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传了御膳送来弄月阁。 他们昨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谢瑾细嚼慢咽, 已恢复斯文清冷的模样。除了衣服下面藏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根本瞧不见昨日的一丝狎昵和温存。 裴珩吃饭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礼数,只有一只手放上桌。 他借着这屋内还有几分残留未消散的浓情蜜意,另只手就想放到谢瑾大腿上。 谢瑾不动声色地避嫌,将腿挪开了。 他此举态度明确:昨日是最后一回, 已到此为止了。 仿佛昨夜种种, 只是一场饮鸩止渴的春|梦…… 裴珩眉心一紧, 他尝过昨夜那般销魂滋味,眼前满盘珍馐, 忽也觉得难以下咽, 可也只能自己将这股烦闷压下。 两人默然吃了会儿,谁也没开口说话。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了一阵马蹄,裴珩耳边警觉, 料想是军报的动静。 不多久, 探马信使果然就跪在了屋外。 “皇上,前线战报,关城大捷——!” 裴珩听到这声, 脑后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忙去亲自开门。 谢瑾的眉头一松, 也起身走了过去。 “皇上,前夜趁着悬河水位上涨,于将军和鲁将军分从潜县和姚县夹击关城, 杀了北朔驻兵一个措手不及,重新夺回了关城,又乘胜追击敌军三十里,将他们的主力部队彻底逐出了悬河一带!” “此战关键,鏖战三月实属不易,正好借此机会可以重重犒赏三军!” 裴珩接过军报,就下意识回头与谢瑾分享。 前一刻两人面上都还含着笑意,视线一撞,气氛又尴尬冷了几分。 信使:“皇上,此次共俘获北朔敌军三千人,缴获战马两千余匹及一处粮仓,除此之外,于将军当夜提抢杀入大营时,还活捉了他们的主将胡图赛!将军也想请示皇上意思,这人要如何处置为妥?” 谢瑾略微讶异:“胡图赛?他可是北朔战功排得上前三的大将军,于震洲忍耐蛰伏三月,没想到一朝就砍得他们这般肉疼。” 裴珩这才与谢瑾搭上话:“那胡图赛既有这等威名,也不知从前有多少雍人死在他的手里,轻易杀了,未免太不值当。” 谢瑾没有看裴珩,但每一句却是在回应他的话:“此战只是开了个好头,悬河往北就是端州、云州,两州局势尚未明朗,若是此时轻易杀了胡图赛,反倒容易激怒北朔反扑。不如等时局再稳一稳,先对外封锁住胡图赛的所有消息,吊着他们的心多慌几日,或许对我军更为有利。” 裴珩望着他认真筹谋的样子,不由又愣了下身,片刻才说:“嗯,皇兄说的在理。”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昨夜欲望到最浓时,他们就是这样看着对方的,深拥着彼此尽情交织爱恨,恨不能将对方的模样烙在身上。 只这么一个眼神,裴珩心思急转,就回想起昨夜勾人的画面,觉得情愫萦绕在心头,拼命要往喉间上涌。 “皇兄,朕……” 谢瑾硬生生掐断了他的思绪,淡淡说:“那皇上尽快请中书省拟诏回复于将军,早朝可以耽误,前线军情耽误不得。” 他说的没错。 裴珩轻抽一口冷气,还没抬脚,先带着一丝落寞说:“那朕,走了。” “嗯,”谢瑾没有留恋,先撑桌背过了身:“不送。” 裴珩又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凭着胸中一股郁气,快步离开了弄月阁。 - 下午百官都去上朝了,谢瑾凭着手上这份操办大婚的差事,出宫专程去了趟鲁府。 鲁家全家几乎都在军中效力,这府宅平日便没几个人住着,哪怕装饰了红缎囍字,也还是显得几分冷清。 鲁瑶出来迎接。她脱了戎装,打扮一如既往简单,红绳马尾,束腰白裙,也照样衬得她明艳大气。 “这是从云州带回来的茶,说是当地特产,不知殿下喝不喝得惯,可能味道比不上建康的茶细腻。不妨再试试这个点心——” 谢瑾见她热情招待,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又想起昨日自己还与她的未婚夫那般下流纠缠,心中止不住一阵罪恶难当,无地自容…… 或许裴珩说得不错,自己真成了个“伪君子”。 “殿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 谢瑾面色微红,抿了一口茶以作掩饰:“瑶将军多礼。今日我来是想商量大婚细节,顺便捎个好消息。” “大婚就不必商量了,全凭宫里拿主意,我这边能从简就从简吧。”鲁瑶在婚事上的态度,倒是与裴珩出奇的一致。 她望着谢瑾又笑了笑,问:“不过殿下说的好消息,可是来自前线?” 谢瑾颔首莞尔:“关城一役大捷,据说于将军还活捉了胡图赛。” 鲁瑶兴奋得当即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难掩喜悦之色:“太好了!难得有这么一场痛快的胜仗,就是可惜我却没能在场见证,与父亲兄弟一起手刃敌军——” 谢瑾笑了笑:“还有机会,大雍要重回上京,这场反击只是个开端。” 说到这,鲁瑶不抱希望地失意一叹:“皇上将殿下都看管得如此之严。我在外头自由惯了,要真入了宫,还不知是怎样憋闷无趣的日子。” 谢瑾又尴尬咳了两声:“瑶将军,许是对皇上有所误会。” “误会?” 谢瑾柔声说道:“他能行非常之道,别创新格,提拔女子为相。而瑶将军本就是这世间少有出色的女将,军中值用人之际,只要瑶将军愿意,皇上应不会长年累月地将你困在深宫中,过分约束你。” “当真?” “嗯。”谢瑾虽未和裴珩提及过这一点,毕竟他不喜和自己讨论鲁瑶,讨论婚事。 但不知为何,谢瑾就是直觉笃定,裴珩不会这么做。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封文书,递给了鲁瑶:“对了,待将军完婚后,重回沙场,还请将这份交给鲁直将军。” 鲁瑶怔怔接过:“这是……” “是在下的几点拙见。我一直以为,鲁家军是只强军,只是迫于形势未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你们擅长陆战和伏击,却常年在悬河两州一带防御。我是想,待于将军收复两州后,可否让鲁家军沿云州巴岭而上,自成一路进攻,穿过云州、满州,到洛州,直至从西面包抄围堵上京——” 谢瑾说得简略。 可鲁瑶翻开那册子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应战之策,地形分析以及进攻线路,殚精竭虑的程度,难以想象。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一时惊讶无措道:“这么大的一盘棋,殿下的思虑未免太长远了些,五年内不知可否做到……” 谢瑾盘算过了:“只要不发生大的天灾人祸,前朝政治清明,军队改制顺利的话,三年足矣。” 鲁瑶眉头一拧:“就算是三年之计,殿下为何这么着急就……于将军不是才赢下关城么?” 谢瑾只是笑笑:“长远计划,总归是没有错的。” 鲁瑶点点头,又轻叹道:“大雍轻武,鲁家军又是最不起眼的防守后备军,都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来日能有机会作为主力进攻一路,自是扬名立功的好机会。可那朝廷这边——” “同样的东西我会交兵部韦尚书一份,请他到时在朝中进言。” 谢瑾面色坚毅,目光却毫无察觉地柔了几许:“皇上会同意的,我信他。”
第49章 婚服 建康城的三伏天格外漫长, 立秋刚过,眼下才到末伏,暑气蒸得人心焦不安。 距离帝后大婚, 已不到一月光景。 谢瑾这虽是头一回替人操办婚事, 可他办事向来细致有条理, 学东西又快,有条不紊地协同礼部与内府,将一切事宜预备妥帖,挑不出任何错处。 午后, 谢瑾又让灵昭去请王观来了趟弄月阁, 两人将大婚当日的流程重排了一遍。 谢瑾又拿出一本账簿, 递给了王观。 王观抿了口茶,忙去双手接过, 可一看内容就皱眉愣了下:“殿下, 这账簿是?” 谢瑾:“此次大婚的已用和预算的开支都在上面了,我核算了两遍,请王尚书再帮忙看看有无增补,可以的话, 就替我交给皇上吧。” “为何要为大婚专设一本账啊?”王观一时没懂他的用意, 迟疑问:“大婚的开支是由国库出的,内府都有人记着,殿下将这账簿交给皇上的用意是?” 谢瑾面色稍肃, 说:“婚事向来耗资破费,遑论是帝后的大婚, 若不省着用、算起来用,只怕等内府回过头清点,数额就已不可控了。如今三军还在两州边境与北朔正面对抗, 快入冬了,宫里的开支自然能省且省,按这账簿上的算法,这一桩大婚就能省出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军饷。王尚书拿给皇上看,他自然能明白。” “竟是如此,是下官的眼界格局小了!”王观这人狡黠又胆小怕事,便为难推脱起来:“可这事,下官怕是不好开口吧……” 毕竟是克扣皇帝的体面钱。 节约用度虽是利国利军的好事,可总是得罪人的。要是让裴珩朕看见了那账目上的明细,发现他们为了省钱,把婚轿上东珠都换成了珍珠,诸如此类之事盘问起来,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谢瑾看穿了他的心思,稳声道:“皇上应不会在意这个的,怪罪下来,只说是我的主意便是。” 王观还是不敢,心虚笑笑:“那不如……还是由殿下亲自去与皇上说吧?” 想到如今自己和裴珩尴尬的关系,谢瑾正要拒绝。 就听得王观又拧巴着脸叹了声长期,为自己开拓道:“殿下恐怕还不知,礼部最近可不光要忙着筹备大婚,下官得了最新的消息,不日北朔也要来派使臣来建康观摩婚礼,鸿胪寺如今是忙得像一锅粥啊,下官的心思还得往那处分,人都几日没着家了——” “北朔,要派使臣来建康?”谢瑾拧眉。 他的印象里,北朔和大雍自三十多年前正式交战起,两国交恶,便没再互相派过使臣来往。 前几日于震洲刚收复了云州两城,北朔则又借机往东并了端州一城,两国正是互不相让、争锋相对的节骨眼。 他们却要派使臣过来参加婚礼,是有些蹊跷…… 王观一脸苦大仇深:“可不么!北蛮子明面上说是来观摩大婚的,可多半是为了谈判交换他们的将军胡图赛,不过目下还不知来的使臣是谁,所以这最终的宾客名单也还未拿来与殿下排对。” 谢瑾若有所思,一时不言。 王观又试探问:“殿下,所以这大婚的帐簿——” 谢瑾垂眸,无奈拿了回来:“既如此,我去给皇上吧。” 王观展颜起身一拜:“那真是麻烦殿下了!” - 傍晚,天边乌云翻涌,谢瑾持着双龙金令入了陵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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