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时说,咱家有哥哥一个厉害的就够了,现在想来,多半是嫌我去那边丢人现眼罢!” 季月槐忍俊不禁,宽慰道:“许是你爹娘疼你呢,舍不得让你去受罪。” “唉,为何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稳坐司首之位,前辈您应该知道吧,雁翎山庄的二少爷秦......” “你看。”季月槐忽然开口,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李巽风。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指了指墙上的一则泛黄的告示,认真念道:“武馆夜间鬼祟之事频发,终日不得安宁,诚请高人驱邪。” “这个活儿,你觉着如何?”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李巽风拍拍胸脯:“我李某人接了!” 半晌后,季月槐满脸无奈地站在平安武馆大门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本意是让李巽风自个儿接了这活历练历练,并无结伴同行之意,但还是架不住这小子可怜兮兮地再三请求。 就当是送佛送到西吧,季月槐安慰自己,只是可惜了院子里刚种下的白萝卜,还没来得及给它们施肥。 叩了两下门环,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开门的是位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却见他胡子拉碴,声音里满是疲倦:“请问二位是?” 说明来意后,男子大喜过望,连忙将他们迎进来:“大师,大师里边请!孩子他娘,快去给人沏壶好茶;阿文阿武,赶紧去收拾两间厢房出来!” 听完常家人的一番倾诉后,季月槐大致上摸清了武馆的现状。 馆主名为常胜,即方才开门那位男子,与夫人伉俪情深,共同经营这“平安武馆”已二十年有余,膝下育有一儿一女。 姐姐常雪容,模样生的标致,做起事儿来勤快爽利,从懂事起就帮着爹娘打理武馆里里外外的琐事,街坊邻居们对这丫头都欢喜得紧。 弟弟常安祖,平日虽说性子顽皮了些,但也算是个肯吃苦的,打小就跟着武馆中的武师们一起练功,身手相当不错。 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可有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这般水灵的姑娘,东街的陈书生,西巷的魏木匠,南头的林大夫,都明里暗里地表示过爱慕之情。 可好死不死,看上常姑娘的不是哪位翩翩公子,而是城里鼎鼎有名的富商沈老爷。 于是,被上门提亲不久后,常姑娘夜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放了一把火,把佛堂和明日的婚礼烧得干干净净。 自此之后,便经常有人半夜看见红衣身影在武馆中飘荡,久而久之,众人都说那是常姑娘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逗留人世,不愿离开。 更雪上加霜的是,弟弟常安祖因某次惊吓过度,导致神智不清,已心力衰微许久。 “大师,我们雪容已经走了,安祖不能再有事啊......求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常家夫妇,季月槐心情沉重,轻叹口气,不知说些什么好。 旁边的李巽风也早已眼泪汪汪,他愤愤不平道:“明明罪该万死的是那沈老爷,偏偏这厮活得好好的!” 是啊,真是怪了。 按理说常姑娘就算是怨气难消,化为厉鬼,也该找沈老爷去报仇,怎么偏偏把自己弟弟给吓傻了? 季月槐按下心中疑窦,询问常胜道:“那传言中半夜的红衣鬼影,您二位可曾亲眼目睹过?” 常夫人攥紧擦眼泪的帕子,摇头道:“就算是有,那东西也不可能是雪容,不可能......她为何要害自己的亲弟弟?!定是家中阴气太重,引来些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常胜满脸忧心忡忡,摇摇头道:“我也觉着是有脏东西上了我家安祖的身,奈何三人成虎,谣言就这么传开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季月槐不再多问,让常夫人带自己去见见她的小儿子。 穿过中庭,推开厚重的红木门,潮湿而陈旧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坐在床沿的男子循声缓缓转过了头,午后明亮的日光钻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刻下了斑驳的光影。 见到常安祖的第一眼,季月槐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瘆得慌。 说他神情似婴儿般纯真,倒也不准确,婴儿至少还大哭大闹,可此人脸上却是极致的平静。 可若说他像迟暮的老人般慈祥,也同样不太恰当,因为哪有老人家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姿态。 常安祖常年习武,身子骨结实硬朗,此刻扭头静静注视着众人,季月槐却从这个小伙子身上,诡异得觉察出一丝娴静的气质。 莫非,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上身了? 可是,凡是被邪祟附身之人,因魂魄不甘受制于外来者,急于挣脱,必不会似他现在这般平静,大多数会全身震颤,眼珠乱转,成癫痫状。 更不寻常的是——季月槐将手指轻轻抵在腰侧的槐木铃铛上。 纹丝不动。 这屋里头,没有脏东西。 “这常安祖,莫不是哪次磕了碰了,撞坏脑子了吧?”李巽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偷偷扯两下季月槐的袖子,小声道:“咱们还是出去说吧,一直被这么盯着,我心里发虚。” 回到庭院,季月槐问常夫人:“常公子这般模样,已经持续多久了?” “已经半年有余。”常夫人望着儿子那屋,满眼心疼。 “这半年里,武馆中可有出现相似症状之人?”季月槐继续问道。 没想到,这句话刚问出口,常夫人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她瞥了眼四周,压低嗓子道:“大师,这话我平日里不敢讲......” 李巽风机灵得很,他翻上屋檐张望一番,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常夫人语气紧张中夹杂着恐惧:“这些天,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家老爷也其实有点不对劲。” “他半夜会目光忽然呆滞,不说话,直直地坐起身子,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前边,任我怎么摇他都没反应。” “每次跟他一提这事儿,他就立刻翻脸,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说自己不可能会变这样……” 常夫人越说越绝望,她捂着脸,凄然道:“要是他也变成安祖那样,我这辈子该怎么办啊?” “大师,不瞒您说,我甚至觉得武馆里的学徒和武师们也有这种征兆,我已经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季月槐微微皱起眉头,若真如常夫人所言,隐踞在这武馆暗处的邪祟,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难缠。 不过,难缠也无妨,那就走着瞧吧,看看是谁斗得过谁。 “夫人可否领我在武馆内四处转转?” 季月槐解释道:“向来邪祟出没之地,阴气会格外浓郁,可常公子居所却一切如常,想必它还隐匿在别处。” 常夫人连声答应:“当然,当然。大师还请随我来。” 习武房,膳房,内库,书房,家丁院......一切正常,行至祠堂——也就是常姑娘自尽之处时,季月槐停下了脚步。 奇怪。 竟也无半分阴气。 这怎么可能呢?季月槐有些困惑。要知道,就连正常生老病死之地,都或多或少会有残存的阴气,更别说常姑娘这种满怀怨恨和不甘而去的。 季月槐并未声张,只是按下心底疑惑,穿过中庭,跟随着来到后院的墓园。 刚刚踏进墓地半步,他浑身都被阴冷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身边的李巽风也感受到了,不禁微微一抖。 只是常夫人和家仆似是没有察觉似的,只是殷切地替他们领路。这倒并不奇怪,因为只有打通周身经脉的修炼之人,才能感知出灵气与阴气。 往前,再往前。向西,再向西。 季月槐默不作声地斜睨了眼西北角,腰间的铃铛颤动不止,他伸出食指轻轻压下。 西北方只有间马厩。
第4章 马厩看起来废弃已久,围墙歪歪斜斜,看起来一推就能轰然坍塌。食槽也积着雨水,周围散落着砂砾和干枯的稻草。 马厩里发生过什么?死过人,还是埋了尸? 刚欲询问常家人,季月槐却敏锐地捕捉出常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于是,到嘴边的话巧妙地转了个弯:“无意冒犯,请问常小姐的墓在?”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常夫人仿佛松了口气,她替他们指出了中间的一座坟。明显是新修的一座墓碑,碑体光洁,没有风吹雨打的痕迹。 “爱女常雪容,长眠于此。” 可季月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坟前,是否有些太干净了? 没有一束花儿草儿的,连上供用的点心都没有,只有三根早已烧完的香草草插在铜炉中。 季月槐记得,桃溪村也有户人家的小女儿早早地去了,她的坟前堆满鲜果与菊花,父母还拖人烧了纸扎的屋子和轿子,甚至猫儿狗儿给她,生怕小丫头在下面缺衣少食,觉得孤单。 到底是常家人不爱这个女儿,还是说…… 季月槐意识到情况蹊跷,默不作声咽下疑惑,决定夜里来探个究竟。 分别前,他从袖中掏出某物,小心地递给常夫人。 这是一枚小巧的护身符,月白的缎面上涌动着若隐若现的光泽,右下角还绣着朵针脚歪歪扭扭的槐花。 “请夫人务必贴身藏好。关键时刻会帮您渡过难关。” 季月槐讲话语速不快,嗓音也温温和和的,但总有种让人信赖的安全感。 常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李巽风不禁感慨:“若现在我想拜您为师,会不会太晚了?” 季月槐笑眯眯点头:“会。” “天,诀怀散人竟如此无情!我李某人的心要碎成两半了......” 季月槐无奈道:“省省吧,把你那颗心粘粘好,将来还得献给千霜姑娘呢。” 李巽风挠挠头:“您说的也是,那我就先不碎了,嘿嘿。哎,对了,我上次讲一半没讲完,那位秦司首年纪轻轻......哎哎,前辈你去哪儿?” 落日西沉,余晖似金粉般被泼洒在湖面,晚风悄然拂过,吹皱了粼粼的湖光。 湖畔人流如织,熙来攘往。相较冷清的早晨,傍晚的洺川明显热闹多了。 季月槐本打算出门打听打听武馆的消息,但却被桥头的算命摊子吸引,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算命摊子前站着位满头珠翠的圆脸小姑娘,她气冲冲地指着摊主嚷道: “大家伙可要把眼睛擦亮了,不想被骗的,都别找这个瞎子算命!” “我上回找这老头算姻缘,他告诉我明日午时去东街口的大榕树下等,能遇到如意郎君。结果呢!” 她咬牙切齿道:“从天蒙蒙亮站到天黑咕隆咚,连个人影子都没遇到,本姑娘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 那瞎子只是盘腿静坐着,慢悠悠地捋着胡子道:“姑娘且消消火,老朽是说过能遇到,但是,一见钟情算遇到,擦肩而过也算遇到,甚至相看两厌也算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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