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阳有妻有妾,但都是名女,偏赵兮河乃是一个妓女所生。 赵衡阳一个官人,自诩清高,自然看不上一个妓女,更别说她的孩子。他为那妓女赎了身便不管了,却不知那妓女把他当了大恩人,此后一个人抚养赵兮河时,便不停给他灌输他父亲有多好的话。 后来她死了,临终前对赵兮河说:“娘今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见到你们父子和睦相处的那一日。” 这话赵兮河记下了,她死后他找到赵衡阳,想让赵衡阳认他,却成了赵衡阳的刀。 脏活烂活不讨好的活全让他干去了,赵兮河为了一个认祖归宗,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事,最后却没能认祖归宗不说,还反被他派人暗杀。 死里逃生,却落得重伤。濒死之际,他恰好遇到了半夜偷溜出府去普世堂的温雁,被他救下。 那时温雁仅十三岁,见到浑身血的他,却无一丝惧怕,而是盯了他良久,问他:“你会武功吗?” 赵兮河道:“会。” 他艰难站起,看着温雁,一眼便知他非常人,遂道:“救我,我做你的刀。” 为着他这句话,温雁和伍玖艰难带着他到医馆,结果一番治疗后,才知这个刀断了一条腿,另一只伤了骨头,一路艰难走来彻底废了。 一个没了腿的刀。 温雁不要。 赵兮河却执意要跟着他报恩,他不同温雁说起自己身世,却自毁了面容,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影响到他,又说自己有学识,能帮得上忙。 年龄尚小的温雁思考良久,便打发他到客栈去了。 这掌柜一做便是五年。 而今,这把刀倒是要亮一下他的刃了。 从他手里接过已经泛黄的文书,温雁一一看过后,突然问他:“你可知我若是将这些交给王爷,你会面临什么?” “我知。”赵兮河坦然,“苟活这么久,我也活够了。” 作为刀,他自是害了不少人。 温雁没说什么劝他想清楚的话,一点头,起了身。 “那便做好准备罢。”他冲赵兮河笑笑,“今日我便会将这些证据交给王爷,若是顺利,用不了多久便又有场大戏能看了。” 赵兮河恍惚了下。 他和温雁见得次数不多。 但他知道温雁绝不是面相上的温和人。 他长得漂亮乖软,可初见对着浑身是血的他却不怕的那刻起,他便清楚温雁不是什么任人宰割好欺辱的兔子。 可温雁很矛盾。 后来被扶进普世堂,吴老给他治病时,他听到了温雁半夜外出的原因。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半夜翻墙外出,竟只是因为想念母亲,家里又没有牌位,便一个人带着个小厮,三更半夜去郊边的医馆。 是很柔软的举措。 和温雁给人的感觉一样。 可也正是如此,才这般矛盾。 他定了定神,郑重道了声:“多谢。” “不必。” 温雁出门,只道:“各取所需罢了。” 离开赵兮河的屋子,温雁紧接着上楼,去了他的私房。 落禾已经带来了人,全部绑起来丢在地上挣扎着,下巴瞧着被弄脱臼了,所以只能模糊不清的发出求饶地呻吟声。 他进门后,那几个人挣扎地更剧烈了,眼睛在看到他的面容后有了希望般,一个个眼泪花花的。 地上六个人,除了五个暗戳戳挑事的,说书的也被落禾带来了。 温雁目光落在说书的身上,落禾上前,“咔嚓”一声把他骨头复位。 张老头惨叫一声,不等疼痛散去,便挣扎着求饶:“公子!小人不知是犯了何事,要您这样对待啊公子!您放了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全指望着小人过活啊公子!” 温雁等他嚎完了,才出了声。 他温和笑着,眉眼弯弯很是无害:“先生莫怕,我问你些事情。你若好生回答,我便放你离开。” 张老头身子一僵,隐约猜到几分他要问的了。 他咽了口唾液,鬓角的汗流下,瞪大眼看着温雁,便听着这长相乖巧得让人提不起警惕心的少年道:“你可识得王宗王大人?” 张老头舔舔唇,立马摇头:“不认得!小人只是个说书的,哪认得官老爷啊!” “不认得?”温雁歪头,“你既不识得,那为何要收他银两,为他办事,诋毁王爷声名?” “小人不知公子所言之事,这等掉脑袋的事小人万万不敢干啊公子!” “昨夜夜宴之事风声尚未走漏,你便提前知晓,还写下这等引人误会之事,明里暗里诋毁着王爷声誉。”温雁冷下眸,慢声道,“张渔,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名字,张老头一颤,他跪在地上,对着温雁磕头道:“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啊!小人那故事想了许久,万没想到会这么巧,小人无心之失,小人不知情的啊公子!” “好一个无心之失。” 温雁笑了:“流言蜚语皆因你而起,你却说你仅是无心之失?” “既如此,这般不小心,管不住这条舌,那便割了罢。” 他弯唇,笑吟吟道:“免得日后再无心之失下,将命给丢了呐。” 张老头猛地抬头,眼睛瞪大,惊愕不已。 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里一点也不无害了。 他剧烈颤抖,仓促站起身要跑,嘴上不停道:“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要割我的舌头!” 温雁没有拦他,平静地注视着他仓皇往外跑的身影。 张老头手抖地打开门,他不拦反而心更慌,满心只想离开,却撞在了门口站着的人身上。 “公子,拿来了。” 十六一手摁住张老头的肩,一手拿着银票在他眼前晃晃。 “五十两银子,王大人出手倒是大方。” 房门再度闭合,温雁扫过十六手上的银票,又落到张老头身上。 “有证有据了。” 他笑:“张先生,这下可是能割得了?”
第28章 这可真真是抵赖不得了。 张渔拿钱办事, 可不想把命丢在这儿。他就靠着这张嘴为生,此番若真被割了舌,那他便彻底完了。 当下再顾不得旁的, 跪在地上跌跌撞撞地爬到温雁跟前, 泪流满面地将事情从头道来:“公子!公子恕罪!小人也是被逼的啊!那人拿小人全家老小的命逼小人服从,若是小人不从, 便要杀小人的家里人,不然只这五十两,小人万万不敢胡乱编排摄政王的啊!” “哦?” 温雁挑眉:“原是受奸人所迫。” 他扫过其他几个下巴脱臼还没复位的人,问:“你们莫非也是被逼迫的?” 其实不是,拿钱办事罢了。但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一顿点头:“四四四!” 口齿不清地连番应着。 “好啊。” 温雁轻笑。 “王大人目无王法,还买通杂人在街坊间诋毁摄政王声名。既已有物证, 你们再做个人证,定了王大人的罪, 便算戴罪立功, 从轻处置。” 他笑问:“各位意下如何?” 张渔一咬牙:“公子眼明心亮, 菩萨心肠,小人自当尽一点绵薄之力!” 其他五个持续四四。 “那好。”温雁站起身。 他看着张渔, 道:“你作为带头诋毁王爷声誉之人,便是有苦衷, 仍旧活罪难逃。但念在你诚信悔过,我便不拿你如何。” “只是这流言蜚语因何而起, 该如何解决,我想先生知道。” 张渔试探道:“您是要小人再写一出故事来?” 温雁温声:“先生书写的好。此事王大人为难在先,先前又是旁人先招惹的王爷,王爷只是物归原主, 却没想害得人丢了乌纱帽,此番他亦是未能料到。” “他清清白白,所做之事全是为了陛下,为了大衡。” “先生可记住了?” 张渔猛点头:“记住了!小人今日便动笔,明日便给您一个结果!” 温雁再看向其他几个,温和一笑:“你们便继续做这老本行便是。” 六人这下皆知他想做什么了,一顿点头应下。 十六顺手和落禾一起,把五个人的下颌掰回来。 …… 容烨出宫回府的路上,便将温雁一番动作给听了个全。 温雁身子骨差,林鸠对他恨之入骨,当日未能暗杀掉温雁,难保不会继续下手,容烨赌不得,因此每逢温雁出门明里暗里必有暗卫跟着。 这次暗地里守着人的十九在温雁回府后便来同他汇报温雁出门所做之事,因着温雁未曾掩藏什么,所以他里里外外道得详尽。 容烨闭目听着,在他说完温雁要给他正声名的事后,不知为何叹息了声。 十九住嘴,迟疑了下:“怎么了主子?” “无事。”容烨掀帘,看了眼外面。 他第一次觉得这回程路这么慢。 他的阿雁,当真是让他惊喜。 心心念念着人,他升起迫切见人的心,看路程还有些时候,干脆叫停:“停下。” 御马的十八忙勒紧缰绳:“吁!” 十九晃了下身子,余光里绯红衣袍闪过,他再抬头去看,容烨已经下了马车。 十九:? 他跟着出去,便见到容烨单手拽住马笼头稳住马,在十八迷茫不解的目光下快速解开轭下的皮绳扣。 随着“咔哒”一声,木鞘脱落。十八终于回了神,慌着要下马:“主子您是要骑马回去吗?” 容烨的马车有两匹马,倒不怕他骑走带不回车,但他直接骑马走是十八没想到的。 十九目瞪口呆,想着容烨刚才的反应,心头冒出一个猜测。 王爷这不会是被温公子感动到,所以迫不及待要回去见人了吧? ——因着温雁男子身份,叫王妃太怪,容烨便吩咐过他们不用改变称呼。 怀着这个猜测,十九看容烨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们皆是跟着容烨上过战场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性,如今竟急不可耐到这种地步…… 他腹诽间容烨已经熟练迅速地解下了马与车最后的一点连接。将辔绳绕在掌心,他翻身上马,绯红衣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弧,金丝蟒纹在光下晃得人眼花。 十八十九一个闭眼的功夫,再睁眼容烨便已蹿了出去。 他们注视着容烨的身影消失在视网膜后,才彼此对视一眼,挠挠头,慨叹道:“第一次见主子这么着急。” 十八认同地点头。 . 容烨骑马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分便回了府。 缰绳被他随手抛给迎上来的小厮,他大步朝内走,找着温雁的身影。 寝殿没见到人,他便朝内院走,去药房里寻人。 照旧没让人通报,容烨只问了药童温雁在哪:“阿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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