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当然是羞恼的很,奈何他拗不过,也怕甩开动作大让人瞧见,只得放任自流,就这样让秦天纵牵着。 他心里暗暗祈祷,周围的人最好都喝个烂醉,这样就察觉不出异样了。 幸好,酒宴进行到一半,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诸位,白某来迟,还请多多见谅。” 此人紫衣玄冠,气质不俗,仪态万千。引路的小侍女离开时,都忍不住红着脸多看了几眼。 正是白雁然。他比之从前消瘦了些,但已无颓丧之气,看着像是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他此时已不再是白小姐,而是白公子了。在座众人都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只是惊诧了一瞬,便恢复了平常,继续吃吃喝喝笑笑,没有太大惊小怪。 崔无焕很会做人,他亲自敬白雁然酒,先行仰脖自干一杯,以示尊重。 “今日得白公子远道而来,金枫谷蓬荜生辉。这杯薄酒,权作谢意,敬白公子路途风尘,也敬你我之间的情谊。” “崔兄抬爱了。” 觥筹交错间,季月槐的视线与崔无情撞上了,他弯弯嘴角,主动朝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崔无情愣了愣,随即也朝他笑笑,举起酒杯向季月槐与秦天纵二人敬酒。 …… 玉盘珍馐配千两美酒,酒宴结束,众人陆续离席。 此时,秦天纵才肯送开季月槐的手。季月槐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解气,刚准备起身,却见一黄衣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后,满脸神秘兮兮,眼神里透着兴奋。 “这位小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儿么?”季月槐笑着问他。季月槐认得这小孩,是藏锋阁阁主的小儿子,不知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却见那小男孩朝季月槐招招手,示意他弯腰听自己的悄悄话。 季月槐心觉可爱,便乖乖弯腰听讲。 “你……你是不是在女扮男装?” 听着稚嫩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季月槐先是震惊,后是无比地想笑,他笑着问道:“小公子何出此言呀?” “话本子里有些呀。”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解释,“像你这样戴面纱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偷偷私奔来的。” “哦?”季月槐忍不住逗他,“那小公子你觉得,我是正在私奔吗?” “嗯。”小男孩认真点头,“你是在和秦庄主私奔,对不对?” 季月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清了清嗓子,问:“为什么是和他?” 小男孩义正言辞:“方才秦庄主偷偷搂你腰了,我瞧见了,三次!你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对不对?” 季月槐一惊,随即抬头横秦天纵一眼,秦天纵装作不知,默默移开目光。 “还有还有,我姐姐瞧见你们偷偷在下面牵——” 话没说完,那小男孩就被位黄衣小姑娘拖走了,小姑娘满脸涨红,低着头拽走了她弟弟,走远后,季月槐隐约能听见“就你嘴贫”这样的抱怨声。 “人家小孩子是嘴贫,你呢?”季月槐没好气地斜了秦天纵一眼,“你是手贫。” 秦天纵面无表情,厚脸皮道:“是有点。” 大方道歉,但就是不改。季月槐被他气的在面纱后面咬牙切齿,奈何人来人往,也不能拿此人怎样。 二人并肩而行,秦天纵撞撞季月槐的肩,低声问道:“生气了?” 季月槐叹气:“我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嗯。”秦天纵凑近他耳边道,“待会儿要来吗?” 季月槐吓了一跳,连忙看看身后,见没人才放下心。他有气无力地反驳道:“不要,好歹歇几天。” “几天?”秦天纵穷追不舍,“一天还是两天?” 季月槐闭了闭眼,压低嗓音:“你这叫白日宣淫,臊不臊?回去说行不行。” 他们行至拐角处,被人唤住了。 季月槐回首一看,竟是贺安。 他长高了些,先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复,模样变得踏实可靠了许多。 “前辈留步。”贺安拱手作揖,语气恭敬,“崔小姐让我来传句话。” 季月槐心中微微一紧,直觉要传的话并不简单。他仍带着笑意,道:“崔小姐?好啊。只是此处人多嘈杂,不如移步清静之处详谈。” 哪知贺安并未动身,只是站在原地,笑着摇头:“不必了前辈,就在这儿说吧。” 季月槐心下更疑,正思量自己是否多虑,贺安却已经开口: “小姐知道您喜欢昙花,特邀您今夜来琼园赏花。” 季月槐心头骤然一沉。 什么昙花?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昙花。
第54章 尽管内心百般疑惑, 但季月槐面上不显。 周围人来人往的,若是自己露出半分惊诧的表情,恐怕就会引人生疑。 他莞尔一笑, 抱拳以示感谢:“崔小姐竟记挂着在下的心头所爱, 感激不尽,季某承情了, 届时定会准时赴约。” 话音刚落,季月槐记起了什么,他向贺安歉意地眨眨眼:“抱歉,小贺兄弟,我其实姓季, 不姓张。” 贺安显然并不在意, 他摸摸后脑勺道:“嗨, 不碍事儿,我早就知道啦。出门在外嘛,是该谨慎行事才对。” 说话时, 贺安额前的头链一晃一晃的,季月槐发现, 上面缀着的金枫叶已从两片变成了三片。 季月槐指了指,调侃道:“呦, 升官了?速度挺快的啊。” 贺安没有否认, 憨憨一笑:“运气使然, 运气使然。” 临别前, 他向季月槐二人郑重地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季月槐与秦天纵对视一眼。 “要去吗?”秦天纵问他。 “要去。”季月槐轻轻点头,眼神落在地上的落叶, “琼园里除了昙花,想必还有些别的要我赏。” “你放心去,我在晚宴这儿守着。”秦天纵不放心地补充,“有情况别恋战,往我这边跑。” “嗯,我知道。”季月槐笑着应允,“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酉时已至,黄昏将临。 一人高的青铜钟吊于塔顶,区区百年弹指间流逝,于其上留下了斑斑黝黑的岁月印迹。 据说,初代谷主金盆洗手后,以沾血的千枚金钱镖熔铸此钟,铜钟内壁密密麻麻刻着镖下亡魂的名讳,此举是为了镇压,还是为了超度,就不得而知了。 但众所周知的是,拉绳敲响它的那一刻,天下皆知,谷主之位自此交接。 崔无焕立于青铜钟下,看着塔下的人群,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胞妹。 崔无情也抬眼,冷冷回看他。 崔无焕温柔地笑笑,幅度不大的向她伸出手:“一起。” 崔无情只是静静背着手,没有回话。 崔无焕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轻微蜷了下,半晌,还是悻悻地收回身侧。 “无情?” 崔无焕轻唤。 依旧没有回应。 自嘲地笑了笑,崔无焕喃喃低语道:“好,我自己来。”他伸手握住钟绳,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力一拉。 “铛——” 厚重悠远的钟声响彻谷中,回音如浪涌般层层叠叠涌向山崖,兄妹二人的红色衣摆被音浪掀起,随风飘向身前身后,像一双展翅而飞的鸟儿,只是飞向的是相反方向。 如此万众瞩目而又激动人心的时刻,崔氏兄妹的脸色却一个失落,一个淡漠。 幸好,兄妹俩站的高,这尴尬的一幕除了掠过的飞鸟,没人能够瞧见。 敲钟礼有惊无险地结束,晚宴不久后开始。 季月槐没有露面,秦天纵身侧的座位空了出来,略显突兀。 “天纵兄,季散人怎的不在?”李岳臣关心道,“莫非是身子抱恙?” 秦天纵喝了口酒,淡然道:“他身子无碍,只是不想再吃酒,赏花去了。” “好雅兴。”李岳臣笑笑,跟李巽风说道:“你啊,也跟人学些风雅的事儿做做,别整天和吃的打交道。” 李巽风正夹了一筷子鲈鱼肉,嘴巴张大大的往里边送呢,闻言差点呛着,脸红道:“哥,这么多人呢,给我留点面子呗……” 李岳臣调笑他:“真是,面子又不能吃,小风你要来做什么?” 周围笑声附和一片,而此时的季月槐,已身处琼园之中。 “好美……”他暗暗感慨。 琼园位于金枫谷后山一隅,乃谷中最雅静之地,其内生有百花,按时节次第开放。春观桃李,夏赏海棠,秋看丹桂,冬闻雪梅,美不胜收。 引路的侍女带着季月槐来到琼园深处,一路上,季月槐赞叹连连,左看右看,只恨自个儿没多生只眼睛。 “大人,就是这儿了。”侍女细声细气道。话毕,她就默默退至几丈外,静静候着。 昙花尚未绽放,细长的花苞静静垂着头,矜贵地悬在池水上空,连香气都藏的紧,未泄露出半分。 季月槐站在昙花丛前,耐心地等待着开放的那一刻。 他凝神静听,发现没过多久后,身后又来了一小队人,但气息不强盛,杀气也不重,不像是心怀不轨的高手,更像是普通侍卫们。 季月槐没回头,只是垂眸看着池中交织的月影与花影。 不知过了多久,夜愈发深了,风声也渐息,就在此刻,花苞颤了颤。 一瓣,两瓣,三瓣。 昙花开了,开得极静,极缓,也极美。 甘洌的清香也弥散开,晶莹的露水从花瓣滴落,砸乱了一池水,影影绰绰的荡漾开,衬得此处好似天上宫阙。只是身后侍卫压抑的哈欠声出戏,让人恍觉犹在人间。 季月槐暗叹于此景之美,但与之同时,他的心却慢慢的被提了起来,怎么也放不下去。 这就完了吗? 崔无情费劲心思攒这局,结尾就这么简单么。 不可能,定另有玄机。 季月槐压下疑惑,静静地等。果然不负所望的,就在他心绪万千之际,异动悄生。 是红锈蛾。 一只小小的红锈蛾,从临水的那朵昙花花苞里,慢腾腾地扇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了出来。 夜色深沉,红锈蛾红的发暗,倒也完美地隐藏在黑暗里,没有被身后不远处的那些人发现。 季月槐心头巨震,但他不声不响,只是默默观察着它,想看看它要飞到哪儿去。 飞呀飞,飞呀飞,这只小红锈蛾最终——飞进了季月槐的袖口。 要命呐。 毛茸茸的触感让季月槐泛起鸡皮疙瘩,他眯了眯眼,抿抿唇,仍然伫立不动,任它扑棱着翅膀往里面飞。 最终,它停在了季月槐的小臂处。就在季月槐思忖着是否就这样带走时,小臂冷不丁传来细微的痛痒: 红锈蛾咬了自己一口。 季月槐小臂下意识地抬起,随即掩饰般捋了捋头发,假装没事人。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1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