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的轻巧,可最后不也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吗?”陆淮冷笑一声,嘲讽的韵味脱口而出。 口上说着信任,背地里却捅刀子,这算哪门子的信任。 李晟微微摇头,俯身剧烈地咳了几声,道:“人是会变的,不管是行动还是思想。朕在卓祁身上看到的是不服气,那日刺杀,他哪怕说出个由,朕都会放了他,可他一声不吭,要朕如何?” 陆淮皱起眉头问道:“难道陛下不会想到有何难言之隐吗?” 李晟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紧紧捂住胸口,回道:“所以朕将他关了起来,日后审问,发生如此之事,也是朕的错。” 李晟在那日的确动了怒,卓祁低着头沉默倔强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故人,当时他发现了谢之行与常乐的关系,逼着谢之行与常乐分开,那时谢之行也是这般模样。 都说子像母,女像父,可卓祁偏偏继承了谢之行那张俊美清秀的面容。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容逐渐重合,倘若谢之行还在世,任谁都会说他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多年前的官员皆被李晟换得差不多了,故而如今的官员只是听说过谢之行,并没有见过,这也给卓祁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李晟缓缓回到位子上,抬了抬手臂,问道:“你可知朕赐婚于卓祁与你?” 陆淮沉思片刻,除去功高盖主找了卓祁来监督他,其余的也没什么了,于是回道:“不知。” 李晟轻笑一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道:“十几年前,朕曾见过你。” 闻言,陆淮一愣,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目中无人的少年,天地加起来都未曾有他的脸皮厚,陆家人世代镇守边关,在战场与朝堂上来回徘徊,并未参加过什么宫宴,李晟又是从何处见过的他? 难不成是李晟出宫在街上碰见的他? “臣并不知年少时见过陛下。”陆淮拱手道。 李晟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你不知也不奇怪,朕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们一眼,不必挂怀。” 你们? 陆淮微微睁大眸子,李晟说的“你们”指的是他与卓祁,又是在十几年前,那便是团圆节那天夜里。 如他所料,李晟的下一句便是说的此事。 中秋夜晚,卓祁因祭奠卓夫人被孙云柔联合卓明高赶出了景伯府,流落街头,也是在这天遇到了陆淮。 李晟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直到陆淮离开一去不复返,卓祁靠着墙壁睡着之时,他走了出来。 常乐长公主离世多年,第一次见到卓祁,因着神似的面容,他很快便认了出来。 “知安。”一道声音自远处悠悠传来。 卓祁半睁着睡眼朦胧的眸子,抬手挡了挡侧上方亮了的灯笼,迅速藏起手中玉佩,望向声音所在处。 “卓祁,你是卓祁吗?”声音逐渐靠近,李晟从暗处缓缓走出,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卓祁猛的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前方,一点点向后退去:“你、你是谁?” 李晟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别害怕,我是你的亲人,不是景伯府的亲人。” 他的这番话把年幼的卓祁绕得不知所措,只能无助地缩在墙角,紧盯着他。 “陛…老爷,您要的东西买来了。”苏公公穿着管家的衣物出现在李晟身旁,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刻而成的鸟。 “喜欢吗?”李晟接过木鸟在面前晃了晃,笑着将手停在半空,等待着卓祁的答复。 卓祁见他并没有恶意,又知道自己的名字,放下戒备缓缓靠近。 李晟轻柔地揉了揉卓祁的发丝,站起身来带他走出巷子:“你愿不愿意去见你母亲?” 听到“母亲”这个词时,卓祁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小孩子懂什么,只是思念母亲罢了。 他胡乱抓住李晟的衣袖,四处张望着,眼下已是二更,街上多家铺子关上了门,百姓也变得稀疏起来。 李晟见状,问道:“是在找方才的公子吗?” 卓祁收回目光,冲着他点点头。 “喜欢他吗?” “喜欢。” 李晟笑了笑,道:“想不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想。” 李晟停顿片刻,道:“等你长大后,舅父再来问你,你若还想,便帮你实现,可好?” “好。” 幼时的卓祁还不懂事,整天追着李晟“舅父舅父”地喊,待大了些,懂事些,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后,便改了称呼。 …… “你或许不记得了,想必卓祁已经与你说了。”李晟道。 说了但没说全。 陆淮问道:“所以赐婚前,陛下已经找过知安了?” 李晟摇了摇头:“所谓入局者迷,旁观者清,朕自然看出他对你还是喜欢的。” 闻言,陆淮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情愫,倘若不是卓祁幼时的一句“喜欢”,两人也不会走到如今,李晟也不会看着他的权利过大而放他一马。 他总是将天定姻缘挂在嘴边,却不知没有卓祁,他如今活不活着还说不好。 “陛下不会担心臣被逼赐婚,会报复吗?” 李晟再次摇摇头,道:“你们两个在朝堂上犹如……”他仔细想了片刻:“打情骂俏,或许别人不知,但瞒不过朕。” “……陛下好眼力。” 陆淮瞧着越来越浓的烟雾自香炉中袅袅飘出,以及李晟要去加熏香的动作,赶忙告辞:“倘若陛下没什么事,知安臣就带走了,臣告退。” 如若他不及时离开,恐怕会被呛死在这里,那时卓祁真要守寡了。 “等等。”李晟喊住他:“今日的消息已经传出,朕不可不管此事,你要有个交代。” 陆淮拱手道:“臣已然有了法子,必定查出真凶。” 他在卓祁上药时听苏公公讲了刺杀的全过程,卓越弦说的证词并无一人瞧见,只是盲目猜测跟风,这本身就是个漏洞。 一举两得,只要戳穿,便轻而易举地洗去卓祁的罪名,并将景伯府的一家子人推向深渊。 李晟点点头,俯身从案几的隐蔽处取出一支素簪,命苏公公交给陆淮,道:“这枚簪子是谢之行送于常乐的,她非常爱惜,在你们成婚之时,朕带在了身上,也算是他们两人见过了你们大婚,替朕还给卓祁吧。” 陆淮接过簪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簪子是桃木雕刻而成,花纹复杂且精致,没个三五个月定然成不了此般,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簪子的尾部刻着几个字,在簪花的花瓣下面,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名字:李常乐,谢之行。 “谢陛下。”陆淮小心地收好簪子,见李晟没有什么表示,推门离去。 寒风呼啸着迎面袭来,熏香味被吹得淡了些,身旁的苏公公要来相送,被陆淮婉拒留在了养心殿,只在殿前看着陆淮走远,消失在风寒里。 不知不觉在养心殿坐了这么长时辰,竟已到了酉时,陆淮瞧着快黑下去的天空,加快了脚步。 时辰没有方才紧迫,陆淮在推开殿门的空隙顺便扫了眼四周,手上动作一顿,惊讶地停在门外。 只见眼前的宫殿金碧辉煌,放眼整个皇宫,找不到第二处与常乐殿媲美的宫殿,就连李晟的养心殿也略微不如,由此可见宫殿的主人在宫里的地位是何等令人瞩目。 殿内倏然传过一阵咳嗽声,陆淮回过神用力推开门,似乎是长久未曾住过,推门时发出“滋”的一声响,惊到了榻上之人。 “谁?” 卓祁刚睁开眸子便发觉了异常,不是牢狱,不是侯府,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将他弄到了这里,也不知有何目的。 眼下他半靠在榻边,衣物半挂在身上,遮住这处露出那处,被子虚掩地盖在他身上,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这样一副画面落入了陆淮的眼中。 陆淮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往上拉了拉被子,道:“醒了?还疼吗?” 卓祁一愣,放下警惕,抬起一只手抚向眼前人的脸颊,喃喃道:“敬辞……” 陆淮接住因虚弱而无力垂下的手,放在脸颊上,寒风刺过的冰冷使得卓祁的手一抖,随即轻轻的抚摸起来。 “我在。”陆淮轻声道。
第69章 他放下卓祁的手,将其仔细地塞在被子里,随后利落地脱掉外衣,让他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了些许风寒,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在陆淮的外衣比平时的厚些,好歹抵挡住了寒冷,内里还算暖和。 卓祁的脸色苍白如纸,吃力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点空隙留给陆淮。止疼劲还没过,但能感觉到身上麻麻的。 身旁的温暖骤然袭来,快要冻僵的双腿不自觉地靠了过来。被眼前人的温暖与气息包围的感觉,比起牢房那冰冷的墙壁,实在要好太多。 卓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道:“你怎么来了?北疆没事了?” 陆淮无奈地看了卓祁一眼,身子斜倾着,下巴抵在他的头上,道:“北疆无事,我收到了高恭寄来的信,得知你有危险,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还有啊,你的身子都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别的呢?” 卓祁彻底放松下来,手指摸索着一旁陆淮的手,十指相扣,缓缓道:“我放心不下你。” 陆淮轻笑一声,两根手指夹住他的手指,略带威胁地道:“卓大人,若不是本将军及时赶到,你连担心的资格都没有了。” 卓祁抽回手指,轻轻搭在指缝间,闭上眸子,道:“捕捉住猎物,先是满足自己,再是报仇雪恨,林峥既然恨我,便不会让我简单死去,而我会利用这段时日逆风翻盘。” 或许是因担忧过虑,陆淮已经忘了卓祁也是一步步艰难走上去的,中途不知遭受多少人的陷害,若没些手段与智慧,那就不是卓祁了。 陆淮挑了挑眉,忽的抓紧他的手,道:“今日几鞭,明日几鞭,后日再上些别的刑具,折磨得生不如死,在下不知大人要用怎样的本事,才能令这副站都站不起来的身子,逃出牢狱,寻证据呢?” 把事情想的简单未必是一件好事,就像连饭都吃不起了的人,第一件事应是填饱肚子,哪还能策划着称霸天下的企图。 卓祁一时无言以对,将脑袋埋在陆淮怀里,沉默着不说话,他还真的没有陆淮想的周到,若陆淮不来,难不成便是死局? 不,不会,但凡是听到点传闻或是消息,哪怕不准确,陆淮也一定会来。 陆淮勾了勾唇角,无声一笑,问道:“醒多久了?” 卓祁身子虚弱,但在他来到常乐殿时也坐了起来,醒的时辰应该不久了。 “刚醒。”毫不知情的卓祁还在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却不知自己内心的防线早就被陆淮洞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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