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能怎么办呢?他救都救了,不能最后还是让人死了吧?那岂不是前面都白费功夫了? 广寒仙倒不是真的在意时易之的生死安危,他会改变主意去捞人,其实也都是为了自己。 时家这么大的家族肯定个个都是人精不好糊弄,可他除了时易之外都不认识,实在不稳妥;而且他就算能够独自安全地回到宅子里,也不见得能够安全且顺利地完成自己的计划,毕竟在那个谋划了这场事故的人眼中,他与时易之本为一体;再者,时易之现在对他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所以能从此人身上多捞点钱又何乐而不为呢?前半生什么腌臜都见过了,后半辈子他理应要过过好日子的。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他自己,与时易之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也不是心软了,只是想透彻了。 “时易之啊时易之,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的命,你可得撑过去,而且醒来之后得对我千恩万谢的,知道吗?”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时易之冷冰冰的脸。 时易之双眸紧闭,呼吸绵长,显然没能听见他的话。 广寒仙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看着石檐外如珠帘一般垂挂的雨幕发起呆来。 呆着呆着,他开始不可控地感到有些迷茫。 ——眼下他又冷又饿,身边还有一个昏迷着的人,理应要做些什么改变现状的。可他前十九年一直在南风馆学习风月之事,又哪里有机会了解这些? 所以……现在他该做什么? 坐以待毙不是广寒仙的性格,只是迷茫了一会儿他就动了起来。 虽说没学过在山林中活下去的法子,但这些年他也是看过不少话本的,那书中有写过,说河岸边常见一种打火石,两石敲击便能生出火星。只要找到了那石头,届时再找些干的草屑和树枝,应当就能生起火来。 火是相当重要的,即使才刚入秋不久,但这样的大雨天夜晚也一定很冷,何况林子还在附近,保不齐会有什么野兽。 广寒仙看了几眼躺在地上的时易之,将他身上的那件玉色雨衣给扒下来套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谨慎地巡视了一圈周围,在觉得自己捡石头这空档应当不至于让时易之被狼叼走后,才放心地往河岸边走。 他也不知道那打火石长什么模样,那书上没细写,便只能把那些瞧着有些不太一样的都捡入怀中,捡着捡着,最后带了鼓鼓囊囊一兜子的石头回去。 捡了能点火的石头还得有能起火的木柴,于是广寒仙歇了几口气就重新没入雨中,转身钻入到了反方向的林子里。 这样的大雨天想要找干的草木实在是很困难,但天无绝人之路,他还是从岩石的缝隙与枝桠茂密的杂草堆底下搜罗到了一些可用的东西。 怕将它们给打湿功亏一篑,广寒仙自个儿都顾不上了,直接解了外袍和雨衣就往上面裹,最后抱着一路跑回到石檐下。 湿透的里衣沾在身上,十分细微的风吹过都能教他冷得打哆嗦,他屏气强撑着,将自己寻来的树枝草屑摆出了一个简单的火堆架势,然后抱着自己捡来的石头一遍一遍地试。 一个两个,一对两对,捡来的石头被他接连丢出去,一大堆最后只剩下了寥寥几颗,但没有任何一个给出了反应。 就在广寒仙即将泄气的时候,在他手中磕碰的两块石头突然吐出了几粒火星,虽然小,却十分引人注目。 这应该就是打火石了! 他心下一喜,立刻将打火石凑近到草屑旁去敲敲打打。 一次不行就再一次,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那堆草屑终冒起了烟。 广寒仙不管不顾地跪坐在地,俯下身凑近冒烟的地方吹气,不过几下,草屑终就燃起了小小的一团火苗。 他立刻伸出掌心护住那团火,慢慢地往里头送小小的树枝。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半盏茶后,那火终于肆无忌惮地、张扬地烧了起来,往外散出能够灼伤人的热。 “时易之,你看!”他兴奋地扭头看向在场的另一人,想要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 即使没学过,他也还是成功做到了,这天底下也没有什么难事嘛! 然而那人却还昏迷着躺在地上,从开始到现在连姿势都没有改换过。 广寒仙的好心情一下就落了下去,心里仿佛还堵上了一团又湿又重的东西进去,让他憋得有些难受。 时易之,真是的。 - 往火堆中添加了足够多的树枝,确保不会轻易熄灭后,广寒仙又出了石檐庇护着的躲雨处。 这次他打算去多找些树枝与叶片,树枝晾干后当柴火烧,叶片垫着用来睡觉——他可不想靠着硬邦邦的石头过一晚上。 不用再刻意寻找干的,收集的速度自然就变快了许多,一炷香不到广寒仙就拖着一大堆的东西回去了,怀里还装了几个看起来能吃的野果。 他把捡来的树枝平摊好,整齐地放在火堆旁边,又把树叶上的水也都耐心地一一烤干,而后选了个离火堆近又不会被烧到的地方,一层一层地铺了个能躺两人的“叶床”出来。 “还说对我好呢,结果都是我伺候你了。”广寒仙哼笑一声,抱着时易之移放在了叶床上,还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粗活累活,在你身上真是头一回了,对我感恩戴德吧!” 把人放下后,他选了几根长的树枝搭出了个简单的架子,把用来包东西的雨衣和外袍都挂了上去。 还准备将身上的也解下来烤一烤,可当他把手放在衣领上的时候,预备的动作却停住了。 他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接着才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会儿,他走了过去,选了几片大的叶子盖在时易之的眼睛上,然后才解了身上最后的衣物。 尽管不着一缕,可那些湿透的东西彻底离身后,他还是感觉暖和了不少,通身也舒畅许多。 当然也不能只顾着自己,旁边还有个他费尽心力救回来的大少爷等着他伺候。 虽然解自己衣物的时候多有顾虑,但轮到时易之,广寒仙就没有考虑那么多了,他直接手快地脱了所有,连亵裤都一鼓作气地扒了下来。 广寒仙不是什么君子,没学过什么非礼勿视,打量的视线大喇喇地落在了某个地方。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哼笑了出来。 这下他信这个大少爷还是个雏了。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左右他们两人之间不会有更进一步。 做完该做的事情,广寒仙也终于能歇息了,此时已是日暮黄昏。 他掏出自己摘来的野果,坐在火堆旁一边吃一边烤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野果有些酸有些涩,堪称他此生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不过聊胜于无,他就还是干干净净地吃完了——还留了两个,给时易之醒来后果腹。 吃饱喝足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懒洋洋的,旁边的火堆还一直在散着暖烘烘的热度,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又与石檐外雨声相融混合,一切都让广寒仙开始变得困倦。 他蜷缩着抱着腿,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膝盖上,眼睛一眯一眯地打瞌睡。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睡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寒公子。” 广寒仙的脑子嗡地一声响,立刻扭头看向身后。 就见那个原本一直躺着连姿势都不会改换的人,此刻竟然微微地抬起了上半身,而他盖在那人眼睛上的树叶,也因着这个动作而滑了下去。 即,他不着一缕的模样被看了个遍。 广寒仙的额角跳动了几下,立刻将晾在架子上的衣服扯下,朝着时易之兜头扔去,然后开始急急地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 刚刚苏醒的人似乎感知错误了这件单薄衣物的重量,往后瑟缩了一下,才堪堪抬起几寸的脑袋就再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人又不动了。 将身上的衣物给整理好,广寒仙回身试探地喊了一声,“时易之?” 没反应。 于是他又捡起树枝不轻不重地戳了几下。“时易之你是不是醒了?快点回我的话。” 还是没反应。 他把手中的东西丢了,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在时易之脸上的衣物——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呼吸绵长均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总归广寒仙没那么紧绷了。 不过为了防止再次发生这样的意外,广寒仙将烤得差不多的衣服给重新套回了时易之的身上。 这下谁也看不了谁了,十分公平! - 山间的夜晚很快来临,一眼望去,石檐外尽是一片昏黑,只有雨滴砸在叶片枝桠上的声音昭示着外面的世界还存在。 这样的夜晚总是极为漫长,每一时每一刻都难熬。 广寒仙又往火堆中添了一些柴,在确认它短时间内不会熄灭后,也摸索着躺到了叶床上。 今日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半路被歹人给拦截马车;又是一刻也不能懈怠地爬山;然后为了救时易之从悬崖陡坡上滚落到河中,自己从河中费力地游到岸边不算,还再一次返回河中把时易之也给捞上了岸;不好容易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也不敢歇,赶忙又去找了打火石与木柴;收集完这些之后还忙忙碌碌了许久…… 而这期间,再算上晨起出门时填肚子的那些吃食,他也就吃了一碗粥、几块糕点和两个酸涩的野果。 不仅如此,几番上山下水、救人捞人,他的身上不知被石块、树枝、泥沙弄出了多少的伤,如今动作幅度大了都会感到身体酸痛无比。 如此种种,纵使是铁打的人也会扛不住,何况是广寒仙。 虽说他以前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但也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跟着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真是开了眼了。 广寒仙脑中混混乱乱地想了很多,数次在心中提醒自己夜深危险不要睡死过去,然而还是无法抵抗住身体的疲惫,最后昏昏沉沉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火堆张牙舞爪地烧,大雨也仍在肆无忌惮地倾泻,唯有石檐下的两人熟睡着。 - 当时易之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昏迷着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安眠了,他几度挣扎着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沉重的身体却又屡次带他陷入一片混沌中。 也不知抗衡了多久,他终于艰难地掀起了犹如千斤重的眼睑。 然而睁眼最先看到的却不是山林间的草木,也不是潮湿危险的河岸,而是一道昳丽颀长的身影。 不用做任何思考,也无需看到脸,时易之当下便认出了这是广寒仙。 不知为何,恍恍惚惚之间,时易之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场景——不着一缕的广寒仙抱膝坐在火堆旁,柔顺的墨色长发披散着挡住大半的身体,可劲瘦的肩与如玉的肌肤还是得以窥探几分。橙黄的火光柔柔地铺了一层在广寒仙的身上,映着长发都带了几分动人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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