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又一人道,“洛伊不都三十多了吗?” 那姑娘目光一黯,叶风眠又笑道:“胡说,月前洛伊掌门已经病逝,这位是洛掌门的弟子, 也是新一任玉山掌门洛蘅。” 其他人登时明白了,一些人装模作样、故作惊怪道:“什么?洛伊掌门去世了?” 又一些人起哄道:“大师兄,您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我也是三日前才知道的。”叶风眠看着洛蘅,道,“三天前,这位小洛掌门曾经来访听水山庄,向我派求援。” 他目光下移,却落到了坠露剑上,又道:“大重山门规,任何人都要解剑入园,她却不愿。” “姓叶的,你别一派假惺惺!”洛蘅忍无可忍,道,“八大剑派同出一源,你欺我年少,不懂得门规么?大重山立派百年,从未有过解剑一说!季掌门曾三令五申,八大剑派需同舟共济、休戚与共,你却因为觊觎坠露剑,欺上瞒下,不肯让我面见梁掌门!” 叶风眠目光闪动,道:“季云亭已死,你所在的地界也不是她华山派,而是我大重山,我怕你是在玉山那方寸地待久了,早已忘了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了吧!” 他忽又笑了一声,道:“也是,是我忘了,自洛英去后,你们玉山一直手足相残,又哪里还懂得主客之礼呢?如今玉山早已变作破落户,就连上一届论剑,若不是季云亭季掌门,你们怕是连大会的门槛都摸不到。” 洛蘅几乎已因着怒气颤抖起来,她道:“先师临终前,曾嘱咐过我,要我摒弃前嫌,与七大剑派修好,可是,可是你叶风眠!你三番两次辱我师门,我实难顾及门派之谊!” 叶风眠蔑笑道:“你若是留下坠露剑,我还能保你一命,不然……” 他环顾一周,众人也都玩味地笑了起来,他沉声道:“不然,怕是连你的人也要一并留下!” 言罢,他抽剑出鞘,翻转剑刃,当空一剑劈了下来! 这一招却是化剑为刀,大重山剑法以劲力取胜,昔年霍秋山集百兵之长,以刀、枪入剑,创出了一种大开大合、侠气纵横的剑法。 只是,他也绝不会料到,在他去后数十年,这股锄强扶弱的侠气,早已变作恃强凌弱、同室操戈的戾气。 洛蘅侧身躲过,她并不正面御敌,而是避其锋芒、旁敲侧击,用坠露之利来化解叶风眠的刚猛劲头,这样十招下来,两人竟也堪堪平手。 叶风眠见她仗着神兵利器,自己竟一时也讨不到便宜,便彻底撕破了脸皮,一连专攻人身上最薄弱之处,洛蘅虎口早已被震得发麻,一时应对不及,只能一再后撤,便要被他削到左臂!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洛蘅却发现,叶风眠的神色忽然变了。 他脸上竟露出了一点惊惧,一点慌乱。 洛蘅也已感到一阵寒气。 一点寒星从她背后掠过,直刺入叶风眠的胸前。 春天总是温暖的,但这一剑,却似要倒逼得春天变作冬季。 这一剑,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剑。 柳无咎一剑刺出,一手却抓住洛蘅的手臂,帮她化解了对面的一波袭击。 洛蘅定睛一看,却是之前那一位少年。 墙头乱花摇动,落到他的人,又落到他的剑,然后被削成两半。 剑与人,都是一般的冷漠,一般地令人胆寒。 这一个人,好像也是从天而降的一个人。 一声惨叫,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叶风眠急中生智,随手抓过狼头做挡箭牌,那一剑便刺入狼头的肩胛。 他怕是以后也再不能杂耍卖艺了。 他被叶风眠扔到地上,摔成一滩烂泥,什么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却再也爬不起来的烂泥。 他愈加痛苦地叫着、吼着,却已不是为着疼痛,而是为着日后愈加悲惨的命运。 再没有人比他清楚,狼头一旦变老,就会被踢出狼群,然后在流浪的路上死去。 因为他也就是这么当上狼头的。 许多年来,他们这些人,也就是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大打出手,而那一方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仍一代代刻进他们的骨子里。 大重山的人,从他的头顶上跨过,遮住了原本热烈的日光。 刹那间,繁花迸飞,而繁花之中,又有飞迸的血珠,鲜血将鲜花染得愈加鲜红,染出这一幕荒诞得几近浪漫的血色。 叶风眠见势不妙,便要独自逃跑,却被一人一剑拦了下来。 贺青冥,和他的青冥剑。 贺青冥一剑抵住他的咽喉,道:“你是梁有朋的弟子?” 叶风眠不住后退,不防被石头绊住,一屁股摔到地上,他见贺青冥来者不善,一时冷汗涔涔、哆哆嗦嗦,脑子却还在疯狂地运转。 贺青冥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青冥剑又进前一分。 叶风眠只好道:“是,是……” 贺青冥又道:“十二年前,温侯——” 但他还没有说完,脸色便忽地一变。 叶风眠的脸色也陡然变了。 他们都听到了群马嘶鸣的声音。 这一场打斗,却到底惊动了巷子外的一群烈马和猎狗,它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马群冲散了人群,叶风眠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撒丫子便跑。 贺青冥在奔马之中跃起,他便要再一次安抚惊马,但这一次,却不知哪里窜出一条猎狗! 贺青冥一怔,一时没能拉住缰绳,身子被马儿拽着往前一倾,几乎便要撞上墙头那一棵硕大的花树! 最后一刻,马儿却忽地好似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击中,而后偏转了方向。 贺青冥自然也毫发无损。 惊马呼啸着跑走,大树底下,留下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 但这棵树并不是桃树。 摘花飞叶,能做到这一点的,必定是一位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墙头似乎闪过一道浅金色的影子。 贺青冥足尖一点,飞身跃起! 他整个人便似一道旋风掠过半空,而后轻轻一点,借着墙头的反力,随即翻身而立,又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 他追在那人身后,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从身形上看,这人约莫是一个成年男子。 贺青冥运功高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却并没有回答他,转瞬之间,便已如鱼入江海,没入了扬州城的千家万户。 贺青冥只好折回去与柳无咎二人汇合。 此时小巷已是一片狼藉,大重山的人已都负伤逃了开去,只余柳无咎、洛蘅二人和一个已近废人的狼头。 洛蘅走到狼头面前,蹲了下来,递给他一个瓷瓶,道:“这里边装的是我派疗伤圣药,你拿去用罢。” 狼头见她走近,本已战栗不止,这下一脸惧怕已然凝固,又融化成混合着讶异与动容的复杂情绪。 他终于还是低低地哭了起来:“……谢谢……谢谢妹子。” 在今天以前,他本一直拿她当妹妹照顾的。
第53章 太阳已又升了起来, 悠悠地在屋舍间行走。 兴春面馆前,又聚拢了一群行人。 香气扑面而来,但他们并不是来吃饭的, 而是看人吃饭的。 洛蘅已吞了两大碗汤面, 桌上的碗面, 比她的脸还要大,她的肚子却似还没有填饱,又一口气干了第三碗面。 路人目瞪口呆, 似乎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饭量竟这般大。 贺青冥和柳无咎就坐在她对面, 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无咎只静静地看着她吃面,贺青冥则负责掏钱。 洛蘅终于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擦了擦嘴角, 道:“谢谢你们。” “不必。”贺青冥道,“我请你, 只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 洛蘅点了点头, 道:“好,你问,我答。” 贺青冥道:“你来找梁有朋,是你师父的嘱咐?” “是。”洛蘅面上有了一点哀痛, 道,“我师父临终前,将坠露剑交给我,让我来向梁掌门求援,请他出面挽救玉山颓势。” 贺青冥目光一闪, 道:“他们这些年,彼此之间还有联系?” 洛蘅没有多想,摇了摇头,道:“早些年间,师父和梁掌门不知为何,就已不再来往了,不过梁掌门毕竟帮过师父,二人本为故友,所以师父临终嘱托,便是要我来寻求梁掌门的助力。” 贺青冥没有再说什么,他忽而叹了一声,道:“你师父这辈子实属不易。” 洛蘅心下一痛,又道:“先生认得我师父?” 贺青冥却道:“我只不过听一个人说起过她。” “什么人?” 贺青冥道:“洛十三。” 洛蘅目光一动,一旁坐着的柳无咎,似也目光一动。 “师叔祖?!”洛蘅激动道,“他果真还活着?先生您见过他?” 贺青冥道:“我与他曾是故交,月前济海楼上,我亦见过他一次。” “太好了,太好了……”洛蘅几乎喜极而泣,喃喃道,“师父,玉山振兴有望了……” 她又道:“那敢问先生,您可知师叔祖他去了哪里?” 贺青冥道:“他去了西北,去见两个人。” “哪两个人?”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死去的是一个女人,活着的那个是她的孩子。” 洛蘅顿了顿,忽然放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师叔祖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而且这个喜欢的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青冥剑主的夫人?” 鼎鼎大名的青冥剑主本人:“……” 贺青冥道:“洛十三虽还活着,却早已脱离了玉山,他已不再是玉山弟子。” “我知道……”洛蘅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师叔祖双亲相继离世,玉山虽接纳了他,却待他不好,后来师叔祖和门派的关系也一直未能得到缓和。” “不过。”她道,“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 贺青冥意有所指,道:“这一试,也许并不会成功。” 洛蘅却道:“为了玉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拼一拼的。” 贺青冥忽道:“你来找梁有朋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 洛蘅道:“听大重山的人说,他那天并不在府上。” “哦?”贺青冥道,“那他去了哪里?” 洛蘅道:“听说是去巡视马场。” 贺青冥道:“马场是谁在打理?” “叶风眠——” 洛蘅顿了顿,忽地怔住了。 贺青冥瞧着她,慢慢道:“梁有朋去了马场,却没有带上打理马场的叶风眠。” “这不可能……”洛蘅惊愕不已,道,“梁掌门为什么,他没道理不见我,何况我带了师父给他的印信……” “这只是一种可能。”贺青冥垂眸,道,“也许叶风眠不止骗了你,还骗了大重山其他人,也许其他人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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