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敏锐,知道这是风月之语,心中蓦然一动,忙着急追问:“哪次?” 谢瑾一咳,面色止不住发羞,低声说出了“铃铛”二字。 之前他不明白那些青楼把戏对裴珩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他当日为了讨好自己,竟忍痛揭了从前的伤疤。 如今想来,只后悔自己太不解风情,也对裴珩太过苛责了。 他想弥补弄月阁那次耍铃铛的遗憾。 裴珩反应过来时,一怔,心潮更涨:“哥,你怎么……?” 此等不入流的淫邪之术,从来都是裴珩提议张罗,谢瑾半推半就才肯试试,可没想到他竟会主动。 裴珩不由将双臂圈得更紧,恨不能将谢瑾嵌入自己的体内。 “话说,我们何时回宫?”谢瑾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有些喘不过气了。 裴珩稍松开他:“礼部和内府本来跟朕提议廿五启程,要不我们后日就回,如何?” 谢瑾眼尾红透:“嗯,也好。” 山林寂静,他们紧密相拥,除了黏腻闷热的水声,便只剩下在胸膛撞击的心跳声。 这样恬淡又热烈的甜蜜,令二人都觉得有些恍惚得不真实,越是情浓时分,心中就越容易生出一些遗憾。 于裴珩来说,错过了十年,太迟了。 于谢瑾来说,只剩下四年,也太短了。 他们此刻将那爱意与遗憾落到每一处实质,方才能得到一丝满足和慰藉。 天色已全暗了,夜里起了凉风,裴珩才拉着谢瑾上了岸边,擦拭彼此身上的水珠,又穿好衣袍。 “阿珩……” “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裴珩一笑,伸手将谢瑾湿漉的卷发擦了擦,“哥,你先说。” 谢瑾也没推脱,鼻尖轻呼出气,道:“是我母亲,传信来想见我。” “谢茹?” 裴珩动作一顿,说到这个名字当即脸色变了。 谢瑾点了下头。 裴珩警觉一嗤:“她不是在越州呆着么?都这么多年了,她突然要见你作甚?” “她本是上京人,流亡后一直住在建康,越州偏僻,于她来说到底是异乡。听闻她身子大不如前,御医诊了也不见好转,因此想回到建康调养一段时日,正好看看我。” 谢瑾看向他,温声道:“阿珩,你若是不想见她,我也可去趟越州,最多半月就能回来。” “不行。” 裴珩打断得不容置喙,鄙夷道:“谢茹心肠歹毒,她图什么,都不会图你的孝心。” 谢瑾见他嫉恶如仇的神情:“此话,怎么说?” 他与谢茹十年前认亲后,母子俩虽也没见过几面,有些生疏,可印象中也还算是相敬有礼。 “因为她——” 裴珩又噎住了。 他小时就一直不明白谢茹为何那样痛恨自己。 一个母亲,却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的孩子过着最不堪的日子,还动则骂自己是“孽种”“狗畜”。 自从谯丽口中证实谢瑾的身世后,裴珩才明白:那十五年谢茹虐待自己,无非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她和北朔人的孽种。 她过往在北朔军营中所受的屈辱,都想一一施加在这个孩子身上。 而今这个“孽种”又成了谢瑾…… 裴珩亲身感受过那种恨意。 他只要一想到,谢茹曾经那恨不得将自己剜而啖之的冷漠眼神,就觉得她未必会对谢瑾怀揣什么好心。 这些话裴珩无从说起,一下看向谢瑾茫然时,又仓皇掩饰起自己眼底的戾气薄情:“哥,你会不会觉得,是朕太不近人情了?” 谢瑾摇头,淡然一笑:“你有你的考量,我自然信你。” 裴珩也沉静了几分,退让道:“不过这不麻烦,若你真想见她,让殿前司把她接到建康后,朕陪你一起去见她。” 他虽不想见谢茹,可只有这样他才放心。 谢瑾抬眸微诧:“当真?” “嗯,一言九鼎。”裴珩笑说着,忽抬起手,将一枚针状物插入了谢瑾的耳洞处。 谢瑾感受到那是一枚耳骨钉,本能抗拒地往后退了半步,又被裴珩一把揽住了腰。 “哥,别怕——” 裴珩也不觉跟着有些紧张忐忑起来,胸腔微微起伏,贴着他的鼻尖安抚道:“这次,以后,都不会再是笼中雀了。” 谢瑾的睫羽轻扇,听言没再动弹,待到裴珩将那骨钉戴好后,发觉那触感并不冰冷,皆是裴珩掌心的余温。 谢瑾愣了下,便望向了汤泉。 见那枚金色耳钉在漆黑的水面中都显得分外璀璨夺目。 “哥,上次不是说你耳上的疤不易消么,朕便亲手画了张图纸,让珍宝司照着打了个新的,喜欢么?” 是枚凤凰骨钉。 凤凰羽翼如锦,作展翅冲霄之状,再看一眼,便能发现那凤凰爪下还盘绕着一条金龙,难舍难分。 金器容易衬得人俗气。 可这龙凤骨钉用的是哑金材质,上面的凤羽龙鳞皆是用一根根极细的金丝缠成,精巧华贵之余,不失风雅。 可谢瑾眉头不由一蹙。 “天子至尊者方可用金龙作饰,执掌后宫者才可用凤……” 谢瑾面色沉了下来,肃声提醒道:“阿珩,我若是公然佩戴此物,则是僭越失仪,会遭人非议的!” 说着,他便要去摘下此物。 裴珩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不肯让摘,恣意道:“朝野之间若有任何非议,朕都与你一起受着。哥,只要你我心意相通,管旁的人说什么,就且让他们议论着又何妨?” “你……” 谢瑾与他对视刹那,顿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心头一震。 裴珩正是想借这枚耳钉,让谢瑾光明正大地僭越。 不仅如此,他更有意让他们的关系,凌驾于那皇宫森严的体统规矩之上,昭然于天下世间。 可谢瑾怕自己会错了意,还是确认了一遍:“你可知道我若戴了——” “朕知道。”裴珩笃然望着他,斩钉截铁。 谢瑾又是瞠目骇然。 私下里裴珩玩得如何离经叛道,谢瑾都会舍不得扫他的兴,可唯独这个…… 流言蜚语不足畏,可若是裴珩自己要昭告天下,那意义便不同了。 自己注定是他匆匆过客,又怎能因自己私念,让他这个帝王背负一生的污秽骂名? 裴珩握紧了谢瑾的手:“哥,朕已打算彻底废止弄月阁,遣散所有弄臣,往后在宫里头,不会再有人与你一样佩戴耳饰,也不会有人敢以弄臣身份再轻贱你。你想做亲王,做重臣,或是别的什么都行,届时你我也不必再隐瞒,大可——” 谢瑾眉心深拧,呵斥打断了他:“胡闹……!” 这一声“胡闹”让裴珩僵了下,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谢瑾偏过头,倒抽一口冷气:“废止弄月阁,你可自行与谭相还有户部商议决定……可你我二人之事,绝不可于人前提起。” 他还是摘下那龙凤骨钉,放回到裴珩手中。 裴珩懵地盯着掌心的耳钉,双瞳渐渐发冷,忍不住质问:“为何?当日朕羞辱你的鹂鸟钉你戴得,如今朕的一片真心你却戴不得?!” 他咬牙忍着,才没问出更伤人的话。 谢瑾面色铁青,已答不上了。 他什么也没说,拎走挂在树上的大氅,就转身离开了。
第86章 眼泪(精修) 自那夜不欢而散后, 裴珩和谢瑾连着两日都没说上话。 致使今日启程返康,二人疏远,也没有同乘一辆马车。 裴珩独坐在宽敞六驾马车内, 将堆积的折子处理完, 又应接不暇地传大臣前来议事, 却总心不在焉。 过了晌午,姚贵前来奉瓜果。 天气虽转热了,可还十分干燥,正是适合吃瓜果的时节。 裴珩无意瞅见那大颗红润剔透的石榴果粒, 冷不丁问了句:“其他车内可有?” 姚贵心思活络, 笑眯眯地示上:“皇上, 可是要送一份到瑾殿下的车上?” 裴珩目色微寒,当即抓起一把石榴粒, 便往姚贵身上掷了过去, “朕说惦记他了吗?” 姚贵“嗳哟”一声求饶,立马掌掴了下自己的嘴:“皇上恕罪!瞧奴才这榆木脑袋,皇上施仁布泽,既是御驾赏赐, 得一视同仁才是, 奴才这就安排人给每辆车都送一份去——” 裴珩这下没有驳斥,可脸色瞧着反倒更不好了,一派心烦气躁。 姚贵又暗中察言观色, 贱兮兮笑着问:“皇上,瑾殿下的那份, 奴才自个去送,顺便跟灵昭姑娘打探打探?” 裴珩的眉心这才稍舒展开,看起来一脸不屑, 又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 很快,那份沉甸甸的果盘便递到了灵昭手中。 姚贵在车外拉着灵昭,仔细叮嘱了几句,让她帮忙在她主子耳边吹吹风,说说软话。 可灵昭不擅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上了车,什么也没说。 谢瑾看了眼那过于花哨的果盘,又看了她一眼,难得有些坐立不安,按捺不住好奇:“姚贵与你说了什么?” 灵昭方才只嫌姚贵说话絮叨啰嗦,因此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也不记得几句。 于是她坦白说道:“姚公公说得太多,奴婢记不清了。” 谢瑾眼底不忍掠过一丝黯淡。 其实灵昭不转述,谢瑾也能猜到姚贵大抵说了什么。姚贵是个人精,无非是想劝说自己先向裴珩低头,给他一个台阶下,折中求个体面的方式和好。 谢瑾也不是不愿给台阶。 若旁的事,他压根不会跟裴珩计较,更不会舍得浪费时间冷落他。 可这次裴珩的态度显然也是强硬,不肯退步。 灵昭面无表情,但是个实心眼:“奴婢这就去找姚公公,请他再说一遍。” 谢瑾眉心轻拧,将她叫回:“罢了,不必去了。” …… 万清山离建康本就不算远,行车三日便可抵达。行至傍晚,车队就到了安阳镇境内。 裴珩不急着回宫,便下令众人先在此地的府宅歇上一夜,等到明日再继续赶路。 时辰还早,谢瑾一时还难以入睡,干脆起身披衣,带着灵昭去小镇街上闲步散心。 这安阳镇不大,却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水乡,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泛舟而上随处可闻的南调小唱,都甚是雅致迷人。 正月未出,新年的喜庆景象仍在。此时入了夜,华灯结彩,行人结伴而行,烟火气息就更浓了。 沿河两岸有不少商铺在做买卖,也不乏杂耍卖艺的,石板巷中到处可见孩童举着花灯嬉戏奔跑,好不热闹。 谢瑾在这热闹之景中走着,沉郁的心思也不觉变轻快了。 贩夫走卒都是会识人的,知道谢瑾这身打扮定是个贵人,一路上便对着他各种热情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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