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那刁猾的黄鼬子还会趁夜折回来报复,便想着今晚还先把三只鸡都抱进屋内。最后准备抱起阿花时,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一阵极轻的声响。 不等他回头,耳边先是一阵阴风划破空气,随后就,明晃晃的剑刃反射着月光,紧紧抵着他脖子。 郦羽脖颈一僵。 不过在过去两年不间断的拳头行动使然之下,郦羽现在反应很快,求饶的速度也很快。 他虽是动也不敢动,嘴上却立刻道:“大侠饶命!本人上有老下有小,还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要不是听见了呼吸声,郦羽还以为身后站着的是鬼。那人半天都不说话,可贴着他脖子的剑却未曾动摇分毫。 过了一阵,对方才终于开口。听声音是个男人。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郦羽倒想反问,能在大半夜拿剑架在他脖子的又是什么人?但他也不确定这人是好是坏,说不定脑筋还有问题,发起疯来不受控制,让他惨巴巴地成了刀下魂……因此不敢随意多言。 “我怎么会在这……”郦羽停顿片刻,“我就住这,这里是我家啊。” “你家?”那人明显声音里带着几分不信,“那原先姓沈的那户人家呢?” “这家人就是姓沈。我娘叫沈玉英。” “你娘?” “是…我婆母。”郦羽咬了咬牙,艰难道:“我是她买回来给她儿子当夫郎的。” 这些都是郦羽一直打死不肯承认的事……但他如今发现,自己似乎就只剩下沈家夫郎这么一个身份了。 也不知那人有没有信了他的话。空气再度安静下来。良久,那人才再次开口,他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 “转过来。” “哦。” “但不许睁眼。” 郦羽乖乖地照做了。 剑刃依旧贴在他脖颈上,寒意甚至透过肌肤渗入体内,只要脑袋稍微偏上那么一点,就会割破他的喉咙。郦羽现在对除自己能活命之外的事没有任何兴趣,哪怕好奇对方身份,也不想睁眼。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剑才离开他的脖子,剑锋却缓缓下滑,最后轻轻挑起他下巴。 他感觉到划过自己脸上的视线比那剑刃还要凌厉。 “她……身体可好?” 郦羽知道他在问谁,忙道:“活蹦乱跳的,力气比我都大,好着呢。” “……你是被买来给沈枫做夫郎的?” “是啊。” “那沈…沈枫人呢?” “噢,他死了都快两年了。” 直至此时,对方呼吸才明显紊乱了几分。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又继续僵持了一会,郦羽心想自己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站到早上。终于在察觉到剑刃离开之后,他率先开口。 “这位大侠,这个,我……” 男人却打断了他的话,又似乎往他脚边扔了什么。冷冰冰道:“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婆母,但不可将今夜遇见我之事告诉任何一个人,记住了吗?” “呃…哦,我记住了。” “要是你敢乱半个字,让我得了消息……” 郦羽慌忙应道:“不乱说!我绝对不会把大侠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的!我……” 不等他说完,后脑勺就突然挨了重重一击,闷声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戳着他,他才睁眼,结果正对上阿花黑豆般的小眼睛。 它扑棱棱地跳开,歪着脑袋看着他。 山头的天微微亮,那个男人也早已不见踪迹。郦羽对自己这两年生活的唯一的感触,就是幸好他的脑袋是真的结实,命也是真的硬……郦羽揉着生疼的后脑勺,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差点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绊倒。 郦羽正想怨是不是姜怀乐那小孩从外面乱搬石头回家玩…却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低头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石头,而是只黑色布包。 人向来对一些重要的东西都是很敏感的。比如现在,郦羽还没打开那布包,手就已经开始颤抖。 他粗重地呼吸着。 布包里装着的东西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都是写金灿灿的金叶子,整整一包都是,沉到郦羽得用两只手才提得起来。把那装着黄金的布包抱在怀里的一瞬,郦羽思绪万千。 这么多金子,别说买马回京,就是请一队护卫把他抬着送回京城都不成问题。回到京城后,他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郦小公子,他还有心疼自己的人,也再也不用下地干活,做牛做马一般伺候别人了…… 可他也仅仅只是想了这么一瞬。 郦羽明明可以趁天还未大亮,立刻抱着金子逃离药山村。可想到姜怀乐还在屋里睡着,他脑袋立刻冷静了下来。 况且,这金子必然是昨夜那男人留下来的。而那人的身份根本不难猜。知晓此处是药山村沈家,也知晓沈枫……年轻男子,那么他只可能是一个人。 这些钱不是郦羽应该拿走的。 若是他此番就这样拿了这些钱逃了,那么祖父的教诲,他辛辛苦苦读得那些圣贤书可都是白读了。 可那人又不许他乱说一个字,他要怎么跟沈姨解释这些金子的来历呢? 郦羽把那整整一布包的金条郑重其事地放在桌案上,怀乐看着这些闪闪发光的金子,好奇地伸手想拿过来看,又被郦羽将手捉了回去。 “……你要跟我说,这些金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沈姨捏着金条,满脸不可置信。 郦羽正色道:“娘,也不能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您听我说,昨晚,事情是这样……” 接着郦羽开始扯谎,把昨晚遇到那人之事,添油加醋地编成了是早就翘辫子的沈枫现身。说他死后因博学多识,得了地府王的赏识,在地府做了大官,如今赚了钱,看着沈玉英寡母一人,便报恩尽孝来了。 正可谓黄泉碧落隔,孝心通幽明。 郦羽觉得自己这慌扯得真是漏洞百出。不想沈玉英盯着那堆金子,先是沉吟片刻,随后双手抖如糠筛,把金条缓缓贴向自己的脸。 他还没见过沈姨哭成这样,又感觉这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的女人,好似一下子衰老了不少。
第13章 金叶子 郦羽以为沈姨得了这么一大堆金子,起码会去改善一下家里现在这种一穷二白的困境。结果她几乎是一毛不拔。大部分的金叶子被包得严严实实地藏在床下,又找来很多杂货堵上。 就好像从来没拿过这笔钱一样。沈姨唯一做的,就是花钱请人将他儿子的灵牌重新修整一番,整日上香供奉。 一边拜着还一边絮叨。 “枫郎,娘亲不要你给什么钱,娘只求你一件事。你要是能还愿意再显灵,就跟小雨那孩子好一次……让娘有孙子抱,让娘起码在这世上还能有个念想。你看成吗?” 郦羽刚分好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听到沈玉英这番话,差点就被蛋黄一口噎死。怀乐见他呛得满脸通红,立马端着泼泼洒洒的水舀子递给他。 他苦不堪言。等好不容易喘过气,哑着嗓子道:“娘,且不说这人和鬼到底怎么……枫郎现在可是地府里的鬼官,怎能去做凡夫俗子的那些事?您说这种话,就是在侮辱他!” “怎么就侮辱了?生儿育女是大计,这人间没人出生,地府是不是自然也没人手?”沈玉英反驳,对他不屑一顾,“况且,我终归是他老娘!小乐儿,你说说看,这当儿子的是不是就该听自己老娘的话啊?” 怀乐听得似懂非懂,但也跟着点头,“父王也说过,我娘亲要是还在的话,一定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郦羽总之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怪自己那天实在是太清醒了。 拿了那钱又怎么样?他这么大一个活人,当朝太傅的骄子,却被当成商品一样卖来卖去。还给这老婆子白干了两年的工,弄得跟个乡野村夫一般,还要拉去跟死人点鸳鸯谱…… 他当时就应该犯那个糊涂,揣上金子,再把姜怀乐这小兔崽子丢了,自己一个人跑回京城逍遥快活。 一想到这些,他本就欠佳的心情,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郦羽每次一生闷气就会像疯了一样拼命干活。沈姨习惯了,对他视若无睹。 只有怀乐总像条小癞皮狗缠着他不放。 “阿羽,你别干活了,陪我玩嘛。姨姨说你可以不用那么累的。我好想你像上次那样帮我去捉蝴蝶哦。” “阿羽,你看这里有好多话本呀!但是我认不了那么多字,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阿羽,村口那儿的河水已经不凉了,你带我下去抓小虾子好不好?” “阿羽…” “阿羽……” 被连续纠缠了几天后,郦羽才终于回了话。 “别喊我。” 他把滂臭的泔捅猛力放下,冷冷地道。 “自己一边玩去。” 姜怀乐又被他斥了一脸,瘪着嘴看起来想哭又不想哭。沈姨却嗑着南瓜子,悠然道:“别管他,他经常这样,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调理好的。” 什么调理好了?做梦! 他在心里破口痛骂。并发誓打死也不理那臭小子。 郦羽发誓也没什么用,姜怀乐还是每晚都要吵着跟他睡。就算把他往床另一侧使劲推,到第二天早上也必然胳膊腿都压在郦羽身上。 但他想,自己也绝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他到底还是得想办法拿着钱跑回京城的。 这段时间,自己藏在鸡窝里的小荷包已经比先前重了许多。他可以先去桥头镇,拿着这些钱混进前云京城的商船,再替商船干活糊口,一路混到云京。 郦羽对自己现在干粗活还是挺有信心的。 于是,机会就这么来了。 沈姨前日不小心把腰给闪了,疼得走不了几步路。卖药的任务只能落在郦羽身上。 那未曾蒸晒过的朱心藤长得像只大虫子。但制成药之后,便恰如其名,仿佛一颗人的心脏。血红色比新鲜采摘下来的时候显得更妖冶艳丽。 郦羽不太敢去碰制好的朱心藤,就是觉得它看上去血淋淋的。而为了卖相更好点,沈姨还特意准备了一个药盒子,用棉布细细地包好放了进去。 “……其实娘,咱们现在也有钱了,没必要去卖这药了吧?” “你懂什么。”等郦羽把包裹挂在身上,沈姨又不放心般紧了又紧,“财不外露,不然是要惹祸上身的。” 不过,虽然沈姨说得也倒没错。但郦羽已经想好了,这朱心藤是他当初冒着风雨用命换回来的。他既然拿不成那金子,朱心藤却总该是他理应得到的。 制好的朱心藤得按银子换算,一颗能卖上二十两银子,郦羽当初摘了两颗。这些钱起码够他回京路上吃喝了。 就一盒朱心藤,还不至于要借驴车。郦羽得自己从药山村走到桥头镇。以他的脚程,也得花上将近半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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