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林清放下笔,起身揉了揉腕子,笑道:“可是嫌我冷落你了?” 隋瑛摇头,“瞧你忙碌的模样,也是赏心悦目。” “那你这眉头又是为何?”林清走近,用指尖揉了揉隋瑛眉间,好似哄小孩一般,“散开,散开……” 隋瑛笑了,反握住他的手,将人往前一带,林清便整个儿地坠落在他怀里,俯身在美人唇上吻了吻,隋瑛说:“是因为你才愿意散开的。” 林清躺在隋瑛怀里,也不想动了,疲累压得他深深呼了口气,他观察隋瑛表情,便将脸埋进其颈窝里,喟叹道:“真想你一直这么抱着我。” “有何不可呢?我可以一直这样抱着你。” “曾几何时,我站在那木棉树下,思念拥抱的温度,我幻想过很多人的,有爹爹、娘亲、还有姐姐们的,可那些怀抱之感都随时光而黯淡了,唯独你的我却记得分明。湖心亭中,你自后搂着我,教我读稼轩先生的诗,你念一句,我念一句,其中有一首,我是最喜欢的。” “我也最爱那首诗,是因为是和你一起读的。”隋瑛捋了林清青丝在指尖,闭起双眼,娓娓念出声来。 “散发披襟处,浮瓜沉李杯。 涓涓流水细侵阶。 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 画栋频摇动,红蕖尽倒开。 斗匀红粉照香腮。 有个人儿,把做镜儿猜。” 林清轻轻笑出声,“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我还真如此做过呢!” “可不是,你寻了锄头,在院子里挖了一下午,又是提水又是倒水,好不容易积攒了一小汪水池,却未等到月明中天,你那小池里的水就被浸了个干净。我寻到你时,你还在哭鼻子呢。说是什么没有小池,可唤不出月儿来了。” “是啊,于是哥哥就牵了晚儿的手,带我到了湖心亭,告诉我,水小为池,水大则为湖,这一轮明月,早已被我呼唤在这湖中央。多明亮啊,涟漪摇晃,万千的月光,尚在回忆里闪亮……” 隋瑛低头在林清额间吻了吻,“你那时看月,我却在看你。“ “你看我什么?” “湖水照映那夜明月,可有什么能照映比月更美的你呢?我想不出来,唯有用我的双眸留住你。” 林清抬头,睁开惺忪的眼,勾了隋瑛脖子,在其唇上厮磨几分。 “那便是你留住我的,可不准离开我了。” “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我离开你。” “最好一辈子都想不出,不,是千千万万个辈子都想不出!” 隋瑛笑了,抄起林清膝弯,将其抱起,放在榻上。 “那你呢?还会离开我吗?你可是离开过我好几回,都没告诉你,第一回 ,我险些为你伤心而死;第二回,在赣州,遥望你独自进京,又似死了一般;第三回呢?你要怎么拿走我的命?” 林清从榻上坐起,诧异道:“你为何会如此说,我,我……” 咬了唇,想起自己当日在赣州,那般躲避,那般决绝,竟叫他这么苦。那三年,他在广陵是如何度过的。他不堪想,也不敢想。 “决计不会有第三回 。” 已是泫然,他握住隋瑛的手,给予承诺,“第一回 非我所愿,第二回是我怯懦,第三回……” 他伸手,抚摸隋瑛忧伤的面庞,“不,哪怕是我死,也不会有第三回 。”
第70章 屹立于仇恨的悬崖边缘…… 东州, 白雪犹如棉絮纷纷扬扬,萧慎一身玄色铁甲,呼出阵阵白气。胯下战马一个响鼻, 打破此刻寂静。 在他面前,茫茫白雪当中,屹立数万名将士。风雪湮灭他们的面容, 那不甘与痛苦的心情,却随着狂风席卷进了年轻王爷的心间。在他身边,徐无眠手抓缰绳,凝望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部队,已是喉头哽咽。 在不远处的风雪深处, 数百名将士的尸身在冰雪中僵硬,鲜血染红了雪地,艳丽、猩红,扎得人眼生疼。这并非天灾, 而是人祸,本该死在战场上的战士,却倒在战友手底下。 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啊! 徐无眠转身,已经无法抑制恸哭。可这一天, 又未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在赵瑞身边潜伏多年,终是能够取得致其于死地的证据,可在这一过程中, 他何尝没有视而不见, 甚至推波助澜? 可林清告诉过他,要打倒魔鬼,须得先和魔鬼作伴。 苍茫白雪, 如何能给东州百姓一个交代? 萧慎看了一眼徐无眠,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策马前进两步,从马背上跃下,走到将士们跟前。 “我萧慎,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是兵部堂官的学生,是镇压此次哗变、亲手处决哗变军人的统领,这一切,是功,我难以承受,是过,我便代兵部、朝廷向大家赔罪了!” 萧慎朝前,向众人拱手行礼,咬牙道:“兵部任用赵瑞这等恶人,行如此伤天害之事,引得民怨沸腾,军心不稳,这是兵部欠大家的!是朝廷欠大家的,我萧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垂首,何人不知这赵瑞是张邈的人,可再是张党,也是兵部亲自调遣的主帅。这些年来,东州无战乱,却比战乱的朔西还要乱!恶主之下,人人自危,多少人被迫助纣为虐,多少惨死刀下……这一切,都会过去吗? 抬头,看向眼前身披戎装的王爷,圣上第三子,甘愿伏低,代兵部和朝廷谢罪,可张党呢?有一人出来吗? 见众将士们仍是噤若寒蝉,萧慎心中有数,知晓他们要的道歉自己给不了,可是他能给他们自己的保证。 音调再次高扬一度,萧慎听见自己的声音随狂风掠过远方。 “我与张党,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众将士皆是一凛,狂浪般的喊声响彻大地。 “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在这一刻,萧慎猛然抬起头来,迎向众人被仇恨染红了的双眼。他明白了,他明白此番镇压的真实含义。先前他以为这是林清为解救其禁足而故意设下的计谋,让自己在圣上面前戴罪立功,让圣上对他再度刮目相看。 可他现在却看得真切了。 在这样一双双燃烧愤怒之火的眼眸中,他意识到林清要他做的是众将士们的宣言,做他们进攻的长矛,亦是做保护他们的盾牌! 他将和所有东州士兵站在张党的对立面,屹立于仇恨的悬崖边缘。他将带领他们,进行最终的一跃! —— 顺天城内,一名年轻书办在炭火上烤了烤被冻僵的双手,便再度执笔,将宋知止对赵瑞的审讯如实记录在案。 堂中的赵瑞,身着囚衣,胡子拉碴,哆哆嗦嗦地看向堂上的宋知止,露出怆然欲绝的笑容。 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了么?半月过去,仍是无人对自己伸出援手么? 可一旦都交代,东州怕是要翻天覆地了!这种结果,首辅他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顺天城的雪,何曾下得和东州一样大? “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 除却这四个字,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自己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了。 这是顺天城的隆冬时刻,气温骤降,小雪转为鹅毛大雪飘飘洒洒,道路上积雪甚多,多少人都选择闭门不出,然而这宋知止却是干劲儿十足。昨日他正愁无处下手赵瑞,就听闻魏勤已经入京。他连忙请示林清,三人就在林府会了面。 散雨阁内,烧着温暖炭火,林清今日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一套极品紫砂茶具,亲手为两人泡茶。 “人证、物证都在。”魏勤说,“那女子逃出生天后,险些被杀人灭口,还是徐将军通知了我,我才得以抢得先机。” 宋知止蹙眉:“那女子又是如何逃出的?” 魏勤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林清,只见起低头品茶,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于是说:“说是徐将军的人救出来的。徐将军早已和赵瑞不对付多时,为了搜集其证据,下过不少苦功夫。” “那哗变之缘由又是为何?” “哎,论起这事,伤天害不说,更是丢了我大宁朝的脸面,这,这叫东羌人如何看待我们大宁朝?军眷被迫卖身投敌,叫人……唉!”魏勤捶胸顿足,叹息不止。 宋知止蹙眉,不禁腹诽起“脸面”居然比“人命”重要。不过听着听着他又疑惑四起,他看向林清,问:“这些事徐无眠将军一开始就知晓么?” “自然是后来慢慢发觉不对劲的。” “未曾上报兵部?” “上报了,却是作风问题。”林清不动声色地道。 “怕是当时证据不足。”魏勤在一旁道。 “是,折子都没个重点的,叫我也不好下手。” “您哪里能下手,赵瑞可是张首辅的人!”宋知止气冲冲地道,可他眼珠子一转,好似想到什么, “说来也怪,徐无眠将军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那窑子的事是避无可避了,可那哗变,未尝不能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去解决……” 宋知止方说完,就听林清一声冷笑,“单论赵瑞买卖人口办窑子这一件事,陛下会如此上心么?而张党,会就此撒手对赵瑞不管不顾么?” 魏勤连忙补充道:“宋大人到底还是心性年轻,不晓得这矛盾啊,若是架不起来,是得不到解决的。单论赵瑞办窑子贿赂东羌商人这事,他大可以做些文章,说那些人不是他强买而来,而是这些人自愿卖身的。如此一来,又是你来我往地调察,无止境地推诿,做假之事层出不穷,事情便是这样一推再推,得不到最终解决了。” “而哗变则在另一个层面上,影响根基,牵动帝心,须得不容差池地解决,所谓快、准、狠,一剂猛药下去,先拔了东州的根,至于那些盘根错节的东西,留下来慢慢薅就是!” 魏勤讲完后,再度看了一眼林清。林清似乎对他的解释很满意,抬手为他倒了茶。 “魏部堂,难为你了。” “哪里,林大人别折煞下官。” “什么下官,你我同一品级。” 宋知止一听,连忙对两位大人行礼,“是下官愚鲁,看不到问题本质了。” “你还年轻。”林清扬起嘴角,给宋知止了斟了一杯茶,宋知止大惊失色,连忙起身。 “这可使不得!” “坐下吧,知止,你是陨霜的学生,我们都很看好你。” 宋知止的脸倏尔红了,而后三人又聊了几句,他便马不停蹄地去见证人。那女子被魏勤重兵保护着,见到宋知止后声泪俱下地控诉,说那窑子里的人都是被强行买来,甚至有的是被从父母身边强行掳走的。 “我的爹爹娘亲,失了我,连去年一个冬都没能熬过去,我已经是孤苦无依了,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让那赵贼得到报应!”女子哭道,宋知止心有不忍,见她独立被留在驿站,还穿着件单薄的棉衣裳,便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愿意去他府上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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