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攥着发带的手已渗出了汗,他不知道常胜已经趴在墙上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常胜想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武馆里其他人是否安好。 就当季月槐想要动手先发制人时,一道惊恐的喊叫声打破了僵局。 “当家的,你这是怎得了?!” 是常夫人的声音。 “切莫轻举妄动!常馆主他现在不对劲!” 尽管季月槐出言提醒,但为时已晚。 只见常胜慢慢地转过脑袋,像是在寻找猎物般,他浑身开始不正常地抽搐,深黑的眼珠也悠悠往旁边转。 季月槐大感不妙,他手中发带凌空抽射而出,飘逸似游蛇般“嗖”得飞向常胜的脖颈。 可常胜反应相当灵敏,发带将将离他脖颈半寸时,他就已察觉危险逼近,一个空翻就绕过发带的追击,猛地扑向吓到六神无主的常夫人。 季月槐眼见此状,倒也不怎么慌张。他没有上前追逐,而是护好了小女孩,眼睛紧盯着常夫人。 “碰!” 就在被碰到的那一瞬间,常夫人怀里迸发出微弱的银光,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全身,化解了来势汹汹的攻击。 下一秒,常胜身躯被弹开,不由自主往后倒去。那银光也逐渐暗淡,最后咔得一声破裂,溅射出碎星子似的光。 是他给的护身符起效了。 那也就意味着,常胜不是疯了,而是确有邪祟从中作怪。 季月槐来不及多想,赶忙闪身上前,迅速用发带将常胜捆得严严实实,可常胜显然不肯屈服,猛烈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 这显然是在做无用功,季月槐的发带可不是普通绸缎,而是他日日夜夜用灵力浸润的明光锦,不怕火烤水淹,就连寻常的兵器都无法劈开,更别论血肉之躯。 但怪的是,常胜现在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疯狂的翻腾着挣扎着,纵使皮肉已经被勒出紫红的深痕,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正当季月槐想着要不要干脆把他勒晕时,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 “邪祟退散!邪祟退散!诀怀大师,我来助你!” 正是李巽风。他恐怕是刚刚被惊醒,头发乱糟糟,衣衫不整地就跑来了,仔细一看,连鞋都穿的是反的。 季月槐道:“来的正好,李公子。劳驾将常馆主弄晕,我下手没个分寸,怕伤到他。” 李巽风笑嘻嘻地撸起袖子,一脸轻松道:“这个活儿我很擅长。”话毕,一掌劈在他的脖颈处,常胜应声昏厥。 “所以,刚刚的动静是?” 季月槐言简意赅地跟他讲了今夜发生之事后,李巽风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的面色凝重起来,问常夫人道:“常馆主今夜是否有异常举动?您是何时发觉他不见的?” 常夫人捂着心口,缓了会儿才开口道:“他这些天夜里,总说睡不着,闷得慌。经常去院子里散心。今夜也是如此,我迷迷糊糊瞧见旁边没人,只以为他又散心去了。谁知道,谁知道......” 武馆里的家仆和武师们也被惊醒,纷纷往这儿赶。季月槐扫视一圈,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有害怕的,有迷糊的,有好奇的,还有…… 常安祖也站在人群中。 他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平静地,从容地,看着扭曲倒地的父亲和掩面哭泣的母亲。 季月槐轻皱眉头,心里一紧。不能再拖了,今夜必须解决。 “李公子,照顾好小姑娘。”季月槐转身,拖着昏厥的常胜,看向正伏地啜泣的常夫人,温声道:“夫人且随我来,在下有要事向您请教。” 走过曲折的回廊,行至四下无人之处。季月槐不再委婉,开门见山道:“常小姐的尸首,究竟埋在何处?” 常夫人擦泪的手顿住了。她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 季月槐踢了踢脚边晕厥的常胜,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上一次是常少爷,这一次是你当家的,就不怕下一次是你那宝贝女儿?” 订婚,放火,失踪。桩桩件件串联在一起,如果他没猜错,恐怕那晚死的并非常家大小姐,而是红颜薄命的柳姑娘。 而常夫人既然知道邪祟并非因自家女儿所生,却又如此惧怕,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些亏心事。 不管常雪容是否清白无辜,但想必邪祟不会放过因此重获自由的她。 季月槐心中冷哼一声,沉声道:“那在下换个问法,马厩里埋的,是不是柳姑娘?” 常夫人浑身一僵,拭泪的手无力地垂下,她泄力般瘫坐在地,然后,缓缓抬起头。 一模一样的笑脸。 季月槐浑身汗毛倒竖,绕在指尖的洁白发带“嗖”的射出,缠上常夫人的面部——看一眼能做两宿的噩梦,先挡住再说。
第6章 将三人打晕,结结实实捆好后,季月槐马不停蹄赶往马厩,李巽风打头阵,一掌震碎了拴着锁的大门,看清屋内情形后,众人皆愣在当场。 马厩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正中央,突兀地伫立着一口枯井。估摸着有些年头了,井壁上攀爬着黄绿的藤蔓,一派了无生气的模样。 锁魂井。季月槐立刻断定。 九边形井口深不见底,上宽下窄,井盖雕有莲花纹样。寓意着九九通幽,将亡魂镇压到十八层地狱,此生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小心地移开沉重的井盖,李巽风拎着把铁锹,正鼓起劲准备开挖,可一锹下去,在场众人却都傻眼了。 空的。 铁锹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挖到了井底,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怎么回事?是起尸,还是被野狗给叼走了?不对,恐怕都不是。季月槐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 十有八九,是被人给挖走了。 而接下来发现之物,更证实了这一猜想。 季月槐低头仔细观察时,余光瞥见坑底端端正正地摆着什么,像是黑色的漆盒,若不是反着微弱的光,简直是要和坑底融为一体。 小心翼翼打开后,季月槐愣住了。 他本以为会是些邪门歪道的法器或是符箓,都做好了镇压的准备,可没想到—— 是一株玲珑剔透的待霄草。 这种花通体洁白如雪,暗香宜人,夜里开,夜里谢,还成片成片地开在墓地附近,常被用于祭拜往生之人。 季月槐轻轻拿起,对着月色观察。 雕工了得,琉璃质地,干净纯粹不含杂质,一看就是细心挑的料子,在幽静的明月下闪烁着清辉。 真漂亮啊,这位心灵手巧的雕工,定是怀着珍重的心意,雕出这一株待霄草来。 季月槐莫名觉得,能有此番心意之人,绝不会草率对待被挖走的尸身。 盒子内,还刻着工整但朴拙的“常雪容”三字。看来,由于死于火灾,面目全非,导致窃尸之人以为这具尸体是常姑娘。 可惜啊,到底还是赠错人了。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圈盒子,终于在底部发现极为隐蔽的几个小字。 这几个字刻得真的很小,加起来还没一个“容”字大。季月槐仔细感受着笔画,慢慢念了出来。 “魏……逢春。” 季李二人对视一眼,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 话音刚落,家仆脸色骤变,他喃喃道:“是那个小木匠,他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季月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曾来武馆提过亲,想也知道,一个木匠,穷的叮当响,还是个残疾的,常家不可能同意这桩亲事,他跪在门前半天闹得丢人现眼,这其实都不打紧…..” “坏就坏在,据说大小姐竟也对他有意。” 家仆长叹口气:“门不当户不对,夫人说,若就这么许给那小木匠,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最后,当家的气急败坏,为了大小姐彻底死心,便一剑砍断了他的手。” 李巽风大骇:“做木匠的没有手,以后该怎么活?!” 季月槐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他也顾不得去谴责常胜,只是焦急道:“这木匠家在哪儿,还请兄台带路!” 木匠家坐落在深林边缘,远离市集,幽静异常。院门没有锁,甚至是半敞开的,轻轻一推,就吱呀的开了。 季月槐眉头紧锁,此地虽没有人声,但阴冷的气息却丝丝缕缕的袭来,比之井边尤甚。 种着花生藤的小菜地旁,立着块干干净净的碑,玉石做的,莹润细腻,有种诡谲的美感。 上面刻着“常雪容”三个字,还刻了去世时辰,背面还仔细雕了女子婉约窈窕的身影,她的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的,并无一丝悲苦。 想必这花生藤下边,埋的就是那位可怜的柳姑娘。 来不及太过伤怀,季月槐与李巽风一跃跳上瓦房屋顶,蹑手蹑脚的掀开块瓦片,朝屋子里看去。 几乎是同时,二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对方眼睛里读出了惊惧的神色——夕阳的余晖顺着屋顶漏下去,洒在了满屋的,姿态各异的,低眉垂目的大大小小佛像上。 本该是神圣且温暖的场景,但季月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结印的,盘坐的,站立的,半坐的…… 满满当当,摆满了不大的屋子。佛像慈悲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不知该有如何的心境,才能于此地安安稳稳入睡。 等等。 季月槐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了祠堂里,典当行门口,说不定连那山林野庙里…… 都立着佛像,还是新的。 将想法告诉李巽风后,他也是个机灵的,几乎是瞬间就顿悟:“那我去祠堂,你去典当行,咱们兵分两路。” 不多时,季月槐来到典当行,向沈老板说明了来意。 沈老板也是个明事理的,他的眯缝眼罕见地睁大,摸胡子的手抖抖索索地招呼伙计去拿榔头来,边吩咐还边跟季月槐讲:“不久前门口这佛像半夜里碎了,我以为是猫儿狗儿,或是哪个酒鬼干的,就没起疑心,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啊,我家是被人盯上了……” 季月槐扫视了圈典当行里的人,个个眉目清明,不像有患病的,边询问沈老板:“恕我冒犯,沈老板您,有拜佛的习惯么?” 沈老板哑声笑了两声,摩挲着水绿的扳指,低声道:“拜佛嘛,要真的有用,世人还用得着这么受苦受罪的?不如拜拜自己,求自己多干些活,比什么都有用。” 这反而救了他一命。 而常家武馆里,本就做了亏心事的夫妇俩和他们的儿子,估摸着要天天求神拜佛的,祈求上苍原谅他们的恶性,这才导致那么多人中招。 随着“哐啷”一声,佛像的恬静微笑裂成两半,扬起的砂砾粉尘中,静静躺着一节发黑的手指。 众人啧啧称奇,却又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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