愧不如。”萧慎转身,见鼓掌的是隋瑛,而隋瑛身边则站着林清。他看向老师,只见其眼底含笑,并无半分斥责。 这还是秋猎后三人第一次见面。 原本林隋两人是做好了安慰萧慎为其鼓舞打气的准备,没想到萧慎毫无懈怠之色,苑内堆满了书籍不说,也不忘修身筑体。林清瞧见了甚感欣慰,就连隋瑛也是对萧慎刮目相看,更加坚信他们的选择。 片时,三人已经围坐在云栖苑中。 “林师,隋师,是学生不对。”萧慎坦诚道,“学生仍是压不住气性,禁足一年也好,正好磨练磨练性子。” “殿下这番话更是叫我们惭愧了。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下山路亦是通天路,我二人虽是担了你老师一名,觉悟却还落在了下风。”隋瑛眼底溢满称赞,萧慎浅浅地笑了笑,遂看向林清。 林清端了茶杯,小抿一口幽幽放下,迎上岐王目光:“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只是在这段日子里殿下务必小心府内动静,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 萧慎点头,就听隋瑛道:“依我和你老师的猜想,太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尽快物色几个可靠人选,护你和府上周全。” “那我就多些林师和隋师了。” 萧慎起身向二人行礼,三人再聊了一会儿,林清找了个机会,说自己也想见识一下隋瑛剑法,正好也给岐王指点指点。于是隋瑛便拿了剑,在菊园内舞出几个实用的招式。萧慎正仔细看着,默默记在心底,就感觉林清向他靠近,拉了拉他的衣袖。 “有些事不方便当着你隋师的面说。”林清压低了声音,目光却还落在舞剑人的身上,“近日记得多研习研习兵法和驭兵练兵之术。” 萧慎皱眉,问:“可是朔西又不太平了?” 林清摇头,“你只管去看,不懂的来问我。” 说罢,随着隋瑛一招收势,林清佯装无事笑着鼓起掌来。 “记着了吗?你隋师剑法当中有几处是江湖人士常用的,和你自小修习的宫廷剑法有所不同,更为狠戾和凌厉,乃进攻之招数,对你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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