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算:“恶鬼以上,杀了就会掉本源。经过炼制,也能当法器用。再不济,仅抽取修为,炼化成丹也可以。” “近日幽冥越发不稳定,蒙蔽了我的视线,才给这只尸香鬼母窃取香火,修成恶鬼的机会。此时它正在晋升凶级,若此次未能窃取神位,顶多伪凶级,不算太厉害。” “这家伙的本源,虽然不算太稀有,但也聊胜于无,用来制些法器也不错。” 同一时间,衣绛雪也在寻思:“虽然这头鬼不能吃,杀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它看上去很危险,万一发疯,杀了这笨书生怎么办呢?” “他要是死掉了,以后就没有香香的鬼饭吃了……” 想到会吃不上饭,只能饿肚子,或者茹毛饮血啃生肉。 衣绛雪顿时心如刀绞。 不行,得干掉,一定得干掉! 何况他先前承诺过,会护这书生性命无虞,他得讲信用。 在这危局之前,众人不敢擅动,生怕触犯了这伪神的禁忌,引起屠杀。 衣绛雪却率先抬步上前,两臂一伸,就将青衫书生牢牢挡在背后,认真叮嘱:“书生,来我身后躲好。” “鬼生不能言而无信。”厉鬼的双瞳纯粹,“我说过,会保护你。” 他失却记忆,化为一张干净的白纸。 不曾因世情疲惫,也不曾被尘世百般磋磨。 听闻此言,东君心底刚刚产生的冷漠杀意,甚至是指尖已然勾勒的杀招,竟瞬息间消弭无踪了。 在这一刻,这位心事幽微的神仙,或许不再是试手补天裂的东方之君。 而是真的愿意做一个需要保护的文弱书生。 就这样,看着隔世红衣的背影,直到永远。 裴怀钧久久地凝视着他,眉眼弯起,薄唇含笑:“好,小衣加油,在下的性命就托付给小衣了。” 说罢,他轻快地躲在了红衣美人背后,理所当然地吃起软饭。 嗯,真香! 两名修士正奋力求生,听了他们这般旖旎对话,也是傻住了。 异变紧要关头,都不知下一刻是死是活,他们差点都要写遗书了,这两人还如此你侬我侬? 还有,怎么才半个晚上,这书生与美人就搞到一块去了? 青云子却多想了一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夸口……不,临危不乱的,多半是两位前辈。” 他也怪审时度势的,牵着师弟挪到他们身边去,试图抱大腿。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前辈们有什么看法?” 青云子提议:“这道门开了,我们要不要按照禁忌所说,去东君像上香?” “不如看看周围,这里是东君庙吗?” 裴怀钧看他一眼,似乎在嫌他脑子笨:“道长,你去上香,知道自己拜的是什么东西?” “那规则是鬼仆给的,若要取信于人,不会全是假,但也并非都是真。” “前两条我们试过:其一‘惊神’,惊的并非东君,而是会惊动这尊伪神,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的吧;其二‘第八名香客’,应验在柳家小姐的复仇上,亦是为真。” 他有意遮掩衣绛雪的厉鬼身份,所以将“第八名香客”归在柳家小姐身上。 “那么最后一条里,多半有陷阱。” 裴怀钧:“‘在东君像前上香’这条是假的。这庙既已被这名为‘尸香鬼母’的伪神窃夺,何来东君像。就算拜了,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拜的是东君呢?” “当你拜下去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人,而是成为这伪神的鬼仆。” “竟是如此!”青云子被他点透,醍醐灌顶之余,也是浑身发冷。 为证实这点,丹青子是符修,在两人的眼眉上抹上血,“神眼——开。” 穿透重重血色雾气,他们悚然看见: 东君庙前的尊名改换,继而消退的,是仅存的最后一缕庇护仙法。 那端坐神台的彩绘东君像,随着幽冥侵蚀,剑锋折断,外壳剥落,金身不再。 东君不言不语,盘膝倒坐,向天叹息曰:“幽冥将至。” 终而,轰然坍塌。 仙法彻底消失了,整座庙宇都在震动。 侵蚀越发深重,黑影化作小鬼,从脚下破土而出,身上还带有卵生的粘稠液体,似刚破壳后乱爬的婴孩。 他们桀桀怪笑,发出常人不可听的嚎叫:“鬼母,鬼母——万物之母!” “不能听!”青云子瞳孔一震,耳膜鼓动,不自觉地流血。 他仓皇拔剑,把少年师弟护在身后,震撼不已:“这、这是……” 他们足下所踏之地,不知何时开始,不再是古旧庙宇的轮廓。 一整座庙宇,竟被不知名的存在,生生拖进了幽冥鬼蜮。 天色昏昏,三轮诡谲血月当空,皆睁着竖瞳,窥视。 此时,衣绛雪的眼眸空洞冰冷,“终于出来了。” 他知道此庙有鬼,但之前,这尸香鬼母的真身,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 衣绛雪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它不再是驱使宠兽或者鬼仆,而是结束这龟缩的状态,从幽冥现出本尊。 血红幽月驱开浮云,露出真正的恐怖: 窃夺神位的新神,彻底占据了东君原本的位置,现于此世与彼世之间。 它以漆黑为胎,不详红珠为目,上半身纤细的不正常,衬的那浑圆怪异的肚腹格外突出。 血肉在搏动,似有呼吸,孕育无尽鬼胎。 “神佛普渡世人。”这尊伪神轻抚肚腹,丰润的面上浮现奇异的微笑。 半面似慈爱,半面又似狰狞。 乍看去,这或许只是一尊有些诡异的神像。 可是开了神眼的师兄弟却惊恐看到,腐烂的血肉在神像身上搏动、喘息、再剥落,一呼一吸,好似活物。 腐肉落地,即成小鬼 它们长出血红眼睛和四肢,钻入冥土,无限生长。 殿前,那些伴随东君的神官塑像,此时也被黑影附身,化为魑魅魍魉,在庙中狂舞。 “鬼母鬼母,万鬼之母——” “鬼母鬼母,万物之母……” 即使是仙家修士,也毕竟是人,无法直面这样剧烈的精神侵蚀。 “啊啊啊啊——”或许是因为修行不够,他们的神眼终于受不了污染,血淋淋地闭上了。 鬼神狂乱的呓语之中,两名道士渐渐以为自己不在鬼蜮,而是身在宗门里的三清殿中。 老君慈眉善目,俯首,等待他们参拜。 现实却不然。 露出诡异微笑的伪神面前,摆着一座铜香炉,也在等待香火。 神牌上,不是老君,赫然写着“尸香鬼母”。 青云子道袍残损,双耳流血,他取了香火,几乎失魂,往前香炉前走了几步。 好像要把香献于炉中,换得鬼母苏生。 丹青子也是如此。 这是鬼怪对人的精神控制,这一刻,他们的理智大概已经归零了。 “修行不够。”裴怀钧摇摇头,执着一柄折扇,捋起袖,从背后挨个敲昏他俩。 他心想:“还是修行太浅,这种程度的污染都顶不住,这俩小家伙,若想留下一命,也只能先昏一阵了。” 就在这尸香鬼母以为大功告成,得登神位,恣意地散布污染时,等待时机的衣绛雪终于动了。 “区区小鬼,也敢窃夺东君神位,真是狂妄……” “就凭你,也配?” 衣绛雪宽大的双袖垂落,再抬头时,赫然现出妖冶鬼相。 他红唇一动,轻轻吹出绯雾似的鬼气,牢牢把青衫书生缠住,声音蕴着致命的魔魅,“用鬼蜮覆盖鬼蜮。” “危险,不要出来。” 裴怀钧像是发觉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心神大乱,仓皇抬头看去,瞳孔微震:“你是……” 厉鬼檀色的发,在冥土烈风里绰约浮动。 绛衣摇曳,烈风狂舞,五指凝出无尽鬼气。 漆黑的眼眸,在抬起时,陡然泛起金红的波光。 好似惊鸿的回首。 似乎这一刻,衣绛雪不再是那个懵懂的新生厉鬼。 一个风华绝代的影子,跨越千年时光,终于飘然降落在他身上。
第11章 东君庙诡话(完) 似乎也感觉到面前人十分危险。 尸香鬼母将夺来的东君庙宇一股脑拉到鬼蜮,准备登上窃取的新神位,先狂揽香火供奉,增强力量。 却见随时会散架的两具犼兽骨头走来,摇摇晃晃,只有空掉的眼窝处点着两簇鬼火。 尸香鬼母的神情顿时有点不好了,黑胎泥塑的面容,竟无端狰狞几分:“……本君的宠物,谁杀的?” “……两界之交么。”鬼雾散去,衣绛雪从容振衣,平静地环视四周。 他抬起衣袖,装作在擦拭嘴角,还面无表情地打了个饱嗝,几番讥诮:“谢谢你的鬼兽,很好吃。” 尸香鬼母尝试召唤鬼仆,不应,冷汗下来了。 衣绛雪轻笑,好心提醒:“你若是问那鬼仆,大卸八块,埋了。” 尸香鬼母:“……”火气直窜呢。 一旁吃软饭的东君,忍不住把手置于唇边,弯眸轻笑:“噗嗤。” “好了,既然小鬼现身,底牌尽出,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说罢,衣绛雪神情一收,气质陡然变了。 平静之下,是千种狠绝,万般酷烈。 他绮若幽昙的容颜,从无数璀璨鬼火中浮现。 不再是纯然天真的面貌,他的眼瞳是璀璨的金红,不含半点情绪。 细密睫羽掀动时,雪白面庞上,却笼出一道近妖似魔的魅影。 “区区伪神,也敢自称本君,真是好笑。” 他这般淡漠而轻蔑,侧眸一瞥。 瞳仁深处是重叠旋转的阵法,半边莲花光相,半边干涸如血。 正如他现在,善面如观音佛陀,恶相若修罗厉鬼。 那光影极错落,形容变化太细微。 连在一旁注视的裴怀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怀疑是否一瞬间看错了。 “无喃摩嘚苦嘚嘛密轰……” 鬼母曲指绽兰花,背后漆黑光相。原是残影连绵成片,每一道都是一只鬼影。 竟似观音千手,沉沉如山压来。 为偷窃东君神位现身,它无法东躲西藏。 这尊神像,定是真身。 无数小鬼钻出松软的冥土,向着衣绛雪扑去,似乎想要蚁多咬死象。 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势,衣绛雪却置若罔闻。 赤红艳烈的鬼火,描摹他的轮廓。 绯色袍裾的边缘,是流淌的雾,是火焰的星子,将流动的美人图款款勾画。 他向前一踏,鬼火更是遮天蔽月,生生在幽冥隔绝出鬼蜮。 “不属于你,就别去妄想。” 鬼魅在呢喃,“偷天窃运者,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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