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不好再挽留,“你意已决,朕明日派人准备车马给你。” “谢陛下。” 宋涛谢过李幼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如意开口道:“皇帝,哀家瞧你脸色不大好,正好宋大夫在这,让他给你瞧瞧。” 李幼想了会才伸出右手,“那就有劳宋大夫了。” 宋涛为他搭着脉,不过一会儿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似遇到非常棘手的问题。 冯如意见宋涛神色不对,立即屏退殿内的宫女,“皇帝的身体可有大碍?” “回太后,陛下体弱,政事上不宜操劳过度,要适当休息,养好身子。”宋涛语气一顿,“只是除了身子骨弱,陛下似乎还中了一种慢性毒。” “慢性毒?!”冯如意惊诧道:“皇帝好端端的怎会中毒?是何人下的毒?太医署每日诊脉都诊不出来,是如何做事的?!” 说到最后,冯如意的语调染上怒意。宋涛拱手道:“还请太后息怒,容草民向陛下问一些问题。” 她不再说话,宋涛问向李幼:“陛下可是服用某种药物好几年?” “是。” “陛下这些年可是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是。” “近几个月可有频繁做梦?” “没有。” 宋涛问到最后沉默了。李幼的表现太过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即便他说了出来,也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宋大夫可知道朕中的是何毒?”李幼问。 “西域罕见毒药,玉成欢。” “可有解毒之法?” “是有,但陛下身上的毒已入血肉,草民无法根除,只能开些药将毒发的时间往后拖延。” “朕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一年。” 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这个结果,李幼还是感到一丝可笑。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看来孙珩行的性子快被自己耗光,准备舍弃自己这个棋子了。 他呼出口气,对宋涛道:“那你在离开前为我准备好药吧。” 宋涛离开了康心殿,屋内就只剩他们母子二人。 冯如意拉着他的手,一双美目流转着泪水,神情似悲似悯,像是一个母亲面对孩子的病情无力回天时悲痛到无法接受。她几度哽咽,刚吐出一个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不得不咬紧嘴唇,偏过头去缓解那股悲痛。 李幼慢慢挪开她的手掌,淡淡道:“母后,你我母子情分不深,不必为朕如此伤心。您瞧,朕都没伤心。” “即便你不是哀家亲生的,但哀家与你俱是李家的人,那你便是哀家的孩子。”冯如意扭回头看他,开门见山道:“哀家知道,之前哀家一直求你办些为难的事情,故而才导致你我现在这般情形。哀家这些日子一直想补偿你,可哀家愚笨,未能帮到皇帝什么,便只能做些吃食送过去,以减轻哀家心中的愧疚。哀家不敢奢求你原谅哀家之前做的那些糊涂事,只求你能够不拒绝哀家的一番心意,如此便好。” 李幼本身不是个心冷之人,反而相当的心软。面对冯如意的一番肺腑之言,他无所适从,想要离开。但他不能这般离开,否则会加重冯如意的愧疚。 他拿起桌边的手帕,递给冯如意拭泪,道:“是儿臣说错了话,是儿臣被蒙蔽了眼,看不见母后的一片真心,还多加揣度。儿臣以后不会这般了,还请母后莫要伤心愧疚了。” 李幼细声说了许久,才哄得冯如意止住了泪。抹去泪水,冯如意这才回到正事,她问:“皇帝可知是何人下的毒?若不知道,咱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这胆大包天的贼子满门抄斩!” “没用的。”李幼的语气充满无力感,“朕现在还斗不过他们。” 冯如意好歹在宫中待了多年,就算再愚蠢也悟了他话中的无奈和如履薄冰,她沉默片刻,抱歉道:“是哀家之前未能察觉你处境艰难。” “母后不必自责,朕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李幼道:“趁朕还活着,朕一定要将他们解决,还晟朝一片清明。” “若有哀家帮得上忙的,哀家必定尽全力帮。” 李幼没有婉拒,道了声好,便起身离开了康心殿。冯如意拭去眼角的泪水,把用过的帕子丢入炭盆之中。 丝制的帕子遇火即燃,她面色淡然,叫来了贴身的宫女,吩咐道:“你去将香囊送去给他。切记莫要让旁人察觉你与他有往来。” 第24章 好戏开场 鹰都王归京第三日夜,天下起雨。细雨朦胧,加深寒意。街巷昏暗,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有人在巷中穿行。那人做了伪装,从外形上辨不出是谁。不知是否有急事,那人的鞋底似抹了油,走得极快,而疾行的方向正是鹰都王府。 待到达目的地,那人便敲响了鹰都王府的大门。前来开门的人打量了会才谨慎地说出暗号:“八十里外金河开。” “我自前来迎君归。” 对上暗号,开门的人侧身让那人进了门。穿过中庭,他领着人来到鹰都王的书房处,道:“王爷,他来了。” 鹰都王正执书饮茶,闻言头也没抬,“你先下去吧。” 书房的门被贴心合上,那人随即摘下帽子和面具,“王爷,好久不见。” “嗯,是有挺久没见的。”鹰都王的目光上一秒还在他的身上,下一秒又回到书卷上,“如今临近新年,你不在天子面前忙着,反而深夜跑来找本王,意欲何为啊?” “王爷与在下共乘一条船,洛京里出了事,在下前来自是为了问清一些事情。” “哦?你要问何事?” “冬狩之事。” 鹰都王掀起眼皮,目光沉沉:“你认为本王有设局的嫌疑?” 那人却不正面应答:“现在洛京情况复杂,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鹰都王冷哼一声,走到他跟前,“陶嵩,本王不蠢。本王的眼里可容不下擅做主张的手下。冬狩那次,本王借人给你就已经失策。如今你不去查清是谁动的手,还敢怀疑本王?” “王爷息怒。”陶嵩从容道:“在下只是怕王爷被他人利用了,坏了王爷的大计。” “光禄大夫真是好心。”鹰都王俯身与陶嵩平视,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眸中隐有警告之意,“本王的大计自然破坏不得。不过,你也莫要忘了本王当初为何会跟你合作,你若是背着本王搞些小动作,那就休要怪本王不顾情面了。” 鹰都王身量极高,俯身垂眼看人时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陶嵩被逼得一瞬咬紧了后槽牙,微躬的身体紧绷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他几乎是用尽了气力来压制汹涌的杀意,垂下头来,不再看鹰都王的眼睛,“在下知道了。” 鹰都王满意地拍了拍陶嵩的脸庞,撩开衣摆端坐在圆凳上,说话的语气和谐得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问:“本王要的东西可寻来了?” “寻到了。”陶嵩从袖中摸出一块红玉鱼状符牌,双手奉给鹰都王,“不知是不是这块,还请王爷鉴……” 他话都没有说完,手中的红玉符牌就被夺了去。鹰都王捏着那块符牌看了又看,确认了之后,声音都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是这个没错,就是这个!兄长未去世前,我曾偷偷见过他在手中把玩。” 他满心满眼地捧着鱼符,似乎看到了自己即将穿上龙袍,实现宏图霸业的未来,那充满野心的笑容被高兴冲昏了头,以致于面容变得有些扭曲,“晟朝,我等了这么久,终该是我的!!!” 陶嵩低着眉,半抬着眼睛,冷冷地瞧着背对烛火的鹰都王。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吞没了鹰都王状若癫狂的面容。 不过半刻,一名奴仆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官府,官府他们包围了我们的府邸!” 鹰都王与陶嵩的神色俱是一变。 今夜,注定不寻常。 ****** 王府被围的同时,孙家迎来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来时隐秘,除却朱阁的主人竟无一人知晓。 浴室水雾弥漫,遮掩沐浴中的人。木桶不远处,站着两名神情警觉的女子,她们时刻做着预备拔刀的姿势,只要一有状况,即可抽刀作战。 “狼敏。”用浴中的人懒懒唤了其中一名女子。 名唤狼敏的女子迅速扯下浴巾递过浴桶中的人,而后又给那人拿来一件绯色的衣袍穿上。 做完这些后,她本欲拿胭脂为自家的主子上妆,不过尚未行动就被制止住,便只好作罢。 出了浴室,下了楼,就见一名红衣男子坐在棋局前等候着她们。 “主君久违。”红衣男子说得恭敬,却未曾起身,只随意低了下头。 主君便是那位贵客。 被称为主君的那人早已习惯他的言行,提裙坐在棋局另一侧,随后落下一子,道:“这里倒是不曾变过。” “朱阁乃是先祖留下的,我等后辈不可擅动。” 那人英眉一挑,似是随口一问:“那孙家祖辈之言,可会变否?” 红衣男子不动声色,“家父曾对鄙人耳提面命,万不可忘了孙家使命。是以,鄙人即便想忘也不敢忘。” 所以我不会叛变,主君大可放心。 那人听了莞尔一笑,视线落在棋盘上,道:“孙家世代忠臣,我不会不放心。狼敏,开窗。” 一扇窗打开,风裹着湿润的冷气吹入室内。 贵客鬓边的一缕碎发垂在脸侧,又道:“听闻长熙那孩子今夜有行动了?” “是。”红衣男子捡出几颗棋子,“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他与主君约定的时日就近了,小孩子心急胡来了些,还请主君莫要怪罪于他。” 贵客捏着黑子不语,表面是在思考下一步的棋路,实际上却借着棋局整理洛京的情形。 自天子重掌权力后,朝中局势便成了一潭浑水,以往蛰伏在暗处的势力借着这潭污浊慢慢爬出来,企图重洗朝中站队。但孙家依旧权势滔天,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却深知天子当傀儡多年,必然痛恨孙珩行的摆布。 以陶嵩为首,他们正逐渐设计,让二人离心,好以推翻孙氏的压制。 拿冬狩一事来说,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案情没有隐瞒,却也实实在在拖慢了案子的进展。不过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案子的本身是勾不起自己一丝兴趣,由此钓出的另一名幕后者自己也毫不意外,可这毫无进展的案子却能将所有人拖进去,让洛京的水搅得更浑,局势更乱。 正如这棋局,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在一步步的走势下暴露出野心,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抹愉悦倏然跃上眼眸,贵客重新看向红衣男子,道:“长熙以一片赤诚之心匡扶晟朝,我怎会怪他?”话峰一转,话有几分郑重:“不过大厦将倾,纵使我给他再多时日,也非他一人能够撑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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