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衣绛雪五指一收,手中凝出血色长鞭,在风中漫卷狂舞。 扬鞭一笞,罡风四起。 尸香鬼母不及躲避,也躲无可躲,只能仓促间迎面接这雷霆一击。 它却连照面都未能抵挡。 仅是一瞬,它的真身被鬼鞭劈作两半。 衣绛雪杀它,轻易的像是碾死蚂蚁。 下一刻,小鬼、黑影和诸多鬼仆,也随着鬼母神像裂开,具是四分五裂,消散殆尽。 当空鞭影重新化为流淌的火焰,残尸上皆烧着鬼火,焚灭时,化作丝丝鬼气,回到衣绛雪掌心。 鬼的等级森严。厉鬼作为已知的最高等级,吞噬起同类就是这么霸道,凌驾于一切之上。 死于他手的鬼怪,皆能化作他的力量。 在被这突然杀出来的厉鬼摧毁真身时,这头尸香鬼母的记忆也逐步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最初,它仅是一名小鬼,窃取东君庙的香火。 看守这偏远庙宇的庙祝,修为不行,人也老了。 他总是自顾自地混着日子,打扫台阶,清点香火,接待旅人。日复一日。 这小鬼每天窃一点香火,庙祝昏花老眼,也不会发现。 天长日久,侵蚀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窃取香火并未第一时间招来东君报复,反而壮大了力量,小鬼渐渐萌生了窃取东君神位的胆子,并自号:“尸香鬼母。” 尸香如何制? 用人。 长年累月,这庙祝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它控制,成为鬼仆。 南来北往的投宿香客,也成了制尸香的好原料。 庙祝化鬼,白天却毫无察觉,还是打扫庙宇,清点香火,做些日常杂活。 临近黄昏,庙祝则会两真一假,用写错的禁忌误导香客;午夜,更是化作鬼怪,徘徊杀戮。 除此之外,尸香鬼母还在庙中豢养犼兽,利用其特性捣烂血肉,研磨成尸香。 这浓郁到腐臭的香气,不断地熏染浸透东君留下的仙法。 直到今日,血月之夜,时机终于成熟。 它终于能脱出幽冥,窃取东君神位,以神祇身份受凡人香火供奉。 一切都很顺利,明明都算到了…… 到底败在哪里? 在鬼母化为不甘的黑影散去之前,它睁大所有血红眼睛,终于看到这名红衣执鞭的美人,身上到底蕴藏着怎样可怕汹涌的鬼气。 “……厉鬼!你是……红衣厉鬼!” 偏偏这个时候,世间诞生了红衣厉鬼? 那鬼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错误。 太远了,差的太远了!根本无法战胜啊…… 周遭的一切都在破碎,月亮合拢了双眼,幽冥逐步褪去。 在鬼母的鬼气散去,消融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前一刻。 那鬼气昏昏的赤红双目,本该彻底合上,忽然与又那苍青衣袍的书生对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冰冷,空旷…… 不,是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 他似在看它,又似在注视无关紧要的微尘。 尸香鬼母忽觉熟悉:它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是在哪里呢? 记忆里隐约浮现出神像的轮廓,它却来不及去细想了。 朝阳初生,黑影彻底散去。 一颗属于尸香鬼母的“本源”掉落下来。 衣绛雪随便接住,是一颗通体漆黑的珠子,转手就丢给了书生,“给你了。” 裴怀钧拢住,先是勾起唇畔,却还是假装推辞:“这太贵重了。” 衣绛雪沉默:“……” 假如这家伙不是直接往袖子里揣,他都要信这客气话了。 庙宇的废墟上,蓬莱门的两名修士终于幽幽醒来。 他们修为不济还敢出门冒险,也是差点栽了跟头。 裴怀钧为保他们一命,用扇骨敲昏了两人,他们并没有看见衣绛雪现出鬼身。 待到醒来,东君庙没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这就是躺赢吗? 这对师兄弟面面相觑,心情万分复杂。 衣绛雪拢起衣袍,站在废墟上,静静看向那倾倒破碎的东君神像。 神像始终倒坐,不曾回头。 他眼眸安静,沉吟片刻,问道:“东君的神像,为何不回头呢?” 裴怀钧执起他染血的手,似乎在看面前懵懂的厉鬼,也似是在注视那个未曾远去的影子。 他淡淡微笑了:“或许是因为,回头不是岸吧。” * 风雪停了,也该到上路的时候。 蓬莱门的师兄弟幸运存活下来,打算回门派,顺道将柳家小姐的玉牌送回家中,告知父母。 他们躬身辞别,“多谢两位前辈相救。今后若有难处,可以来蓬莱门寻我俩,我俩定会鼎力相助。” 裴怀钧没好意思说,蓬莱门的老祖都得跪着上山求他,他哪里需要这俩小朋友做事。 但他始终维持文雅书生的人设,虚虚一扶,柔声道:“折煞了,两位道长请起,不必言谢。” 衣绛雪无甚表情地呆在一旁,悄悄地鼓起脸颊,很不开心的样子。 至于这么你来我往吗,坏书生。 闲杂人等走了不打紧。 饿怕了的衣绛雪根本不会放走这满身紫气、还会做饭的书生。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仇人的下落,竟然一时不知做什么。 裴怀钧笑着提议:“我要上京赶春闱试,不然,小衣随我去京师看看?” 衣绛雪:“京师长什么样,有意思吗?” “京师很繁华,很有意思。” 裴怀钧笑道,“那是情报最灵通的地方,小衣若是想找什么线索,不如去打听看看。” 衣绛雪想了想,复仇还八字没一撇呢。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仇人姓甚名谁,是死是活。 这么想来,是得去个情报流通的地方,认真找找线索。 上路之前,衣绛雪的导航鸟小啾又落在他头上,极尽溢美之词:“啾啾啾,主人,您的身姿真是太威武了!” 裴怀钧扫了它一眼,那报信鸟顿时卡了壳,委屈巴巴地,用两只翅膀抱住了脑袋,瑟瑟发抖。 书生把行囊背上,伸出食指,戳了下报信鸟,淡淡道:“指路。” 小啾立即挥舞翅膀:“遵命!这边!” 衣绛雪的鬼体轻盈无物,根本不压人。 他懒得自己飘,就扒拉着书生的肩膀,直接搭便车,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衣绛雪忧心忡忡:“我不小心拆了东君庙,东君会不会生气,要报复,非得除鬼什么的……” “东君不会。”裴怀钧回首,把窝在他肩上的一片鬼往上带了带,似是准备任劳任怨,负鬼前行。 “你说不会就不会?”衣绛雪不信。 “真的不会。”裴怀钧无奈。 衣绛雪不但偷懒不飘,还在勾缠着书生,光明正大地吃甜品。 他把鬼雾团成一圈火红的围脖,凑近书生白皙的脖子,吸溜紫气,抿化在嘴里。 嗯,甜丝丝的,好次。 现在能随时吃到大餐,全都是因为他聪明机智,把储备粮养起来了! 裴怀钧跟着报信鸟,背着行囊,还抽空摸摸他的脑袋,“你拆他十座庙、百座庙,他怕是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说:“何况,小衣还帮他清除了窃夺神位的伪神,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东君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报复?” 衣绛雪似乎被说服了,又无忧无虑起来:“也是,他该感谢我的。” 裴怀钧的眸光微微闪动。 他飘在雪地里的红衣,像一团热烈的火。 “是啊,他会感谢你的。”
第12章 萌鬼进城 三日后,他们就成功离开了风雪不归原,抵达了最近的大型城池——霄云城。 城门外,守卫查验南来北往的商旅通关凭证。 裴怀钧当然有身份凭证。 他在人情交涉上很熟练,又顶着一张清雅脱俗的脸,极是真诚。两三句话间,就让守卫放下戒心。 衣绛雪作为一只鬼,在世间毫无痕迹,只能临时化作雾气,藏在书生的宽袍大袖里,意图混进城。 守卫低头核对凭证,却看见裴怀钧突然鼓起来一块的衣袖,问道:“裴先生,你的袖子里藏着什么,怎么冒着红色的烟?” 裴怀钧只能睁眼说瞎话:“……帮内人买的胭脂水粉,可能是洒了。” 红烟迅速收敛起来,没了动静。 守卫狐疑,甚至揉了揉眼睛:“你袖子里怎么有头发?……嗯?我看错了,怎么又没了?” 裴怀钧坚定不移:“没有,军爷,你看错了。” 守卫面对他温和的微笑,自我检讨:“也、也许,可能是多心了。裴先生莫怪,昨晚家里狗叫了一夜,闹腾的很,俺实在没睡好。” 他们成功混过城门,进了城。 衣绛雪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化为人形。 他不知死了多少年,刚走出风雪交加的无人区,终于来到一座繁华城池。 他难免像个好奇宝宝,走在街坊,四处张望着,看什么都新鲜。 裴怀钧知他什么都不懂,也不拘他天性,笑道:“霄云城临近北地,属于关外,寒冷异常。因为时常冬日大雪封路,车马不便,所以和关内交流不频繁,习俗与关中颇为不同……” 或许是因为鬼怪横行,凡世间求仙问道的气氛太重。 还没在城中逛多久,他们就路过了三座东君庙了。 不但占据城中最黄金的位置,香客还络绎不绝。 或许是因为拆了一座东君庙,衣绛雪心里虚,不是很想踏进那位神仙的地盘。 但是他怎么绕都见东君,衣绛雪甚至有种奇怪的鬼打墙感。 “怎么到处都是东君庙?” 站在阶前,衣绛雪遮着眼帘,挡住白日,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向前方看去。 他仰仰头,很是好奇:“真正的东君庙,禁忌也是不准惊神之类的?” 裴怀钧露出微妙的神情:“不,当然不是。” 香火正鼎盛,今天大概是在举行酬谢香客、布施粥米的仪式,庙门前很是热闹。 许多道士沿着门前石阶排成两列,执着三清道幡,庄重肃立。 阶下的一众香客,皆是穿貂披裘,锦绣华贵,不仅满心虔诚地捐献香火钱,而且皆准备聆听东君庙祝发言。 庙祝清了清嗓子,拿着黄纸写下的规则,念道: “东君庙规矩,第一条——” “发自内心地记住并认可:东君的道侣是天下第一美人,最美,没有之一!” “第二条:每个敬香的香客,要真心诚意地祝东君与道侣万年、万万年好合。” “东君大悦,定会降下恩泽,驱除邪祟,庇护众生。” 衣绛雪:“……” 这也是伪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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