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仙回头的刹那,两人对视上的霎时,他们二人仿佛再也没了任何的隔阂,天地万物、混沌世间也只剩下了他们彼此。 但是看着此刻衣着整齐的广寒仙和自己,时易之就知道这又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梦境了。 美梦常有,现实不可多得。 时易之现在身体还疲乏得很,脑袋也很是疼痛混乱,可这并不代表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耗费了短短几息,他就捋清楚了现在二人的处境。 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些人给重击了脑袋,之后的事情虽然没有记忆,不过他猜想是他意外跌下了山崖,然后又恰好被在附近的广寒仙给看见了,为了救他,他们二人最后一齐坠入了河中——对于被河水带着往下冲的那一段,他略有几分感知。 昏迷的他自然无法做些什么,此刻能够平安地躺在可以躲避的石檐下,想必也是广寒仙的功劳。 再将周围环视一圈,石檐下升起的火堆、干燥的衣物、柔软的叶床,以及摆放在旁边的两个野果,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广寒仙的劳苦。 时易之几乎无法想象那样柔弱的广寒仙是如何做到这些的,他只知道,是他亏欠对方良多。 当初将广寒仙带出南风馆的时候,他曾信誓旦旦地允诺会给他好的生活,不会再教他尝尽这人间的艰苦,可如今一月还未过去,广寒仙就被他连累而陷入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那样好的人,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呢? 不过在这些繁芜的心绪之中,又还是有那么几缕格外与众不同的。 时易之早已习惯了照顾他人,也习以为常了并不相熟的人总以利己为先,他与广寒仙相识不过十几天,若对方为了顾全自己而放弃救他,其实也情有可原,但广寒仙并未如此。 他从未放弃可以称之为累赘的时易之。 堪堪想到这里,原本背对着时易之侧躺的人忽然翻了一个身,在几番调整姿势后,又以面对着时易之的姿势安静地睡着了。 他不自觉地将气息压得轻了些,讷讷地盯着那张离自己不过几寸远的睡颜看——眉心紧蹙、嘴唇泛白,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时易之的心骤然紧缩住,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藏在深处冗杂的情绪突然就涌了上来,不仅分成细密的丝线仅仅地缠住他的鼓动的心,还吊住了他的每寸肌肤在慢慢地拉扯,让他每吸一次气心口都会泛起一阵酸痛。 时易之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人生二十一年,身边人走人散,多数因利来因利往,有的奔着时家大少爷的名号,有的为求时家钱权的庇佑,唯独广寒仙为了时易之这个人煞费苦心,吃尽苦头。 “我会好好对你的。”时易之无声地起誓,随后艰涩地抬起自己的手,大胆地出格地搭在了广寒仙的肩上。 熟睡的广寒仙无知无觉,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热源,在呓语几声后又往时易之的方向凑了凑,最后将整张脸都埋入到了时易之的胸膛里。 时易之偏了个头,将鼻尖贴在广寒仙的发丝上。 嗅着那馥郁的桂花香气,他也再次昏睡过去。 - 广寒仙睡了一个不算舒服的觉,却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有些懊恼,暗自骂自己没有警觉心,在这样危险的山林中都能够睡着,万幸昨夜没发生什么意外。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他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身上怎么变沉了许多? 猛地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源源不断往外散着热的胸膛。 ?! 槽糕。 他立刻爬起来,将时易之压在身上的手臂给丢了回去,然后拉远了距离。 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少爷,人都已经半死不活的了,竟然还知道晚上要抱着一个人睡,简直就是高门大户里面养出来的劣习! 可他心中不满归不满,还是起来碰了碰时易之的额头,确认人没有发热后,才转过去给火堆添的火。 外边儿的雨还是没停,但昨日捡来的树枝木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日得去拾些新的,也可以顺道在山上看看有什么吃食,当然要是能遇见偶然上山的村民最好,他怀里还有几百两的银票,因着提前用油纸包裹好了,所以并未被河水雨水给搅烂,还是能用的。 要是遇见了人,他就用那些银票做交易,让他们把自己和时易之给带下山去,先找一个能看大夫的地方先安安生生地过几日,其余的等时易之醒来再说,应该不成问题。 广寒仙在脑中计划了很多,不过一个也还没有开始做,石檐外的林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第23章 第二十三枝 护在怀中 广寒仙听着那声音像是时易之贴身小厮益才的,别的他不好说,但益才既然能让时易之吩咐那么重要的事,应当是可以信赖的。 于是他立刻对外喊着应了一声,“时易之在这边!” 林子里的人敏锐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又高喊了几声,广寒仙一一应过后,他们就立刻高喊着往这边跑来。 广寒仙旋即走到时易之的身边想要将人给扶抱起来,哪知手才堪堪碰到时易之的肩膀,一群人就出现在了石檐下,挡住了一大片倾泻进石檐的光。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瞧见有个陌生的小厮对着后头大喊道:“王管事,大少爷确实在这里。” 听到这个称呼,广寒仙面上的笑顿时褪去。 假使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给时易之添堵的、让茶农怒不可遏的管事也姓王,似乎就叫王房。 这事仔细一推敲,便能猜出他们半路遇袭掉下山崖,十之八九也和这个叫做王房的人相关。 若真的是他一手策划的,那此刻,是福还是祸? 因着这点疑虑,广寒仙也歇了想要将时易之抱起的想法,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提防。 他下意识地换了个动作,一只手托着时易之的肩背半跪在地,另一只手盖在时易之的侧脸上,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摁。 片刻后,山林中就走出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穿着雨衣的男人。 男人的年岁其实看起来并不大,但唇上留了几撮打理整齐的胡子,由此显得沉稳可靠许多,笑得时候两眼眯起,又多添了几分亲近感。 “大少爷,寒公子,小的可终于找到你们了!”王房走到檐下,伞都还没来得及收就开始行礼。 广寒仙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面上的表情一分都未变,只是放在时易之脑后的手更用力了些。“有劳王管事了来寻我与含章了。” 喊时易之的字是他刻意为之,为了就是模糊与时易之的关系。 眼下这大少爷昏了过去无法主事,益才再亲近在旁人眼中到底也只是个下人而已,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否则主动权将会被王房掌握在手中,他们将会处处被掣制。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不知含章的贴身小厮益才在何处?” 他方才分明就听见了益才的声音。 王管事舒展了一下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了益才急匆匆的声音。 “寒公子,我在这在这!那边山路太滑了,刚刚跑着过来跌了一跤。” 声音由远及近,益才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了广寒仙的眼前。 他发髻散乱,半身湿透,衣摆和裤腿上沾满了黄泥和草屑,确实是一副摔了跟头的模样。 益才走入石檐下后,原本界限模糊的小厮们立刻就动作起来,聚集在王房与益才的身后,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广寒仙看着哼笑了一声,但这样势均力敌的场面也让他放心不少。“益才,马车可备好了?” “回禀寒公子,备好了。”益才是个机灵的,赶忙就应和起来。“也给主家那边送了加急的信件,不日老爷就会派人来了。” 他颔首道:“好,带含章回去吧。” “诶,好的!” 益才听了他的吩咐,立刻就想赶过来扶时易之,哪知那王房也跟了过来,还故作关心地伸出了手。 “王管事。”广寒仙眉心一跳,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王房探过来的手臂,“王管事忠心耿耿我自然知晓,只是含章如何自有我与益才照料,王管事要做的就是找出当日致我和含章于如此险境的贼人,管事以为呢?” 石檐下的火堆早已熄灭,檐外的光柔柔地扑进来,广寒仙就站在阴阳相交的中间,一张脸半明半暗。 王房慢慢地将视线从时易之身上挪到广寒仙的脸上,眼眸中带着几分威胁的寒光,广寒仙也不躲,两人便这样对视上。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王房先笑了。“寒公子说的是,在阳春的地界里大少爷出了事,不管那些歹人是附近的山匪还是监守自盗,都到底还是小的安排不周,是该小的受罚的。” 广寒仙没在意王房的话里有话,直接丢了握住的手,但也没再让益才来扶,而是自己俯身将时易之打横抱起,稳步地向外走。 走着还不自觉颠了几下——没想到这大少爷看起来个挺高一个,实则也没有多重。 - 阳春的官员动作很快,连夜疏导了涨水的河流和坍塌的道路,虽说这场雨还未停,可县内的百姓已是能够正常生活。 马车就停在离河岸不远的山脚下,无需走多远的山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顺利到达了。 当真正坐上马车的时候,广寒仙心中的那块大石才稍稍落下几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贴身的衣物已经微微汗湿了。 应付人远比在山林间生存难得多,面对王房的时候他虽没让自己落下风,却也是实实在在第一次和人这样硬对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气的,万幸对方被他压制了下去。 可这样的感受,日后也不想再有了。 长舒了几口,余光中突然看到那个躺在马车里不问世事的人,广寒仙心中蓦地生了几分恼怒。 他伸手掐住时易之的下巴,食指和拇指捏住时易之唇旁的脸颊肉,微微一用力,那闭着的唇就被挤得嘟了起来。 广寒仙的手一捏一掐的,时易之的嘴就一动一动的,他脑中灵光一闪,开始压着嗓子配合着手的动作说话。 “寒公子,你真是了不起,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用钱财来偿还,十万两黄金赠与寒公子,再放寒公子自由如何?” 广寒仙微微蹙眉佯装思考,片刻后,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我原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只是盛情难却,我若不应允倒会教你为难了,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吧。” “太好啦太好啦。”昏迷中的时易之这样说。 广寒仙满意地点点头,但还是补充道:“我可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不让你难过,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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