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想。 陆淮在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卓祁并非景伯府的人,他的生母竟是常乐长公主。 李晟的亲侄子。 陆淮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喷涌而出的怒气,平静道:“算起来,卓祁在世的所有亲人中,陛下您是与他血缘最近、最亲的亲人。” 话落,他的鼻头涌上一股酸涩感,怒气转眼化作心酸:“那陛下您是如何对一心为陛下的侄子下手的,又怎么能让林峥为所欲为去审卓祁的呢?” 李晟动作忽地顿住,偏头望着陆淮:“林峥对卓祁下手了?” 看见李晟满脸疑惑,他蓦然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鱼骨鞭,倘若不是臣及时赶到,世上便没了一个叫卓祁的活人。” “朕并没有令林峥去拷打。” “所以陛下要治林峥的罪吗?” 闻言,李晟没有吭声,他当然舍不得,如今林峥可是他的得力助手,重要程度甚至能让他原谅林峥差点害死他最疼爱妹妹的孩子。 陆淮自嘲一笑,也不再指望李晟,将话题又扯到了卓祁身上:“卓祁自小养在景伯府,景伯府里的人对他不好,这点陛下应该知道吧?” “那陛下为何还要他继续留在景伯府?” 李晟重重地叹了口气,倚在靠背上,闭上眸子:“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针对,皇宫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微不足道的针对令卓祁坏了身子底子,一辈子都要靠着药物维持,陆淮道:“常乐长公主既是卓祁的生母,为何会早逝令他没了母亲依靠?” 常乐长公主早逝那年,卓祁还不到一岁。 似乎是说到了关键之处,李晟睁开眸子,起身来到案几旁,正对着窗子,道:“是朕,是朕害死了朕的常乐。”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前画面,多年前常乐长公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阿兄,你看常乐穿这件衣裳美不美?” “阿兄,他们笑话我,你快去教训他们。” “阿兄对常乐真好。” “……” “陛下,求您放过他。” “陛下,您心里没有一丝愧疚与悔恨之心吗?” …… 常乐长公主李常乐,封号常乐,名字亦为常乐,是前朝先帝唯一一位公主,上头有先帝疼爱着,母亲又是皇后,还有李晟这位一母同胞的皇兄保护着。 论谁来说,都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投这样的好胎,常乐每每听闻,也只是笑而不语。 自李晟登基后,这位备受宠爱的常乐公主却因病逝世,无数人惋惜,皆言是上天看她过得太好了,甚至羡慕、嫉妒了,遂叫她回到了天上。 而事实并非如此。 早些年传闻常乐公主出宫时看上了一位长相绝佳的男子,李晟不允许如此一位门第不等的人做常乐的驸马,便极力阻挠,最终常乐还是不舍,就将男子带进了常乐殿养成了面首。 两人把酒言欢,直到男子离世,常乐思念成疾,郁郁寡欢,便随男子而去。 百姓们的传言必定是经过了夸张加料,又是多年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最终获得了这一版本。 李晟得知了此事,下令但凡是传其谣言者,其子孙后代皆不可入朝为官,谣言这才渐渐停歇。 虽没有如此夸张,但传言也存在一定的道。 常乐是在养心殿见到了那位男子,惊鸿一瞥,一见倾心。 男子的经历与秦兮的相似,皆是半道杀出来的将军,而那日他去禀报状况,听闻常乐公主也在殿内便做好了心准备,不料这一去就再也从叫做常乐的那块空地上走出。 常乐哭着吵着要李晟为她与男子赐婚,李晟不肯,为拆散两人,他将男子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谁知常乐孤身一人踏上征程去寻男子…… 她一人走进冒了烟的军营里,一身上好布料制成的素净洁白的衣裳与这战场格格不入,尤其是炮火与血腥味令她作呕。她左顾右盼,这才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直到天上飞来一只穿天猴正对着她飞来,与窜天猴同步的还有面前朝她冲来的男子。 “小心。”男子飞扑过来,将她扑倒在身下,带着她向旁边滚去,窜天猴在原地炸出了一朵夺命烟花,浓烟滚滚,就连地上也被炸出了一个坑来。 “不好意思,姑娘,没伤着吧?”远处不知所措的小兵站在原地,心里直发慌。 “没事。” 常乐的衣裳上沾满了尘土,发丝也不复先前那般整洁,金丝发钗散落一地,还有些挂在她的发丝上摇摇欲坠。 男子上前摘下发簪,缓步靠近,常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里怦怦乱跳,抬眸瞧着他。 完事后男子拉开了些距离,眼神冷冰冰,低声道:“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是不可以携带的,它可以满足你爱美的心思,同时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话落,男子甩手将发簪扔得远远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边走边道:“此地危险,速速离去。” 常乐抚着脑袋上的发丝,抬脚追了上去,喊道:“你没看出我是谁吗?” 男子精美的面容毫无波澜,回应道“不知。” “真的吗?” “真的。” 常乐歪着脑袋从男子的侧下方往上看去,道:“皇宫,养心殿,我追着你,忘了吗?” 男子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侧头看她,道:“在下未曾忘记,公主应待在皇宫里才是安全的。” 常乐转身停在男子的前方,男子猛的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正色道:“公主,请您不要在胡闹了,在下派人送您回去。”说着绕过常乐继续向前走去。 常乐一愣,随即冲着男子大叫:“你怎么和我阿兄一个样啊,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害怕阿兄责怪你。” 见男子没有停下的迹象,常乐气的猛一跺脚,三两步追了上去,强行逼他停下:“你到底如何想的?说出来我又吃不了你,我是什么山林猛兽吗?见了我就跑。” 男子无奈地面对着她,这时常乐才发现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应该是方才救她时沾上的。 男子道:“君臣有别,公主是陛下的亲人,臣出身寒门,本就相差万里,况且军营里危险重重,公主不该呆在这里。” 话中有话,常乐算是听明白了,一番话下来看似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要她回去,实际就几个字“我不喜欢你,别来烦我”。 “不是。”常乐反手抓住说完就走的男子,问道:“我也不和你虚伪了,我问你,你到底接受不接受我?” 是接受而不是喜欢。 常乐见他没反应,接着道:“两个人相爱的前提,定然是相互了解,相处过的,我们为何不能相处一段时日?” 她顿了顿,直视着男子,挑眉道:“倘若到时你还对我没感觉,我们两个就此割席,谁也不去打搅谁,可好?” 男子定睛看了她一会,点头道:“好。” 常乐唇角一勾,抬手伸出小拇指,在男子面前晃了晃,催促道:“快点。” 男子疑惑道:“什么意思?” “拉勾啊。” “……幼稚。”话虽如此,男子还是幼稚地勾住了她的手指,缓缓缩紧。 放下手后,常乐得意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谢之行。”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爱他,最后连名字都不知,他认定自己是块木头,不知情爱,不会对常乐这种天之骄子动心。 事实总是事与愿违,最终在常乐的不断陪伴的攻击下。 “木头”谢之行成功坐上了常乐殿“面首”的位子。 谢之行隐藏得非常好,在宴会时听着群臣们对他憎恶的讨论无动于衷,甚至还迎合着痛骂自己两句。 谁也不知常乐殿的“面首”便是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谢之行。 常乐消停了,李晟倒是坐不住了,命谢之行回驻守地,常乐会开溜,继续这样下去,李晟心里膈应,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位寒门出身的人去受苦。 于是他做了个令他后悔一生的事。 “所以陛下便将他杀了?”陆淮双手抱胸,坐在苏公公搬来的小凳子上,冷冰冰地问道。 “是也不是。”李晟笑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弱:“是他自己没命回来。”
第68章 西南叛乱,叛军高呼“为民除害、打到昏君”的口号,拥立封地在西北的五皇子为皇帝,且迅速占领西北。 群臣意见出奇地一致,命各方镇守的将领合力围攻西北,欲不战而胜。 没有战争便没有伤亡,李晟却以“不知叛军人数”为由否定了此意见,并决定派一人率领军队前往西北打探消息,而后再派将领支援。 这无疑是一趟赴死的任务,而那个人,便是谢之行。 君命难违,谢之行纵然满心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艰难的使命。虽击退小部分叛军,可叛军人多势众,谢之行在援军到来的前一日血洒西北。 景和三年,夏,谢之行葬身于西北。 常乐长公主得知此消息后,痛不欲生,在常乐殿内竟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攥着谢之行殉国的噩耗。 李晟听闻匆忙赶来,在太医口中得知常乐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此番昏倒乃是心急所致,那一刻,李晟心中泛起一丝悔意。 常乐在郁郁寡欢中度过了最为难熬的几个月,最终诞下孩子,孩子出生那晚便被连夜送出了宫,并严令禁止传播此事。 人的心若死了,身子也便没了生机。 同年,冬,常乐长公主病逝于常乐殿。 无人知晓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为何早逝,亦无人知晓自她腕处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整张案几,更不知她与谢之行曾经相爱。 那位送出宫的孩子,便是卓祁。 常乐与卓夫人自小便是好友,就连她与谢之行的事,卓夫人也知晓一二。 常乐生前将孩子托付给了卓夫人,卓夫人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常乐看着孩子的面容,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想到了谢之行,这是她与他的孩子。 “便唤作之安。” “之行”与“之安”太过相似,恐外人说闲话,卓夫人便将“之”换成了“知”,知安便成了卓祁的字。 知安便好,平安即可。 不久,常乐便撒手人寰,只为李晟留下一个“恨”字。 自己的妹妹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亡,他满心愧疚,但因宫中的勾心斗角,他放弃了将卓祁接入宫中的想法。 只能不断地赏赐景伯府,期望卓祁能过得好些,后来听说自卓夫人离世后,那些赏赐并未用到卓祁身上,赏赐之事也就此停了。 直到十几年后,他在一次举荐折子的首位见到了卓祁的名字,便开始悉心培养,并对他完全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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