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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重见史册，那些少年气盛的志向让他恍若隔世。 红衣人道：“大人为主公霸业鞠躬尽瘁，我等敬佩不已。他日大业将成，大人定将载入开国史册，流芳百世！” 班飞赫发出一声哼笑，低低道：“名垂青史我早已不在乎，我只盼主公能够兑现诺言。” 红衣人复道：“这是自然。可惜主公诸事缠身，不能来为大人送别。今夜来此，除了让在下送东西，还带了句话给大人，主公说班大人所行之事，实乃大义之举，此等义气她没齿难忘。主公还说，此次一别，阴阳两隔，大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亲眷不在，我活在世上如同行尸走肉。”班飞赫慢慢缩回手，拇指抵着变形的食指抚摸，“这些年我在洛京东走西奔，从未回到家乡祭拜他们，不知他们的坟头上是否长满的野草了？” “大人放心，我们将您家人的安息处保护得很好，不会有他人打扰的。” 君埋泥下白骨销，不知我已容颜老。 明朝黄泉赴家亲，心忧欢喜一场空。 罢了。 班飞赫抬起头，坚定道：“与主公所谋之事，班某从不后悔。只是赴死之前，班某只有一个请求，将我与家人同葬。” “大人遗愿，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红衣人抱拳行礼，长身一拜：“大人一路走好。” 班飞赫把那本写满二王谋逆的罪证收回怀中，以荆轲赴秦刺杀皇帝的决然态度离开了廷尉府：“如此，那就替我多谢主公了。” 这日，班飞赫深夜驾车前往皇宫，意图将罪证上呈天子。然尚未踏入宫门半步，便远远瞧见前路有人影，站在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双手后背，玉身长立，见了他笑眯眯地道：“深夜寒露重，班大人匆忙入宫所为何事啊？” 班飞赫掀起帘子，扫视了一圈，只见凌楠身后站了十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握紧各自的剑柄，只待一声令下即可拔剑杀人。 班飞赫不动声色：“自有大事与陛下相商，尔等还不让路？若误了进展，尔等可担待的起？” 凌楠走近一步：“哦？可否跟凌某说说是什么大事，竟值得大人连命都不要啊？” 刹那，剑刃出鞘，雪亮的剑光闪过眼前，一股杀气直面而来。 班飞赫抱紧奏折，警惕地看着他们。凌楠继续道：“大人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凌某想要什么，只要将东西交出来，凌某可以让大人死得体面些，若不交，那便别怪我动粗了。” 闻言，班飞赫大笑起来，他本就算来赴死的，又何惧凌楠的威胁？ 他撩开衣袍，从腿侧抽出一把匕首，神情逐渐决绝，挑衅道：“乱臣贼子，你们做梦！” 第39章 一夜荒唐1 班飞赫死了，朝廷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劳伤而亡。事实上，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班飞赫因何而死。 班飞赫一死，追随他的中立者四分五散，无人为他的惨死申诉。即便有，那也是孙党奔着整死对方的目标而去。 然而未等他们有所动作，一场新的风波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承源五年九月，灵郡爆发瘟疫，以极为恐怖的速度传播着其他郡县。其郡太守遣手下八百里加急，求朝廷救援。 然御史大夫陶嵩私自扣下灵郡求救公文，又以孙珩行的名义，命灵郡百官斩杀感染疫病者。灵郡百官虽有疑虑，却仍旧执行，导致灵郡尸横遍野，民怨不止。遂有不平者振臂一呼，以诛杀孙贼，还吾家性命为由揭竿起义。 待消息传回洛京，孙氏一党顿时炸了锅，陶嵩扣押公文也就罢了，凭何以孙相之名滥杀无辜？这是在置孙相于死地啊！ 那日，有武将拔刀挥向站在最前方的御史大夫，誓要取他性命。 那日，文臣武将相互殴打、阻拦，身为罪魁祸首的陶嵩只是垂眼看着底下一场闹剧。 那日，愤愤不平的孙党欲联合门下子弟，先上孙府告状，后闯宫门见天子。只是那日深夜，孙氏麾下所有人收到孙珩行的密信。 密信上没有安抚之言，只道了八个字：“诸位勿动，一切随他。” 简单八字，却向他们发出了一个隐蔽的讯号，近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孙相手笔。 孙党虽狂妄，却对孙珩行十分忠心。 哪怕他们不明白孙相这样做到底有何深意，但他既然发了话，他们便照做不误。 同一时刻，凉州、荆州、交州等地区频发天灾，百姓流离失所，奔走他乡。洛京城内逐渐出现流民。 民声哀嚎，然天子无所作为。民间开始怀疑当今皇帝昏庸无德，触怒苍天，才致天灾不断。 天下水深火热，可住在深宫的皇帝全然不知。 * 李幼最近有点烦恼。陶嵩说，朝廷觉得他后宫空虚，欲为他选妃。 李幼听罢毫不犹豫地拒了，可朝廷催亲的折子不停地递进宫中，令他烦不胜烦。 陶嵩见状道：“陛下为纳妃的事烦恼的话，不若交给臣来处理？” 李幼正为此苦恼，一听陶嵩愿意为他解决自然是乐意。陶嵩出手，不出三日，催亲的折子便少了许多。 李幼放心了许多，问陶嵩想了什么法子处理。 陶嵩莞尔，答非所问道：“催亲的折子很快就会没有，陛下放心就是。” 陶嵩不说，李幼没有再问。陶嵩所使手段，他信得过。 九月的天气依然是用冰的日子，但李幼的身子每愈况下，炎炎热日只觉周身发寒，用不得冰。 这日夜里，他披着外袍正坐在窗前看书。一阵风吹过，喉头起了痒意，轻轻咳了起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越咳越厉害，咳得他的眼泪都飙了出来。 咳嗽声盖住了幽微的开门声。 “来人……” 李幼弓着腰，断断续续地出声喊人，不料下一秒有个人伸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抱起坐在椅子上。 “大——” 他惊得伸手就要推开，却在看清人的一瞬间停了动作。 “胆。” 殷霜左手箍着他的腰，右手抚摸轻拍他的后背，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道：“我在，陛下。” 李幼愣了愣，连咳嗽都被吓跑了。 “你……怎么回来了？” “事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哦。” 殷霜不满他这般冷淡态度，“怎么？我费劲心思助你相好荣登三公之位，如今他位高权重，门楣风光，我没有什么用了你便想一脚踢开我？” “胡说什么呢？”李幼拍了他的肩头一掌，道：“我说了，陶嵩是我知心的好友，休要再拿他来揶揄我。” 殷霜轻“哦”一声，微微仰头，“他不是你相好，那我是你相好了？” 李幼拧眉，昏黄的灯光融进那双圆润的眼睛，好似猫儿一样莫名地吸引着他。 “怎么不说话？” 李幼回视道：“你说是那便是。” 殷霜稍感意外，平日要是这样逗一逗李幼，那李幼可是要亮出毫无威胁的爪子挠人的。怎的今日这般温顺？ 他看着李幼苍白的脸色，心想大概人之将死，其言善也。 “陛下今夜怎么不早睡？” “你怎么没有易容？”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一同没了声。两厢对视，似有暗流汹涌，最终还是李幼先挪开视线，他道：“还不想睡。” 殷霜接着道：“易容多难看，陛下难道不想见我的真容吗？” 李幼道：“旁人瞧见难免会起疑心。” “今夜只此一次。” “……”李幼沉默几秒，推开殷霜，径直走向床：“朕乏了，要睡了。” 殷霜跟在李幼身后，追着道：“方才不是说不困吗？怎我一到你就困了？我还不困呐。” “不困你就出去。” “我不在的这些日陛下在做些什么呀？” “你不是都知道吗？” “陛下不怕我对他们动手？” “你不会干没意义的事情。” 李幼脱了鞋袜，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殷霜也跟着上了床。 “你到底睡不睡？”李幼转过去看他。 殷霜道：“陛下陪我说说话，兴许我就会睡了。” 李幼想了想，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讲吧。” 李幼清了清嗓子，道：“传说世上有一无双至宝，谁得到它就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无仙处有一孩童，名苏小霜，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小少爷。苏家上下都对苏小霜十分宠溺，几乎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因此苏小霜便被惯出一身娇气的毛病，吃穿用度什么都要顶好的。苏小霜性子虽然娇纵，可偏偏有一颗炽热的孝心。 “在他九岁那年，他的爷爷病重，大夫说药石无医，让他们准备好后事。正是这时，他偶然听说世上有至宝可实现人的任何心愿，可那毕竟只是个传说，谁也没有找到过它。苏小霜却管不那么多，只要能有一丝能救活爷爷的机会，他都要尝试。于是苏小霜踏上了寻宝的路程。 “功夫不负有心人，苏小霜历尽千辛万苦寻到了至宝。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传说所言的至宝竟是个跟他差不多的同龄仙童。那仙童坐在金光笼罩的结界里，问他因何而来。苏小霜连忙作揖，道出寻宝经历，最后对仙童说我为救人而来，还望仙人成全。那仙童沉思过后，说你之所行，吾甚感动，然逆天改命乃仙家大忌，若一意孤行，必付出沉重的代价。这般你可愿意？ “苏小霜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的。仙童道好，要苏小霜代替他成为仙童，守着这一方天地，而他则借苏小霜的身份出去游人间。苏小霜答应了。于是苏小霜和仙童交换了身躯，替仙童坐在了金光结界里面，一坐便是百年。在这百年期间，苏小霜才明白这结界个囚牢，如要出去需有人愿意进来顶替才行。可苏小霜从来不后悔，就这么守着，后来啊，苏小霜功德圆满，天帝念他仁德善心，允他飞升成仙。” 第40章 一夜荒唐2 殷霜等着他讲接下来的故事，可等了一会李幼还是没有继续讲，便问：“没了？” “没了。” 殷霜轻嗤一声：“好没意思的故事。” 李幼说：“没意思的才是最有意思的。” 殷霜起身盘腿而坐，顺带隔着被子将李幼也拉了起来，“我不爱听，你重新讲过。” “殷霜，你是三岁孩童吗？”李幼看着殷霜孩子气的举动，眉眼一弯，轻声笑了。 相似的场景，笑的人反倒变了。殷霜看着他笑，身体倾向对方，随后将手覆在对方的脑袋两侧。 李幼任由他靠近，待鼻尖相触时，他道：“你忘了这是你先前说的故事了？我只是将它改编了一下。不好听我也没办法了。” 他怎会听不出这是自己之前逗李幼所说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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