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问:“那真正的账本在哪里?” “税课大使、粮仓大使、滨州刺史,可能在他们三个手中,也可能已经烧了。”苏景同说:“我安排十队的人把盯着张老五的人涉及到的几个官员的府邸,都去摸排一遍,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有结果。运气不好的话……” 苏景同扬起“真账”和滨州刺史送的金砖,“造假的账本和行贿的金砖,足够立案标准。我们可以把人先行扣下,接管滨州,叫刑部派人过来慢慢查。” “接管滨州……”顾朔莞尔:“有军队在手,说话真硬气。你这样做,往后没人敢给你和大皇子送东西了。” “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他们的东西做什么。”苏景同弯起唇角:“大殿下廉洁奉公,也是应当应分的。他该感谢我给他个廉洁名声。” 滨州刺史徐锐的府邸,结束宴会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徐锐送走了赴宴的宾客,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两位老客人摘下兜帽,露出税课大使和粮仓大使的脸。 税课大使道:“成了?” “嗯。”粮仓大使兴致不高,“真账”送到了世子太子手中,税课大使和滨州刺史能摆脱干系,他这个粮仓大使难免要担个“御下不严”的责任。 “放心,”徐锐瞥粮仓大使,“大皇子和摄政王世子那儿,我打点好了。他俩通情达理好沟通,态度明确,给钱就不追究。” 税课大使放下心来,他知道徐锐是大皇子外祖父的门生,有这层关系在,应当好沟通。 粮仓大使事关自己,难免多操几分心,大皇子要钱不奇怪,徐锐算起来是他外祖父的人,将来效忠也是效忠大皇子,“摄政王世子也同意要钱?” 徐锐抿了口茶,“是他叫人带话要钱的。” 粮仓大使想起摄政王的雁过拔毛风格,摄政王十几年来积攒的财富,比整个皇室都多,摄政王世子开口要钱,看来是“言传身教”。 “他信那是真账了?”粮仓大使多问了一句。 “嗯,”税课大使回答:“我的人跟了他们小半截路,世子和大皇子在路上争吵,世子发现了假账的纸张有问题,对比了‘真账’,纸张没问题。”税课大使笑起来,“这可是他们自己发现的假账的漏洞,人就是这么愚蠢的生物,只要自己发现了错误,自己推导了错误,见到没有犯错的,就会坚持那是真的。” “那就好。”粮仓大使道:“如果他们收了钱,还要追查,大人可一定要帮我。” 滨州刺史道:“放心,‘御下不严’,轻则申斥,这没什么影响,重则降级,我会跟典史交代,只按申斥走。” “那就拜托大人了!”粮仓大使道。 “事情进展得好顺利,我有些不安。”粮仓大使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他们遗漏了。 “放宽心,”税课大使安慰,“他们三个,也就六皇子是真来办事的,他忙着赈灾顾不上这头,查粮仓是摄政王世子和大皇子在做。大皇子那头好办,至于摄政王世子,”税课大使笑:“一个十四岁的毛孩子,你指望他有什么本事和经验?能找到咱们精心准备的‘真账’,就是极限了。迫不及待要钱,这才是他们家的家教。” 滨州刺史盯着他们两个,“真正的账本都烧了吧?” 税课大使和粮仓大使异口同声:“烧了。” 税课大使接话:“咱们三个亲自看着烧了的,这东西心里有数就行了。” 粮仓大使道:“是,太危险了,一旦被查到,可不是‘御下不严’的事。” 滨州刺史多看了粮仓大使一眼,意味深长道:“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同心同德才好。” “自然。”又是异口同声。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的夜。 一条消息在灾民中疯狂传播:粮仓中的粮食被粮仓大使吞了。 饥饿又愤怒的灾民们包围了粮仓大使的家,闯了进去,果然在他家找到了满满一屋子粮食,哄抢而上。没抢到的灾民四处搜其他粮食或者金银财宝。 天光微熹,滨州的巡逻官兵才发现此事,等他们赶到粮仓大使的宅院,府邸几乎被搬空了,灾民除了抢走金银财宝和粮食,还把屋里所有东西都瓜分了,只剩粮仓大使全家和仆役的尸体歪倒在院中,身上布满踩踏的痕迹,大约是想出来阻止,被饿急眼的灾民一拥而上,踩踏而过。 “死了!”税课大使第一时间赶到滨州刺史家中,面色惶惶,“居然死了!说是流民踩死的,你信吗大人?怎会如此,是赤霄军的人?” “赤霄军的人好端端为什么要杀他?还杀了全家。那条流言是赤霄军传的吗?他们想干什么?我们的账都送到他们手上了,他们还有什么要追查的?” 徐锐面无表情地喝茶。 “大人,”税课大使发泄了半天焦虑,突然发现徐锐稳如泰山,税课大使愣住,“大人为什么不着急?” “坐。”徐锐道。 税课大使不明所以,坐下。 “慌什么。”徐锐斥责,“四五十的人,毛毛躁躁。” 税课大使臊眉耷眼,“怎么能不急,他都死了,下一个难保不是我们。” “他该死。”徐锐说。 税课大使的心提起来,“大人,你什么意思?昨晚是大人亲口说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同心同德。他死了,马上就是我们,你怎么能说他死得好呢?”税课大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突然脑子回笼,等等,徐锐这话是暗示什么? 什么叫该死? 他不可置信:“你杀的?!” “他要背叛我们,”徐锐道:“我不杀他,留着让他背叛我们吗?” “背叛?!” “他手里还有一份账本,没烧掉。等着哪天他出事了,咬咱们下水,或者卖咱俩表功,减轻罪责。说什么同心同德,他自有他的算计。”徐锐斥责税课大使:“你心也太大了,你真以为苏景同好对付?” “什么意思?”税课大使脑子不够用了。 “摄政王敢把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放滨州这流民遍地的地方,还只带一个仆役弦歌,你以为他是来干什么的?吃喝玩乐等着刷功绩?” “不、不是吗?”税课大使说:“不是都说郡王是来干活的,大皇子和摄政王世子是……” “弦歌这名起得不错,”徐锐笑:“闻弦歌而知雅意。” “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徐锐脸上的笑意收敛,“跟我玩这套,还嫩点。” “苏景同压根儿没信从张老五那儿搜出来的账是真账,你派人盯着张老五的时候,他的人也在盯着你的人,他想知道张老五背后是谁。你又愚钝,人生生去了你家里,又带话给了我,”徐锐道:“不早点送一个替死鬼出去,等着他查到你我身上?那个蠢货居然还留了一份真账不肯烧,一旦被赤霄军找到,我又安心等着没行动,咱俩现在已经在大狱了。” “大人怎么发现他的人在盯着我们?” 提起这件事,徐锐脸上不免有几分得色,他后来细细盘问了当时的情景,大皇子和苏景同在小巷子里发生争吵,言辞间很相信从张老五家搜出来的账是真的,一般人听到后,都会觉得苏景同是信了拿到真账,可自己比他们聪明! 苏景同做得太刻意了,他和大皇子都是天潢贵胄,仪态风度是从小练到大的,哪有当着赤霄军的面就吵架的。 太刻意了。 除非他是要做给什么人看的。 等着税课大使的,自然就是圈套了。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税课大使了,他的脑子还是愚钝点好。 “那现在?” 徐锐喝了一口茶,今年的茶叶味道不错,清新鲜嫩,“那蠢货昨晚回家后把他偷偷存下的账本找了出来,打算烧掉。赤霄军的人还指望着在他家能找到真账呢,炉子一起,谁都知道要烧东西,我的人赶在赤霄军之前,把账本换了。流民来得还算及时,赤霄军没功夫细看账本,把我新作的假账本拿回去了。” 税课大使提起心:“那账本怎么写的?” 徐锐端着茶杯,唇角微微勾起,“等苏景同研究完账本,会发现滨州粮仓确实有问题,本应该还有几千石粮食,但被粮仓大使倒卖了。粮仓大使得来的钱,都在他家藏着,而他全家被愤怒的流民杀死,倒卖粮食的钱都被流民哄抢而走。” 徐锐喝完最后一口茶:“至此,案件彻底结束。” “至于为什么你要派人盯着张老五——我们滨州府粮食短缺,怀疑有人贪污粮食,于是本刺史派你追查此事,你便着人盯着张老五。”徐锐道。 徐锐斟了一杯茶,递给税课大使,“我们可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呐。” 税课大使手抖着接过茶,哆嗦道:“是,是。” 被徐锐嘲讽毛头小子的苏景同,这会儿还在睡觉,他是懒鬼,赖床是他的习惯,醒了也不起,在被窝缩着。 弦歌进来硬按着苏景同换了衣裳洗漱见人,“世子别睡了,快起来,出大事了。” 苏景同全程闭着眼,抓紧一切时间补眠。 弦歌伸手扒开苏景同的一只眼,又去扒另一只,苏景同抓紧时间闭上第一只眼,弦歌气笑了,“别赖皮。” 苏景同哼哼唧唧不睁眼,昨晚睡太晚了,他困得要上天。 弦歌低声道:“粮仓大使死了。” “就这事?”苏景同推开弦歌往床上爬,抱着被子打滚,“我要睡觉。” 弦歌扯住他的脚,“这还不是大事?别睡了。” 苏景同困得脑子动不起来,“我很困,你让我睡会儿。” “等你睡醒了,滨州这边证据都抹平了。”弦歌拖着他的脚,试图让他下床干活,“咱们不是要查粮仓吗?” 苏景同使劲把自己的脚抽回去,藏在被子里,“等我睡醒。” “不行!”弦歌很硬气。 苏景同快困哭了,昨晚睡得太晚了,堂堂世子殿下,进学从来迟到一个时辰以上,什么时候睡过这么短的觉?头重脚轻,脑子嗡嗡作响,满眼混沌,别说想事情,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想不起来了,“一个时辰,我就再睡一个时辰!” “嗯?”顾朔掀开帘子进来。 弦歌行礼:“见过郡王殿下。” 弦歌行礼只能放开苏景同的脚,苏景同“呲溜”把脚收了回去,用被子把脚包好,朝左边滚滚,把被子压在右边身下,朝右边滚滚,把被子左边压牢固,最后往回一缩,完美的被子人就套好了,弦歌再不能把他拖出来。 苏景同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弦歌:…… 顾朔沉默了。 弦歌急得跳脚,睡什么睡,这是睡觉的时候吗?天都塌了。弦歌又上手去抓苏景同,拖不了脚,就从头上拖吧。弦歌两手抓住苏景同的肩颈,正要往起拉,顾朔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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