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没想到容轩和容烨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 容轩还怯懦成这般, 仅仅一眼便能被吓得神思不属。 当真废物。 到底年岁大了,他合眼压下戾气, 道:“摄政王说的是。陛下既然身子抱恙,臣等自不便强留。” 容轩稳住声, 道:“那便退朝罢。今日之事,诸位大人且明日再议。” …… 下朝, 容烨径直去了御书房。 容轩落他半步,进去时他已经坐在了御座,提笔批阅着奏折。 “皇兄……”他捏着衣袖,走到桌案左侧摆着的椅上坐下, 低垂着脑袋,小声道:“今日我又没有做好。” 容烨寻常样就是副笑面,只是笑得薄凉,所以容轩总怕着。可他娘死了,原本就不受宠,如今坐在这椅子上,底下全是虎视眈眈的朝臣,他能依靠的只有容烨,就算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讨好。 容烨没有停下动作,只问他:“今日所议之事,陛下可听懂了?” 容轩神色尴尬,“一、一知半解。” “皇兄和林大人是在为丁税吵,可是多收两成丁税的区别是什么呢?” 容烨笔尖未停,眼里却划过道凉意。 “陛下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记得怜天下。”他垂着眸,慢声道,“丁税是大衡内每一位百姓过十五便要交的人头税,一年两收,分夏税和秋税,共计铜钱四百文。” “富商多收一倍,官员多收两倍。” “然,寻常百姓正常一年的支出仅有一千文,税务交了便仅有六百文。” 话到此,他终于抬眼,看向懵懂无知不知道什么概念的容轩,心里倏地闪过丝许躁意。 “陛下大概不懂这些钱能用来干什么。”他垂下眼,嘴角的笑更淡,“六百文钱,仅够他们勉强活过一年,多的钱一分都花不得。” “这是理想情况。倘若遇上去岁的暴雨天,或者山洪、瘟疫,一年到手的钱便更少了。” “身有残疾者不入税,本王回京时见着些残疾人,皆是为了逃去岁的秋税,因着庄稼被毁没了收成,便只能断臂断腿断指,来躲过官兵。” “如今林大人还想要加征税务。”容烨道,“陛下且细细思量,这税可否加得。” 自是加不得。 容轩懂了,却又仍旧不是太懂。但他不敢再问下去,只顺着容烨的心意道:“朕知晓了。” “民生疾苦,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 容烨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温雁。 温雁住在寝殿后,他找人便找得更加方便省事,只是原以为他会照常窝在屋子里看医书,没成想这次进门却扑了个空。 公孙桉听到他回来后晃悠过来,见他满屋转着眉头越蹙越紧,纳闷道:“在找什么呢?” “爷爷,阿雁呢?” 容烨屋子里转了遍没见着人,扭头问他。 “娃娃出门去了。”公孙桉揣着手,道:“说是手底下的铺子出事了,要忙着去看看,便走了。” 容烨一愣:“铺子?哪家的铺子?” “进来敲门喊得说是普世堂的人。” 普世堂? 温雁的事情容烨知晓大半,知道是他手底下哪个铺子后点头,大步朝外走。 公孙桉瞧他匆忙忙的身影,啧了声:“成婚就是不一样,黏人的不行,一点功夫都离不得人。” 容烨耳力好,走远了也听到点话音,他头也不回地道:“阿雁体弱,本王自当多照看着。” 公孙桉想了想温雁那柔弱无害总让人不自觉想怜惜的乖巧样儿,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那样一个可人疼的娃娃,谁能不多看上两眼? … 温雁不是第一次遇到来砸场子的人了。 但这么颐指气使,说着自家老爷官如何如何大的,倒是头一个。 他跟着铺子里的药童赶过去时,铺子里两个老弱病残拖着一个瘸腿一个佝偻身站在大门口,以身拦着不让闹事的人进去。 来闹事的七八个人,带头的是个鼻孔朝天吊三眼的小厮装扮的人,剩下七个瞧着都是打手,个个膘肥体壮,让人毫不怀疑他们随便一个都能将拦路的老弱病残给干飞。 药童一看这场面呼吸都停了一瞬,忙跌跌撞撞地跑向佝偻着身子站得颤颤巍巍的老人,扶着他往里走:“师父您进去歇着,怎么能让您在这里挡着啊!” “还有肖大哥,”他又慌里慌张地看向瘸了条腿的瘦弱青年,“您腿不便,拦在这里多危险啊!” “你别拦我!” 被他扶着走的老者怒气冲冲地杵了杵拐杖:“你这蛮不讲理的娃,老夫话就给你放这了,诌痳只能买走二两!多的一两都不会卖给你!”①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来砸场子的小厮冷笑,“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若是得罪了我家老爷,你这药铺子就别想再给我开了!” “好大的口气。” 温雁从马车里出来,伍玖给他搭了把手,扶着他下来。他抬眼朝闹哄哄的人群看去,笑问:“天子脚下,尔等这般明目张胆的来砸场子,真当王法不存在吗?” 看了眼他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小厮脸色僵了僵,警惕起来了。 “你是这家铺子的谁?” 他率先发问。 “店老板。”温雁道,“我还当真不知道你背后的老爷是谁,诌痳不管谁来都只能买走二两,是本店的规矩,亦是大衡的律法规定,你家老爷便是再大的官,也断没有无视律法的权利。” 这是个口才好的。 小厮很快做出判断。 但药是他家老爷下了死令要买到的,他转了好多家药铺,就这家诌痳够数,偏偏就这家骨头硬不肯多卖。 是,律法是有规定不能多售,但你背地里多卖又能如何?官府又不会查到!往常都是这样买到的药,多买的那点药因为要付两倍的钱,很多药铺都乐见其成,偏你这家是个硬骨头?偏你这家独特? 小厮还真就不信了。 他家老爷是谁?那可是王爷!一个才开了多少年的铺子,背后就算是南方大商又如何?商人地位轻贱的不行,哪里是能和他家王爷抗衡的? 想着,他底气又足了起来,压低声音,他走近温雁,带了几分威胁道:“我好声好气跟你们讲话,你们可别不识好歹!多卖的那点药钱我们付双倍,私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知道你们多卖了没有?就非要撅着不肯卖,逼我们抢吗?” “哈。” 听着他的话,温雁手抵着下唇,闷笑了两声。 他长得一张好脸,眉眼清秀,一双杏眼圆润清透,五官哪个长得都标志漂亮的不行,加上皮肤白,身子瘦弱,是瞧着就柔弱的兔子相。 这一笑,火气怒起的小厮都被恍得愣了一下。 下一秒,神还没飘回来,这看似柔弱无害的少年便含着笑,道:“想强抢啊?那便来呀。”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漂亮的脸蛋抿出一个梨涡来,笑得眉眼弯弯的:“普世堂就在这里,你人手也带够了,我任你抢。” “能抢到,我的店随你处置。” 小厮懵了一下。 这是什么要求? 任他抢?这是完全没把他带的人手放在眼里吗? 他环视了眼老弱病残四个人,又看了眼屋内静静坐着连个头都没抬,安安静静算账的女子,感觉自己和身后的人全都被轻看了。 这所谓的店老板带来的就一个小厮和一个马夫,那小厮身子骨都没那店老板的大,能顶什么用,还敢放大话任他抢? 小厮气得冷笑出声:“好,是块硬骨头,既然你们求着我们抢,那就满足你们!” “把店给我砸了!”他大喊,“一个小药铺,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店老板站在店门口,微微侧身,没有生气不说,还笑着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赤裸裸的挑衅! 这下不光小厮怒火冲天,七个打手火气也“蹭”的上来了。 每次买药他们都跟着小厮一起,起到一个威慑作用,屡试不爽,偏这次栽了跟头不说,还被人这般瞧不起。 就这屋子的几个老弱病残,能拦住他们?简直笑话! 这店老板这张笑脸简直欠揍! 一个火气大的壮汉径直冲着温雁而去,抬起粗大的拳头就要朝他的脸砸过去! 小厮没有阻止,反而抱着手冷笑着等着温雁被揍。 一个贱商,还敢挡他家王爷的路?不识好歹! 他等着温雁被一拳打飞,就温雁那瘦弱的身板,怕是一拳就能直接被砸晕过去。 只是预想的画面没等到,他看着壮汉悬在半空中的拳头,等了两秒没见他落下去,皱眉喝道:“你在干什么?打他啊!” “他倒是想打。”没被他放在眼里,等着被揍飞的店老板慢悠悠的从壮汉身前走出来,指尖夹着几根在光下反着光的银针,悠然笑着,“可惜,空有力量,自大狂妄,废物一个。” “针上有毒。” 他睨了眼同时转向他的六位壮汉,善意提醒:“被扎到一次,血液逆流,五分钟后便会七窍流血,掉下半条命。” 六个壮汉的动作齐齐一滞,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银针,忌惮的不敢动了。 有察觉不对的忙过去看了眼动弹不得的壮汉,见他“赫赫”喘气,脸色短短时间就开始发紫,脸色霍然难看了。 “这、”他回头看那小厮,嘴唇颤抖,“他说得好像是真的……张三他快不行了!”
第19章 张三瞧着确实是要不行了。 躲在最后的小厮都看到他悬在半空开始发紫的手, 眼睛瞪大,骇然地退了一步。 “你敢伤我们的人?!”他不可置信地呼出声。 “好生有意思。” 温雁慢慢转着针,眼睛透过几个壮汉看向他, 仍是那副柔弱样儿:“只许你们砸店, 不许我们反击?哪家的王爷能如此霸道?便是摄政王都未曾狂妄到这种地步。” “你!” 小厮这下不仅是骇然,听到他提起某个字眼, 更是本能畏惧,食指指着他,还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位岂是你能非议的?你是真不想要命了还是活——” 他话没能说完。 突的一声利剑破空声,他伸出去的那根手指只感到了一抹凉意,下一秒鲜血喷涌,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席卷全身! “啊啊啊啊啊!” 视网膜里炸开铺天盖地的红,他猛地滚倒在地, 抱着手一顿尖嚎。 他疼得冷汗涔涔外流,脑袋都开始嗡鸣响, 在一片鼓噪的耳鸣声里听到了一道格外冷寒的声音:“本王的王妃, 本王都未曾说过一句重话, 尔怎敢大放厥词,拿那根肮脏的手指他。” 冰寒的声音仿佛淬了毒般, 能将人从里到外都冻得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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